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第 107 章
作品:《棺椁摇梦铃》 “古井村农田里装神弄鬼的瞎眼老妪,也是你么白家的人吧?”
三枚眼神犀利,看着老妇,一脸讥诮。
老妇身子一僵,歪靠在椅子上的身子,慢慢地坐正了起来。
她低头,浅浅地喝了一口热水,才慢声道:“是的。”
“她与我一般,是白氏另一个分支的老人了。”老妇眯着眼睛,好似陷入了回忆。
“我记得,她曾经有一双水灵清澈的大眼睛,看着人的时候扑闪扑闪,总是惹人怜爱。”
“年轻时,拈酸吃醋是少年人的本能,家里大人夸赞她有一双无人能匹的好眼睛的时候,我面上总是不服,心里却是羡慕得很。”
老妇伸出两根手指,语气满是羡慕:“我们白家大多数人,只要一只阴阳眼,而她,却有两只。”
独一无二,万众瞩目,简直风光极了!
“可惜了呀,可惜了,”老妇说着,忽而低头轻笑了一声,“如今,她成了个瞎子,我的眼睛,也废得差不多了。”
三枚跟陆衎对视了一眼,问:“跟你们院子里的那棵枯树,不无关系吧?”
老妇缓缓地点了点头,却是指着自己的右眼。
“黑渊,就是我们白家老祖的阴阳眼率先发现的,所以三姓之中,最先遭到报应的,也是我们白家。”
她抬头,看着黑压压的屋顶,“碧水村里的白家血脉,突然暴毙的,莫名伤病的,如今走得都差不多了。”
“剩下的几个老弱妇孺,估摸你们这两天都见了个遍。”
三枚拧眉,略微思考了一瞬,恍然:一个能组成规模的氏族,如今竟是存活不到十个人。
“古井村的人呢?据说是三姓之一的洪姓,是真的全村遭到了灭顶之灾,还是又迁移走了?”
陆衎眼神锐利,一瞬不动,紧盯着老妇的问道。
老妇抬眸,浑浊苍老的眼睛,直直地与他对视。
“灭顶之灾是真,但并非全村,他们的领头羊,还有几个左膀右臂,如今还好好地当着碧水村的村长呢。”
三枚:“怎么回事?”
“我收到的消息,是他们发生了内讧,被黑渊吞噬,亦是意外,哼,骗小孩玩儿呢!”老妇不屑一笑。
“全是那老洪头的片面之词,实际上,古井村那一村的活人,不过是他向上表忠心的投名状罢了!”
“投名状?给谁投的?”三枚追问道,“那个神秘的高人?”
“什么高人不高人,不过一介凡夫俗子,”老妇一脸鄙夷不屑,“早死透了!”
三枚惊讶:“死了?”
“七年前就死了。”骨灰都让人扬进了大海,“现在主事的,是三姓的木氏一族。”
“老洪头的投名状,就是给木府老太爷表忠心的。”
三枚眉头紧拧:“木府老太爷?”
老妇:“听说那高人去世前,将自己的秘术,如数都交代给了木府老太爷。”
三枚眉头紧拧:“会邪术的祸害死了,你们还相信他之前说的能修道成仙的秘术?”
能助人飞仙的高人,自己却躲不过生老病死?
也太荒谬了吧!
你们三姓是有多愚昧无知,才会一直执迷不悟,一条道走到黑啊!
“哎,没人信啊!”老妇长叹一声,“他们说那高人就是羽化飞仙,上天做逍遥神仙去了。”
她戳了戳自己的阴阳眼,“可我的这只眼睛,分明看见那黑白无常,拖着那祸害进地狱了。”
她看得清清楚楚,说出来却没人相信,一把年纪甚至差点被押着刑拷。
“最后还是好娘出面,将我给赎了回来。”
“赎?”陆衎疑惑地道,“拿什么赎?”
老妇蹙眉,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带回院子里的那棵枯树,好娘养了半年,他们便将我放了。”
一个树洞,一人魂,十三个树洞,代表十三个鬼魂。
“你是说,活埋在黑渊养尸地里的那些人,被残忍剥夺的灵魂,都被养在树洞里?”
