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被遗忘掉的“徐先生”

作品:《致徐钰鸣的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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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李奕并未留宿。


    他独自待在地下车库,手机反反复复解锁,屏幕再一次暗淡后,李奕沉默放回,身体后仰靠在座椅。


    车库阴凉。


    李奕说不清额头是冷汗还是怎么,方才夫人的话如雷鸣哄响。


    孟林不知道夫人身体的秘密。


    孩子不是孟林的。


    知道夫人情况除了他们还有别人。


    一时间,所有信息在李奕脑内盘旋爆炸,他因焦虑下牙咬住手指,被夫人强行改过来的毛病复发。


    “能是谁?”


    世道畏异,双性人本就是不被接受的存在,作为簪缨世家的徐家,早年间见多识广,诞生出徐钰鸣这样特殊小辈倒也平常。


    徐家司空见惯,不见得旁人也是。


    李奕曾经也是其中一员。


    那时夫人还是小徐先生,他也不过高中,接到班主任打来资助人到了的电话,顾不得过麦抢收丢下手中锄头就往学校跑。


    他无数次设想,资助人应该是有些年纪的富商,身材短粗,健壮沉稳,谈笑时会透出长辈和蔼,如果能顺利大学毕业,他定然找份有前途的工作,以好好报答资助之恩。


    地里距学校不过几公里。


    夏秋燥热,李奕长裤长袖跑出满头的汗,远远见校门口停着辆银顶黑身轿车,方车头如蛰伏猛虎,压迫感令他脚步自然而然慢下。


    校长室的空调终于不是装饰。


    一进门,冷气激得他浑身起满鸡皮疙瘩,李奕尚未平复呼吸,沙发上的班主任猛地回头,招招手让他站过去。


    李奕快速调整呼吸。


    结果有人赶在他开口前讲话。


    “人倒是挺白净,不像山里的。”


    嗓音脆如银耳撞冰,夹杂几分因燥热而困乏的倦怠,过凉室内将这份感官无限放大,李奕的心再次咚咚直跳。


    “但为什么定外省一本?”


    椅背缓缓转正,坐着的“少女”单手撑住侧脸,顺势将成绩单抛回桌子,长睫垂落一扫,飘向眼前李奕,歪头看向坐立难安的班主任。


    “……”


    后者得信号忙开口解释:“徐先生,教育资源不均衡,山区高中能有我们这种水平已经算可以的,更何况李奕家里情况特殊,得优先考虑公费师范生。”


    班主任局促搓手,尽可能解释。


    “快,叫个徐先生。”


    他后半句话对李奕说的,房间阴冷班主任额头却浮出层汗,李奕喉咙嘟囔一句徐先生,但他打心眼儿觉得将人叫老了许多。


    “真正的徐先生在外面呢,你叫我小徐先生才合适。”


    班主任想攀个面子,不冷不硬吃了个闭门羹,奈何小徐先生瞳孔黑亮,双眸笼在长密眼睫后,无论怎么看都像带着笑意。


    李奕咬紧嘴,生怕咚咚直蹦的心从喉咙跳出来,站在后面的中年人稍欠身子,从随身包里掏出一厚沓雪白崭新的打印文件,掀起浓郁油墨气。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签字。”


    没人告诉李奕这些是什么。


    班主任低声催促,闪光灯骤亮。


    他呆呆向前,拿起签字笔,弯腰时比字迹先入侵的是小徐先生的香气。与小卖部廉价香精迥乎,不张扬,细细密密,李奕。


    打印纸一张张过,在最后一栏填着本次资助金,李奕下了极大力气,才克制住用笔尖去数零的念头。


    抬眼,小徐先生正看他成绩单。


    人手指似玉暖白细长,纸张在其映衬下都黯然失色。


    “签好了?”


    李奕讪讪点头。


    对方打量他,跟好奇罕见的小猫小狗,莞尔:“加油哦。”


    初见,他们之间的交谈到此为止。


    那辆方头车依旧停在门口绿荫。


    开门瞬间,李奕最先对上的不是车内饰,反而为男人松松交叠的双腿。对方一袭白裤,边缘锋利折痕明显,再往下是浅色尖头皮鞋,平平伸去,距前方座椅还空了半米的距离。


    他十指置于膝头,即便最先出现的并非小徐先生,依旧保持得体的微笑。


    年数久远,车厢昏暗,具体情形李奕有些记不清,但他依稀能回忆起男人与夫人如出一辙的苍白下巴,以及由白粉交间的花环当成头绳,束在胸前成瀑的密发。


    后来,李奕才知道那花为广玉兰。


    “你就是钰儿选的孩子?挺精神。”


    “……”


    男人嗓音轻柔,讲话时带着慢条斯理的顿挫,听得人极为舒服。


    李奕嘴笨,呆呆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