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第 82 章

作品:《乘月

    北京。


    转发完徐澄月微博的图片给江韫北,方之敛丢掉手机,搂过岳清卓。


    “这就是你说的关键时刻?”岳清卓紧盯手机,猜测可能得到的回复,“你说他怎么半天不回?”


    “大概还没缓过神?”


    岳清卓续写上,“然后找个地方偷偷哭?”


    她的幸灾乐祸太明显,方之敛突然同情起江韫北。


    “活该,澄澄都去找他了,他还拿乔!”岳清卓数落起弟弟丝毫不留情,“可是为什么他会和你说?”


    方之敛:“我们都是男人,比较好讲。”


    岳清卓不服气,“我还是他姐呢。”


    “那……我是他未来表姐夫?”


    “去你的。”岳清卓砸他一拳,“你说,他会不会认出来那是女孩啊?”


    方之敛笃定地说:“不会。他现在乱了套,满心满眼都是澄澄和其他人,先入为主,即便会去细看照片,他也不会察觉。”


    “那我们来赌他多久坐不住!我赌一个月!”


    “我觉得应该到今年结束前吧,两个月。”


    “就这么定了!你赢了以后不用给我当陪练,我赢了你陪我去跳伞?”


    方之敛摇头,给她捏手捶肩,“我愿意给你当陪练,跳伞嘛,让我再练练胆量。”


    岳清卓扎进他怀里,笑得满足。


    另一端的江韫北,如方之敛所料,满脑子都是徐澄月和那个“男生”的合照。闲下来就忍不住去看,再去她的微博,搜寻另外的蛛丝马迹。


    所幸,微博没有□□空间的访客记录功能。


    这样一边赶工一边伤神想些有的没的,一点小感冒反反复复。


    Tonio看不下去,哄他,骂他,威胁他,人就是不听。他没辙了,偷摸从他那摸到那个“月亮”的ID,私信发了两句问好的消息,两天没回,他再去发,才知道被拉黑了。


    这个“月亮”,戒备心很重嘛。


    他想打探其他联系方式,刚起头就被他看出端倪,连名带姓地被警告一通,他只好作罢。周末跟他回家,给江家二老打小报告,他收拾不了他,自有人收拾。


    可惜他的中文还不够好,不清楚二老听懂没。


    但说完,江妈谴他去陪江爸散步,留下江韫北。


    他一步三回头,这怎么能错过!


    江爸在他把自己推到楼梯边时,及时按住手刹,拍拍他,“三狗啊,别看了,把下面雪扫扫,去走走吧。”


    Tonio:“what?”


    徐爸配合动作,“snow!go!”


    屋内,江妈生起壁炉,暖和起来,干活也利索。


    明天是冬至,准备包些饺子。她负责揉面擀皮,江韫北在一旁包。


    江妈看他捏的褶子像模像样,夸一句:“哟,挺漂亮的。”


    江韫北按同个方向摆好,接下夸奖:“那是。对了,棒三狗不吃韭菜和香菇,妈你记得包点别的。”


    “准备着呢,明天走再带点回去。”


    母子俩配合默契,很快包完一种馅儿。


    江韫北拿另一种出来,刚往手上抹面粉,就听江妈说:“小北,你爸最近恢复得不错,我们在外面待了挺久,也该回去了吧。我想着,回去打点好,再把生意做起来。”


    出来这么久,江韫北第一次听她说起回去。想必是他爸提的,他愿意提,应该是能坦然接受那些事,也可能是为了漂泊在外的一家着想,但他总归不放心。他原先计划是3-4年,现在的确早了点,但也没有直接回绝。


    “还有劲头做啊?”


    江妈皮擀得飞快,“这哪能没有?我那些本事,都是跟着你爸辛辛苦苦学的,哪能说丢就丢。虽然失败了一次,但咱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总得把我的看家本领给施展出来,也不用做多大,就像我和你爸刚开始做的,当然,还是有一定风险的。”


    江韫北倒觉得风险不是太大问题,“你要是还有想法和精神,就去做,我一定支持。要是为了分担压力什么的,就别了,我都挣钱了,哪能养活不了你们。”


    “说的什么话,”江妈拿擀面杖的另一头敲敲他脑袋,“我们生你,难道是为了老了有人养?才不是呢,我们是想让你来看看这个世界,享受生活的,老了也不需要你养,虽然之前攒的养老金用光了,现在还欠着债,但我们岁数不大,还能挣,等还完债,我们再攒。你就过好你的生活就行,甭管我们。”


    江韫北抬手擦一下面粉,“哟李女士,二十几年前就有这种觉悟了?”


    “死孩子,又调侃你妈是不是?”


    “哪敢啊,我是佩服,你说那个年代,能有多少人有你这想法。”


    “那倒是,”江妈骄傲地说:“总之你不用管我们,你爸现在情况稳定,后续也花不了什么钱,回去我就做点小生意,争取早点把债还了,你就不用那么辛苦。我都和你姑姑徐姨方姨屏姨商量好了,他们入股,我们操持。”


    “行啊,股东都找好了,用不着我什么事了。哎我也可以入股啊。”


    江妈乐滋滋地给他分配,“那你技术入股,到时候帮我设计些网页啊程序什么的。”


    “行啊。”


    “再就负责好自己和澄澄的事就行。”


    江韫北手一用力,捏坏一个褶子,他跳过那个往下,“怎么说到我们身上来了?”


