是巧合吗？夏一问自己。


    想要老师的记忆吗？夏一问自己。


    为了“自由”，自己无疑应该拿到“结果”。但一旦得到“结果”，她还会“自由”吗？


    这明明有悖于自己想要的“自由”，却因为太过具有诱惑，而使得夏一犹豫不已。


    眼前海面一片漆黑，昏暗灯光下黑瞳变得晦暗不明。


    喷气艇已在平静海域停滞不前，船只在平缓的海面只有极其轻微的摇曳。


    四周漆黑而又静谧，连风都像是凝滞一般。


    夏一脑海里窜出很多画面，科林庆典的惊慌人群，莱茵盛夏节里和父母度假的夏晗光，每天在对抗训练场上负伤的许攸......


    C组几人一次次模拟舱的战术布置，实习时无趣至极的巡逻，水琴的触感，莫名其妙别在腰间的棒棒糖，晃动的冰蓝。


    美好的、糟糕的，自己的、别人的，无数画面在眼前闪回。


    声称自己是自然者的泷本，却被异能禁锢了一生。


    “算了。”比此时的海风还要轻的声音响起，随即听到男人的叹息声，又像是松一口气。


    不想再背负多余的记忆，不想为了结果摒弃重要的东西。


    两人坐在一块儿，看着眼前漆黑“风景”，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我不是你的祖父，夏一。”


    “不是吗？”她转头，黑瞳睁得很大定定看向男人。


    泷本摇头，“今后也不要质疑自己是谁。人的来处、记忆、思想，都是可以不断变化和组合，甚至破坏的，但感情，对自己的感情、和他人的羁绊，却不会中断。”


    夏一陷入沉默，垂眼像是在思考。


    “有人说，‘黑暗会覆灭一切’。”白发男人眼瞳像是亮了一下，他看向远处漆黑，低沉嗓音像是要随风散去，“我却认为——这是黎明到来前的考验。”


    “老师.......”


    ......


    黑色逐渐加深，随即减淡，天空中的浓重颜色像是被抽离，渐渐发灰。视线里，她看到了云层徐徐出现，看到了浓墨般的海面渐渐褪色。


    海平面远端，一点橙光慢慢刺破灰暗，挣扎般在尽头向四周扩散光芒。


    黑瞳里映着橙色火球升起，虹膜边缘像是镀了一圈金色。


    天亮了。


    夏一垂眸，黑瞳里似乎有暗流涌动，又像是被光芒刺痛而收缩，眼瞳里的水光像是潮水般涌起又退开，她又抬起眼，用力睁大直直看向眼前美景。


    浅金发的青年抱手倚在休息室门边，浅色眼瞳扫过露台沙发上的男人——


    白发男人细长的眼廓正闭起，初生的日光像是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光晕，安静而又祥和。他嘴角似乎微微勾起，像是正陷入一场甜美梦境。


    过了很久，明弦才发出点声响。


    他走近对着海面出神的人，俯身半跪在她身边，却没开口说什么。


    “老师大概不希望被人找到。”


    “好。”


    青年攀在喷气艇边缘悬梯上，半个身体浸在海水里，他手上横抱一名白发男人，转头向身旁看去。


    见夏一眼神移向自己，神情坚定地点头后，他才将泷本缓缓放进水中。


    喷气艇低速航行，在蔚蓝海面中浮沉的身影，渐渐远离两人视线。


    “原来，老师和水琴是在这里重逢......”夏一怔怔望着海面。


    也许一开始，老师的原计划是在游轮上和水琴一起泯灭于海上。


    真是浪漫的艺术家思维......


    难过吗？难过的。


    她讨厌离别。曾经祖父毫无预兆的突然离开，令她一直无法释怀。


    莫名和自己有某些关联的泷本，让她觉得很微妙。对于这位老师，她曾做过无数猜测。怀疑过他另有目的;怀疑过他和极端组织有关;也怀疑他会不会和祖母......


    好在，这次她并无遗憾，一次很好的告别。


    明弦清理干衣物出来时，夏一已经靠在露台沙发闭上眼。


    青年迟疑了会儿，才压低动静在她身旁坐下。明弦伸手将人轻柔地揽进怀里，感觉到对方细微呼吸才终于安心下来。


    “我没睡着。”清醒无比的嗓音同时响起，


    他僵了一下，放轻了嗓音说：“回去还要很久，休息一下。或者......调转方向，继续带我私奔？”


    等了很久，她都没有再回答。


    明弦偏开头，才看到这人呼吸均匀起来。


    他手指轻轻在夏一肩膀敲击，隐隐带着颤抖，像是在压制内心的急躁。他头颅垂得更低，堪堪擦过对方耳畔。


    没有从泷本先生那里得到想要的答案，但青年听到了很多......