老妇点头,“像蚕茧包裹蚕蛹一样,树洞只是安置那些鬼魂的暂住之地而已,真正滋养它们的,是我们的眼睛。”
“那些人的魂灵,都被引进了我们白家的阴阳眼里。”
她抬头,看着三枚道:“这就是我们白家虽然势弱,却从来不曾被他们抛弃割舍的原因。”
“白家成年的男女,无论老少,每个人的阴阳眼里,都养着不少的鬼魂。”
“活体养鬼魂,这与自取灭亡,有何差别?你们、你们......”三枚听到这里,简直无语至极,不敢相信世上真的有人傻到这样的地步!
“哈哈,”老妇突然笑了起来,“是啊,自取灭亡,哈哈哈,你说的实在是对极了!”
被人三言两语哄骗得团团乱转,完全丧失了自我思考能力的白家人啊,简直傻到家了啊!
陆衎面色冷沉,“不管你们是不是咎由自取,那些被害的无辜之人,都是从何而来?”
“马大旺一家三口,又是怎么回事?”
“马大旺?”老妇抬眸,拧着眉头:“你若说的是五年前失踪的那一家三口的话,不管是木府还是洪姓那边,都说是一场意外。”
“但老洪头从古井村搬到碧水村,便是利用马大旺一死,才坐上了如今的村长之位。”
“碧水村,除了部分洪姓人,和我们白家的人,其余都普通的寻常百姓。”
老妇捂着自己的额头:“真真假假,混作一团,若是突发变故,官府清算起来,总是要费些功夫,我们这些做乱的人,便有可趁之机。”
三枚看了陆衎一眼,又问:“被害的人,是如何被活埋进黑渊的?对于那个神秘的养尸地,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们就是什么都不知道,才会落得断子绝孙如此地步啊!”
三枚:“其他两姓呢?”
“你们白家鬼魂缠身,最后被反噬暴毙,而洪姓呢,姑且我先将他们全村都成了活死人当做报应,木氏一族呢?”
黑山寨岁月静好,难道就唯独他们一族,逃过了天谴?
不可能。
三枚视线不经意瞥到了一旁的锁魂箱,忽而一个激灵。
木清梅!
她猛地抬头,看向老妇,就见她那浑浊的眼睛缓缓一闭。
“云阁的姑娘。”
三枚心里一颤,垂在身侧的手不由握了起来。
老妇的声音还在继续:“云阁的姑娘,就是木府给出的代价。”
白家的阴阳眼,洪姓出人做实验,而木氏,不舍传宗接代的男丁,便将族中女儿,当做了祭品,以求黑渊诸神早日降下福泽。
“木府老太爷是个心狠的,说什么反正女子总是要嫁作他人妇,这么一泼废水,何不让它发挥最后一点的价值,泼在自家的地头,以回馈家族的养育之恩。”
三枚咬牙:“简直丧心病狂!”
“哈哈,你骂的对!”
老妇摇着头,“我们三姓都是一群无知愚昧,就像被人牵着鼻子走的蠢驴,前面吊着一根胡萝卜,想要尝到美味,就得一直不断向前、向前、不断向前......”
三枚听得心里发堵,却打心眼里,觉得他们不值得被可怜。
“一句轻飘飘的不知道,不能磨灭你们企图从中获益的想法,更何况你们付出了实际行动,助纣为孽。”
“我还是那句话,你们现在承受的所有罪难,都是报应,是活该,是罪有应得的。”
“是啊是啊是啊,你说的没错!”
老妇握着拳头,恨恨地捶着桌子,双眼猛然睁开,猩红的双眸紧紧地盯着三枚,声嘶力竭地道:“可是我们白家已经后悔了啊!”
“我们每天每夜都在忏悔自己的、前人的、祖先的罪过,我们后悔了啊!悔不当初啊,悔的肠子都青了呀!!”
“光嘴上后悔有什么用!”
三枚嚯地一下从座上站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一下自己就冲到了老妇面前。
她觉得老妇简直不可理喻:“后悔了为何不就此收手?后悔了怎么不做出弥补?后悔了你们还在养魂,还在源源不断地害人!”
“你管这叫后悔?”
老妇捂着脸,声音嘶哑:“都后悔了,都后悔了呀......”
“我们这支,早在七年前就后悔了,我们没再害过人了啊!”
“好娘养在眼里的鬼魂,都是因为我啊!都是为了将我从他们的手里抢回来,才答应养的啊!”
