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身手不错，我瞧你那同门皆是背信弃义之人，知你寡不敌众、有伤在身，依然狠心弃你而去，这种门派不待也罢。姑娘要不要考虑加入我们？这样咱们不必针锋相对，我可以告诉你背后出钱欲夺你性命之人的身份。”


    男子朝朱子曦勾唇一笑，有点瘆得慌。


    可是他实在骂得好！


    “真的？”朱子曦逐渐充满期许，的确心动了。


    男子惊讶于她的乖顺。正派弟子不应该严词拒绝，接着痛骂他们魔教吗？


    他觉得颇为有趣，于是提着剑漫步上前，轻声道：“当然，息风教一向言出必行。”


    听到这个名号，朱子曦瞬间面容呆滞：“息风教？”


    反复确认后，她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陷入深思：为什么不是紫萍宫？


    要么是狄玖报仇，要么是乔悦澄杀人灭口，怎么和息风教扯上联系的？


    见女孩欲哭无泪的还要挤出笑脸的窘样，男子坚守职业操守，没有放声嘲笑，只是拎着剑偷乐。


    “等我回去和家里人商量一下，这投奔息风教毕竟不是小事，对吧。”


    “那……真是太可惜了。”


    话音未落，男子起手挥剑斩下，朱子曦侧身躲过。


    肩头伤口撕裂，鲜血已浸染衣襟，渗出一圈红晕，粘腻腻的，使她十分不舒服。


    “大哥，求你放我一马，我和息风教没有任何瓜葛，被抓到和你们有联系是要问罪的。或者你开价，我出比雇主高的价格买下自己这条命。”


    “买命？”


    昭都原是止观宫的负责区域。前几日重霄门突击查人有碍他们行动，惹宁心不快，又担忧昭都对他们有所察觉，破坏后续计划，因此下令解决掉挡路者。


    起初执影不过是来视察工作，顺便偷个懒，见宁心的人不堪委任，因而决定出手会一会朱子曦。


    毕竟归云门是他们处悟宫的监督范围，鸣鹿宗更是重点监视对象，他如何能无动于衷。


    现在宁心失败了，他只想赶紧处理干净现场，回去和人分享乐子，无意与人纠缠不休。


    但……好像可以这人敲诈一笔诶。


    天降横财岂有不收之理。执影提剑指向前人，笑里藏刀：“我要你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给不给？”


    “给！”


    朱子曦豪气地取出一部分金银珠宝，全是璎的家当。有些是朱晨琰送的，璎心疼不已，苦苦哀求朱子曦放她出来干架，别将她的东西白白送人。


    “够吗？”


    能花钱解决的事干嘛非得搏命。


    “不够。”


    对方不满意，于是朱子曦接连增加许多金银细软拍在桌上，直至钱袋干瘪无一物，抬头瞧见执影依旧微笑摇头。


    你大爷！


    “我真的没有钱了！”她愤愤不平地向男子展示空荷包。


    “那块佩玉看起来价值不菲。”执影眼神停在朱子曦腰间的莲花玉饰上。


    朱子曦垂眸一顿。那是叶云裳所赠，不能拱手相让。


    “这个不值钱的，大哥，你别太过分了。”


    “是吗？那我便只要这个！”


    金属碰撞声再度响起。朱子曦全神贯注迎击，以致于大部分贵重的财物落在执影手里，她仅抢回两三件。


    执影声东击西，趁女孩守备不及时，劈中玉石，径直将其斩成两半。


    一块依旧悬在朱子曦腰间，他炫耀另一块拴着穗子的半截莲花，高高摆手展示一番后扬长而去。


    “后会有期了。”


    待人彻底消失，朱子曦终于松懈下来。


    “吓死我了……”


    朱子曦以为这怪人反悔，又打算杀她呢，不想他果真拿了东西就走。


    嗯，言出必行，能处。


    劫后余生，她检查身上未有其他伤痕，整理完衣襟便立即离开这是非之地。


    *


    负伤回客栈之后，朱子曦没有得到一个好眼色。尤其是安施，那愤懑不平的眼神，简直是把她当作杀父仇人了。


    “映霜，你为什么要带洛可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你知不知道，今天若不是我及时赶到，洛可就要没命了！”


    他火冒三丈，气冲冲地叫人来给朱子曦疗伤，拒不回答关于尹洛可和梦蕊伤情的问题，而是不停数落。


    你二大爷！明明是尹洛可邀请她去的好嘛。


    不明事理的傻大个。


    朱子曦忍住想揍人的冲动。


    至少安施带走了两个累赘，没给她留下破绽。


    “等尹洛可醒了你去听她解释，不要往我身上泼脏水。”


    “谁不知道你素与洛可有怨。我原当你年纪小不懂事，平日欺负洛可，她不追究我便睁只眼闭只眼过去。可你今日竟做出这般迫害同门的行径，映霜，我安施真是看错你了！”


    “我没有欺负她！”朱子曦噙着泪，恨恨离去。


    眼前之人不可理喻，她不愿争辩。


    清者自清，若尹洛可醒来没能还她一个公道，她今后会与尹洛可一刀两断，再不往来。


    最终朱子曦独自回到屋内处理复发的伤口，不需要他人帮助。


    连笙找上门时，她正一头扎进被窝里流眼泪，为失去的财富痛心疾首。


    所以她满脸泪痕见到连笙，率先反问：“师姐是来问罪的吗？”


    “我已经教训过安施了，他担心尹师妹心切，未能考虑你的感受，你别往心里去。”连笙坐在朱子曦身旁，语气极为温柔。


    “尹师妹和梦蕊姑娘苏醒后很关心你的情况，映霜师妹可要去见见，好叫她们安心？”