    和夏一类似的猜测被当事人否定，却让他觉得只会更加糟糕。


    不能停止感知异能，直至耗尽......自己亲眼见证了泷本的离开。他感到害怕，此前看到那一地血迹的恐惧，那晚对她感到陌生的窒息，泷本的离开，都让明弦觉得心惊胆颤。


    那在蔚蓝海水中沉浮的身影，像是要逐渐变成夏一。


    青年窒息一般呼吸越发急促起来，胸口的起伏连睡着的人都微微感到动静。


    夏一半梦半醒之际，大脑一片混沌。梦里她好像在海面沉浮，大脑都要摇晕了，霎时间被溺水之人抓住，对方惊惧无比，四肢狠狠缠住自己，连呼吸都被剥夺。


    面对这怪异的噩梦，疲惫至极的夏一选择继续闷头睡。溺水的人却没放过自己，贪婪无比，进一步窃取她的呼吸，夏一憋闷地“哼”了一声，那人才放松一点力道。口腔里像是渡进了一点空气，她本能地吸允上去......


    噩梦像是持续了很久，才渐渐停息。


    -


    科林市尼克斯集团分部。


    黑色面具闪着红光，在满地狼藉的现场显得阴森无比。


    一夜鏖战，满地都是尸体和血污，13却还生龙活虎地翻找残余的线索。忽略她满身伤口的惨状，此时正亢奋无比的人确实称得上生龙活虎。


    “我接入以后很快就恢复了。”耳蜗传来清澈男声。


    “回天启和你算账。”13手上动作没听，语气不满至极。


    “姑奶奶，我也没办法啊！这种规模，11刚好在附近肯定也会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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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怪我......”耳中男声呱噪嚎叫，13阴恻恻往实验室外瞥去白眼。


    “11已经向队长汇报了。”清澈男声喋喋不休，11经验丰富，率先察觉袭击尼克斯的人并不简单。


    他们属于军队。


    离科林最近的西部军区只间隔不到200公里。少年般的面孔浮起怪异笑容——情况好像更糟糕了。


    “咦......”13疑惑地声音响起。


    “实验室系统里有清理残余的资料，是一堆乱码。”


    “让我接过去。”


    -


    她似乎藏在桌下，身型极好的被掩住，弱小的身体正颤颤发抖，自己需要咬紧牙关才能制止住牙齿打颤的声音。


    耳中传来野兽般的哀嚎，还有女性的尖叫求助声......


    血液在地面蔓延，鲜红液体逐渐扩散到她眼前，像是浸入眼底一般刺眼。


    不远处门被什么人打开，接着是她极为熟悉的温和声线响起。


    “发生了什么？唔——”


    她再忍不住，从桌下爬出去。母亲睁大无神的双眼，身体像是残破一般斜斜倒在地上，身下血液还在不断扩散。而祖父，被另一个熟悉的身影卡住喉咙，命悬一线。


    祖父目光越过那背影看到了自己，倏然收紧，他棕色眸子像是有光芒亮起，神情逐渐由痛苦转为痛惜......


    “夏一......跑......”


    腿像是被冻住，一步也无法迈开。眼前那张一贯温和俊逸的脸庞，脸色开始变得深红。


    不对，这不是听话的时候！


    呼吸像是骤停般，夏一猛地睁眼坐起身。


    “嘭——”


    她撞到了恢复舱顶部，捂住头闭上眼缓缓调整呼吸，舱门很快被打开。


    “夏一。”


    开门的却不是熟悉的学长。青年在听到恢复舱有动静就第一时间冲过来，昳丽的脸上神情布满担忧，浅色眼眸紧紧锁在自己身上反复检视。


    “你.......”怎么在这里？


    “特警先生保证绝对不看我检查数据。”不远处座椅上，南枫带着温和笑容说道。语气却透出若有似无的无奈。


    他收到消息赶来时，夏一已经进入恢复舱，这位“老熟人”7号特警守在房间里，怎么说都劝不出去。


    原来之前,7号不是准备找茬吗？倒是自己多心了。


    还有他那张脸......今天要不是7号主动打招呼，他都无法置信......


    夏一拉下在自己头顶揉着的手，蹙着眉头看过去——明弦脸上挂着温柔笑意，眼神像流水一般轻柔看自己。


    怎么又演起来了，他又是哪根筋搭错了？


    “你先去外面。”她手指点点明弦，又指了指门的方向。


    明弦倒像是换了个“芯”，虽然不太情愿，但还是维持着温和笑意，轻轻覆在夏一手背握了一下才离开。


    怪别扭的。


    青年内心倒没有面上那么平静。


    这位南特警自己见过不少次，从没觉得他像在这里见到一般刺眼。她喜欢这种温和的人，像她祖父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