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今年庄文静和冯秋萍来了村里过年，江北山和唐心月在处理完各自手里的事后，便带着她俩去到镇上新开的市场买年货去了。


    说是新开的市场，其实就是溧水镇政府特意给零散商户划定的一处摆摊点。


    没有好看的店面，也没有花里胡哨的装饰，几百家商户将自制的架子一撑，立马就变成了摆着各种商品的售卖点。


    这些商户有来自各乡各村的农户，也有专门辗转在各个乡镇上的商贩。


    刚改革开放的时候，溧水镇其实就只有一个服务态度极差的供销社和散落在各个卡卡角角的零散农户。


    农户们不懂政策，只知道从那个时候起拿自家东西出来换钱不会再有红袖章追着他们不放，后来有些胆子大一点的就试着选一个固定的地点开始支摊，见还是没人管后，就越来越多的农户加入到了摆摊的行列中。


    摆摊的人多了起来，政府又不能在这时候打消农户们自主经营的热情，于是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在靠西的一处空地上给农户们搭建一个固定的销售点。


    唐心月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来市场时，商贩们并没有现在这么多，那时大部分都是农户拿自己种的作物来卖，产品种类也十分有限，哪里像现在，商户多的一眼都望不到头不说，来年卖的东西品类也齐全了不少。


    什么自家喂的鸡呀，亲戚家养的鸭呀，连猪肉也有自家杀来吃不完，拿到市场上偷偷来卖的。


    庄文静看着眼前琳琅满目的商品，真恨不得自己长了八只眼，啧啧称奇地往前走，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一旁摆着新鲜猪肉的铺子给吸引了去。


    “同志，买点猪肉吗，家里刚杀的。”


    摊主是个三十多岁的妇女，见庄文静站在她铺子前走不动道，她连忙热情又小声地招呼起了生意。


    “这猪是我自己亲自喂的，肥的很，同志要不买点？”


    现在猪肉屠宰管理还没有那么严，农户们自己养了猪吃不完也分不完的，就只能偷偷拿到市场上来的卖。


    市场虽也有管理员，但毕竟这么大的地方，管理员一天走下来也怪累的，再加上之前有个农户偷着卖肉被罚钱后，农户们都学的聪明了，他们会趁管理员还没上班前就把猪肉摆出来卖，等管理员上班了，市场上基本也没了卖猪肉的人。


    唐心月平时其实很少来市场转悠，而且她和江北山都不是那种重口腹之欲的人，所以她对买猪肉这事儿并不是很擅长。


    看着庄文静指着一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她只好将求助地看向了一旁的江北山。


    没办法，谁让去年张大娘家杀年猪时他去帮了忙的。


    在唐心月的认知里，江北山就是他们几个当中除庄文静后最了解猪的人。


    眼巴巴的看着他，然后冲他甜甜一笑，男人就轻易地败下了阵。


    “要哪块？”


    他无奈地看了眼猪肉铺前就差没馋的流口水的庄文静，然后毫不犹豫地买了一块上好的猪臀肉。


    “做饺子，这肉最好。”


    他对着唐心月解释，然后走在最后的庄文静就嘟着老高的嘴凑到二人面前，大声抗议道：“谁说我要吃饺子了。”


    “我要吃红烧肉！”


    “嗯嗯，好吃，好吃，猪肉韭菜饺子，我的最爱。”


    除夕夜，唐心月看着前两天还一直在她身边嘟囔自己就要吃红烧肉的女孩，现在正香喷喷地吃着碗里的饺子，差点没把刚夹起来的饺子给笑掉了。


    “怎么样，饺子好吃吧？”


    她看着大快朵颐的庄文静，忍不住笑着调侃起来。


    一旁的冯秋萍也忍不住笑的前俯后仰，不等庄文静回答就接过了唐心月的这话，“肯定比红烧肉好吃。”


    被调侃的庄文静一人给了他们一个白眼，也不接二人的话，只埋着头迅速把盘子里的饺子都扒拉到了自己的碗里，边扒拉还边没好气地说：“让你们不给我做红烧肉，我也不给你们吃饺子，都给你们吃光，全吃光……”


    江北山看着眼前笑闹成一团的女孩，嘴角扯过一抹久违的笑意，默不作声地起身去到厨房，自觉下起了第三锅饺子。


    窗外雪花飘飘，屋内热闹非常，一群年轻人围坐成圈，开开心心地吃着热乎乎的饺子。


    “唉，对了，张老幺，你怎么没把婶子和大哥也叫来这边热闹热闹呢？”