“除此之外,我们再没主动过了呀!被排挤被欺负,我们也是忍气吞声,可是怎么办?已经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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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啊,报应来得太快了呀。”
快得令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直到白家的人一个接连一个地倒下,暴毙而亡,他们才意识到不对劲。
可是啊可是,太晚了,太晚了呀......
三枚眉头紧拧,冷声道:“只要人还活着,怎么都不算晚!”
人死了,魂散了,那才是无力回天,那才叫做晚了!
老妇无力地摇着头:“没用的。”
“比起其他两姓,我们白家的付出,是实打实的出人出力,我们用身体、用活血、用自己的精气神,养着那些孤魂野鬼,最后不仅得不到承诺的长生成仙,反而被反噬得眼睛失明,甚至暴毙而亡。”
“放弃?收手?对于付出了惨重代价的人来说,是多么残忍而冷酷啊!这时候叫他们放弃?这无异于是要了他们的命!”
而他们倾尽一生,就是为了长存不死!
“命?”
一直沉默不语的陆衎,忽而低低地嗤笑了起来,他眼含讥讽,看着垂头不起的老妇,玩味地道:“你们害了多少人,那些人的命,就不是命了?”
“怎么,你们白家,你们所谓的三姓,就那么了不起,你们的性命就那么的贵不可言?”
老妇百口莫辩,佝偻着身子,掩面呜咽。
沙哑凄凉的哭声,彷如悲鸣的夜枭,悠长而压抑,充满了无尽的悲哀和痛苦。
陆衎却无动于衷,他对老妇的态度,始终冰冷淡漠。
“你们真的后悔了吗?我看未必。”
他慢慢地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朝老妇逼近。
“你们不是后悔了,你们是害怕了。”
害怕下一个遭到报应的自己,害怕下一个暴毙而亡的是自己,害怕自己命不久矣,怕像古井村的那些人一样,被卸磨杀驴,无声无息的在这个世上消失匿迹。
老妇猛然抬头,老眼布满血丝,泪水断了线地往下流淌。
她看着陆衎,一字一顿地道:“我已经是黄土埋到脖子根的老不死了,生死早就看淡了。”
“我阻止不了其他执迷不悟的、上赶着送死的人,我能做的,就是约束自己,竭尽权利约束我这一脉的其他白家人。”
然而当初为了达到目的,他们不择手段,所做的牺牲,实在太大太大,作下的罪孽,也实在太多太多了。
多到如今,要他们整个家族,都为此付出代价。
“您是旁观客,您说的或许是对的。但无论是真后悔,还是找退路,我们都是泥潭里挣扎求生的蚍蜉。”
只是有人向上求生,有人向下沉沦。
坚持不懈、每到十五月圆夜都要到古井村的农田里砸掛、上香的瞎眼老妪,是不愿醒悟的向下沉沦的一批人。
抓住每一个机会求生,想方设法将三枚引进局中,厚颜无耻求生的老妇一行,是妄想挣脱罪孽枷锁的另一批人。
老妇从椅子里,缓缓地滑到了地上,“人都是自私的,我们白家是自私更是懦弱的,但作孽是我们这些老不死的,阿丑和白墨,他们还是一张白纸啊。”
“好娘为了我,已经深陷泥潭,罪孽缠身,但那些还没长成的孩子,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也被我们这些老不死的糊涂蛋,给牵连祸害了去啊!”
三枚拉着陆衎后退,避开了老妇的跪拜。
“因果轮回,罪有应得,是世间自然,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寻尸人,没有那么大的能力,扭转乾坤。”
老妇抬眸:“难不成,你们就忍着看着老洪头和木府那群人,继续枉顾人命,为祸人间?”
陆衎怒视老妇:“所以你想借刀杀人,让我们解决了那个姓洪的,顺便再为你扳倒黑山寨的木府?”
“我是求你们!”老妇大吼道,她摇头否认,“求你们,查明事情真相,好让我们死得明明白白。”
老妇的话音落地,地下室便陷入了一阵沉寂。
三枚忽而觉得有些无法呼吸,压抑得很。
她拉着陆衎,想要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转身却见门口蜷缩着一个黑影。
是阿丑。
三枚拧眉,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的,又听到了多少。
陆衎:“半刻钟前来的。”躲在阴影里,估计听了不少。
阿丑瑟缩地站了起来,颤颤地道:“饭,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