    尹洛可受安施信任呵护，被人放在心尖上。对方会在她遇险时义无反顾奔赴向前，即便不知前方是否有豺狼虎豹。


    她能恣意表露情绪，无所顾忌地说出自己的诉求。


    朱子曦没有这种勇气。她羡慕尹洛可，不接连笙的话：“师姐，大家是不是都非常非常讨厌我。”


    当眼泪不争气地滑落，她要擦拭时才发现帕子也全被人诓走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女孩哭得更凄切。


    “我喜欢师妹呀。”连笙边为她擦泪边温言安慰。


    好话说尽，朱子曦听出的意思是除连笙外，归云门的人都讨厌她。


    “我想静静……”


    连笙准备安抚师妹，这时外头响起两下叩门声。


    尹洛可和梦蕊刚能下床，便马不停蹄赶来探望朱子曦。她们看朱子曦眼眶红红的，显然才哭完，产生一阵内疚。


    “映霜对不起，我没打算丢下你一个人跑。是安施那臭小子，谁家正经人会抛下同门孤身应战啊！”


    尹洛可痛骂安施一顿，暗戳戳对他不来探望自己生气。


    不料连笙冷峻道：“是啊，安师弟眼见映霜师妹遇难不出手相助是为不义，事后出言烦扰师妹，言语中尽显偏颇荒谬，我已经罚他禁闭思过去了，尹师妹三日之后再见他吧。”


    “啊、哦，嗯，这……是他活该。”尹洛可讪讪道，“连师姐能否给我们一点空间，我有话要同映霜讲。”


    鸣鹿宗三人，论资历和能力，连笙有权惩处安施。她一逢鹳宗小辈，无权请连笙移步。


    好在连笙通情达理，临走时不忘关门。


    梦蕊见房内只剩她们三人，立刻朝朱子曦跪下，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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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的苦衷。


    女人不再故意扮柔弱博取同情，一字一句皆是真情实感。朱子曦有所动容，她始终认为是自己害了梦蕊和尹洛可。


    倘若不是她传信，梦蕊依然能在朱晨瑞手下讨生活，不用喝下毒药濒死，尹洛可无需走鬼门关一遭。


    可是受害者不怪她，反而向她道谢。


    足够了。朱子曦接受二人的歉意与谢意，和尹洛可重修于好。


    尹洛可不会恶意中伤朱子曦，更不允许有人在背后造谣嚼舌根。她护全三人的名声，对长辈宣称梦蕊是一户孟姓人家的孤女，生得貌美遭歹人惦记，朱子曦和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梦蕊宴请致谢，遇到歹人寻仇报复。


    至于为何是在妄尘楼……尹洛可只能瞎掰说是她对那地方十分好奇，所以想去逛一逛。妄尘楼的确是昭都一处热门，在修士群体中颇受欢迎，无人怀疑尹洛可说谎。


    再者，从梦蕊的容貌看来，尹洛可的说辞简直天衣无缝，归云门不少弟子为一睹芳容，趴在长老门缝偷瞄，实是不成体统。


    先前在朱子曦身上不起效的方法，这群男人十分受用。明知梦蕊资质平庸，他们仍然招呼她加入归云门，气得几个事业心重的弟子牙痒痒。


    尹洛可希望梦蕊去峻州，留在昭都恐怕横生枝节，在峻州至少能有她帮衬着。


    早时赎下的两个女人，一个贪恋富贵，重操旧业；另一个旧病复发，撒手人寰。她不愿看梦蕊步入后尘。


    天使投资人朱子曦再次钱包大出血，支付了梦蕊接下来几日的食宿费，逼着尹洛可发誓一回归云门就还钱，否则她们一起上街乞讨吃垃圾去。


    见证过朱子曦人生大起落落落的尹师妹自此对其愈发崇拜敬佩。


    她郑重道：“映霜，今后你成亲一定让梦蕊姐姐为你梳妆打扮，绝对艳压群芳！当然，你本来就好看。”


    “哦对了，梦蕊姐姐极其擅长乐舞，你可以让她来奏乐助兴。”


    提及奏乐，尹洛可忽然想起什么，喃喃道：“琴……我当初是不是去请教你弹琴？”


    朱子曦没有印象。


    璎确实擅长抚琴，向她请教说得过去。


    尹洛可头疼起来，无法继续回忆下去，于是匆忙告辞回去吃止痛药。


    房里仅剩两人。


    梦蕊坦白，朱晨瑞给得太多，使她鬼迷心窍，意欲将朱子曦和尹洛可置之死地。


    她最早收留尹洛可也不过是见小尹有潜质，长大以后抢走她的恩客。所以她待尹洛可好，不曾让小尹沾上烟花女子的习性作风。


    “我巴不得她永远不懂事，然后受达官贵人嫌弃、折辱致死。”女人垂着头，转头对朱子曦阴森冷笑，“你不该救我这样的恶女人。”


    “是尹洛可一直记得你的好。‘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何况你真是坏心眼的话，现在应该去向朱晨瑞告密，不必忏悔。”


    朱子曦不满梦蕊的背叛，可这个女人到底不是幕后主使，花再多心思也没用，不如卖尹洛可一个人情，挽回自己在归云门烂到地里的名声。


    “因为他根本没给我解药。我踏出侯府门的一刻，他就不指望我活着回去……”梦蕊明事理，经此一遭，知道孰好孰坏。


    “皇天在上，民女梦蕊在此发誓，今后唯映霜马首是瞻、肝脑涂地不生二心，若有违背，叫我天打雷劈、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其实朱子曦不信她，不在意她的誓言。


    “我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好好活下去，别再让尹洛可失望。”


    说完，朱子曦想潇洒离开，突然记起这是她的房间，便撵人出门，然后安静待在屋里休养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