    一阵玩笑后，唐心月这才看向姗姗来迟的张老幺，问起他不带家人的原因，张老幺只说老年人都喜欢安静，不喜欢闹腾。


    其实哪里是老年人不喜欢热闹，无非是张老幺不想家人来了不方便，麻烦他们罢了。


    这张老幺，还是这么倔。


    这种事唐心月不好劝，便只能主随客便，依张老幺自己意愿。


    饺子吃的差不多后，几人又叽叽喳喳地聊起了这几年的感想，特别是回城的庄文静和没下过乡的冯秋萍，信息完全跟唐心月她们差着级，说起见闻来也是侃侃而谈。


    “.…我们琼州市去年刚修了个百货大楼，那里面卖的东西好多我都没见过，但贵是真的贵。”


    庄文静往嘴里塞了半截苹果，说到自己回城后的见闻，那是全身上下都是嘴。


    她说的东西唐心月和冯秋萍都见过，江北山可能也早已见怪不怪，一群人里，就数牛建国和张老幺听到最专心。


    张老幺大伙还能理解，毕竟少时待在点大个笼子里，出来后又一直在村里挣工分，第一次出远门都还是前不久和唐心月她们去了趟二郎山，下来最多也就到溧水镇上逛商两圈的，哪见过庄文静口中说的那些新奇事，自然听得就专心了些。


    但牛建国吧，听的这么专心的话就多多少少有些反常了。


    要知道他虽下放到方林村，但之前江北山好像说过他俩是来自一个地方的人，沪市，哪怕就算是稍偏远些的地方，那也比他们琼市强的不止一星半点，对他来说，庄文静说的这些应该不足以让他如此沉迷其中。


    唯一的解释只能是牛建国沉迷的不是事，而是人。


    想到这儿，唐心月饶有兴致地看向了一个正滔滔不绝，一个仍深情相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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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看出二人间的端倪后，她又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


    发现她在笑，江北山好奇地朝她关注方向看去，在看到一脸痴状的牛建国后，小两口就像是发现新大陆，默默对视一眼后，就特别默契地撮合起了二人。


    “唉，建国，琼州咱们应该还没去考察过吧，要不这次咱俩换换，我在家里守着，你去跑跑市场。”


    江北山提议，唐心月就跟着附和，“对对对，到时候让文静带着你，你之前帮了我们那么多，这次也让她尽尽地主之谊。”


    俩人一唱一和，说的入情入理，让围坐在桌子上的冯秋萍和张老幺都边吃着饺子边看向了傻乎乎愣在座位上的牛建国。


    “我…我去琼市跑市场？”


    他们厂跑市场的活不是江北山的发小在干吗？


    怎么突然让他去跑市场了？


    他诧异，有些不确定地看了江北山一眼，见对方正拿着一双“你懂我意思”的目光看着自己，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江北山夫妻的用意。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


    压不住内心激动，他紧接着刚才那话就急匆匆地问出了口，惹得一旁被三人安排的明明白白的庄文静瞪着双十分困惑的眼睛不停扫视了对面的三人。


    “我…带他去琼州？”


    “还要尽地主之谊？”


    她疑窦地重复了一遍唐心月的话，实在是搞不懂这人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还说什么牛建国之前帮了她们许多！


    他帮过她们吗？


    庄文静忍不住把之前二人间的接触想了遍，最后得出结论：牛建国除了整天惹自己生气外，根本就没帮助过她们。


    不知道唐心月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她干脆直接装起了傻，既不答应，也不拒绝，搞得刚还热情高涨的牛建国瞬间变成了一只泄了气的皮球。


    江北山夫妻的撮合最后以失败告终，可过年的气氛却随着张老幺偷偷拿出的炮仗逐渐变得热闹。


    五毛钱一挂的火鞭，张老幺一口气就给买了二十挂。


    一看到炮仗，几个男同志立马化身成了小孩，把一挂一百响的炮仗掰下来后一个个燃放，有的放在地上，有的点燃后马上丢出去。


    “噼里啪啦”地一阵响，院子里铺满了红色的和黄色的马粪纸。


    江北山和张老幺更是个胆大的，觉得地上放着没意思，还把炮仗插到了隔壁牛圈的土墙缝里去放，火药捻儿在漆黑的夜里冒着耀眼的火花，几个女同志赶紧捂住耳朵躲到一旁。


    “砰”地一声，墙里的土被蹦出了一团烟尘，几个男同志高兴地欢呼雀跃，惹得对面出来看热闹的张大娘边阻止边教训起了几人。


    “都是要结婚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


    嗔了几人一嘴，张大娘又笑呵呵地去叫自家孙子们出来和江北山他们一起玩。


    岁末隆冬，炮仗噼啪，片片鹅毛飞舞，年味也在孩子们欢快的呼喊声中越来越浓。


    唐心月望着眼前一张张欢喜的脸，只望岁岁年年，长乐未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