    江妈轻笑,“我也从你们这个年级过来的,澄澄这趟来,因着什么,我能不清楚?”


    想起那晚,江韫北又耳红,“她就是来看你们的。”


    “看我们是一回事,最重要还是你。我听你徐姨说,你俩这几年,没怎么联系?”


    “比起以前,当然少了,毕竟各自有学业生活,总不能像小时候一样,天天黏一块玩。”


    江妈觑他,不满他的敷衍,“你知道我说得不是这个。你是我儿子,你什么心思,我能不懂?”


    江韫北不说话。


    江妈停下擀皮,坐到他身边一块包,“小北,妈总觉得,你爸出事后,你变胆小了。以前多勇敢啊,我和你爸出去工作,把你一个人扔在家,你能自己玩一天不哭不闹。后来把你送回老家,我们担心你适应不了,谁曾想也过得很好。再后来搬去阳城,新环境,也适应得很好。你爸出事后,你二话不说挑起家里最重的担子,这两年你有多辛苦,妈都知道。以前时常想,我这儿子,皮得很,不着调,松松懒懒的,没什么上进心,但这一路走来,大小事你都有自己的想法和定夺,出了问题也能勇敢面对,有担当,很勇敢,很独立。我和你爸,都不希望,我们给你拖后腿。也不希望你因为你爸这遭事,委屈了自己。”


    江韫北听得心里发酸,把头埋低,“没有的事。”


    江妈放下东西,手在围裙上擦干净,搂过他,郑重地说:“儿子,这几年辛苦了。”


    想起往事,江妈也有些动容,尤其是和他说出国那晚。那一阵他消瘦很多,白天要在仓库忙,时不时要赶去医院应付那家人,晚上要陪护。那晚在医院花园,她说了冯源建议的安排,他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但她知道,他舍不得家乡,舍不得亲人,舍不得伙伴,也舍不得喜欢的姑娘。


    可为了父母,他愿意暂时舍弃。


    “那天我听冯源说起,才知道你这两年居然还了那么多钱,还让他别告诉我们,怎么,想当无名英雄?”


    “没有多少,还没还完。”像小时候玩输游戏较劲的语气。


    “我知道还没还完,也知道欠着人家债,做什么都不安心。我和你爸做生意那些年,陆陆续续帮过很多人,别的不敢说,情谊和信誉,还是有的。你看,这些人愿意在这时候拉我们一把,就是最好证明。钱我们要还,这道坎我们也能过去,但不要因为这个,把自己逼太紧,错过一些东西。”


    “好了,”江妈坐回原位,继续擀皮,“再包点,等会三狗和你爸回来,就可以下锅了。”


    雪积得深,吃完晚饭没再出去。


    Tonio用蹩脚的普通话和江爸江妈聊完两泡茶,把人哄得乐不可支,才随江韫北回房。


    家里还有客房,江妈早早给他收拾了,他偏不要,非要和江韫北挤一床。


    江韫北看着他扑腾过后猪窝一般的床,忍无可忍。


    Tonio欠嗖嗖的,“什么时候你有女人陪你睡了,我一定滚开。”


    眼不见为净,他干脆到书桌前继续做作业。


    但不妨碍他一个人也能说得开心。


    “喂,你到底什么时候回中国追你的小青梅啊?”


    “上次那个男的是谁?你有没有调查过?要不我帮你查,你把照片再给我看一眼!”


    “欸~都过去两个多月,说不定人家现在正热恋,如胶似漆的。”


    江韫北把键盘敲出火星,“sleepoout!”


    “喂!我可是你老板!”


    江韫北戴上耳机。


    他没胆子去摘他耳机,只能手舞足蹈以示不满。江韫北给了个“shutup”的口形,他的嘴张合得更厉害。再过一会看过去,他已经睡着了,江韫北松口气,摘下耳机。


    作业做完,已经发到教授邮箱。


    电脑上开了另一个文档,是接的一个App开发,时间有点赶。


    键入删除来回敲,半天没敲出一段成型的,他烦躁地关掉,到窗边吹风。


    窗大,开一点缝,风就涌进来。床上的人哼哼两声,他过去把被子拉到他头上,再走回窗前,看向旁边另一闪紧闭的窗。


    暗夜冷风,雪夜孤寂……


    如果没有某个人的鼾声,倒也算得上孤寂。


    站了一会,遍体生寒,正打算关上,视线里出现一团黑色身影,周遭灯火不是很亮,如果不是在移动,几乎和黑夜融为一体。


    他在铲雪,躬着身,握着铁锨,一锨一锨往身后扬,像武侠剧里,在雪地上舞剑的大侠,挑起一束束雪花。


    他动作很慢,但没有停歇,一点点往前铲,方向应该是往这附近的一座山。


    这么冷的天,独自埋身雪地,江韫北猜,大概也是个失意人,黑夜发泄,白天平静。


    铲着铲着,那人突然停住了,望向另一个方向。


    他跟着望过去。


    是一条被铲得更远的雪路,大概时间不久,只有一层薄薄的新雪覆盖。


    那人望了一会,转身,继续铲自己的路。没多久,他丢掉铁锨,哼哧哼哧走上另一条。走了一段,又回头看自己铲一半的,半晌走回去,拾起铁锨,继续铲,铲一会回头望一会,似在犹豫。


    江韫北有些好奇,取来外套披上,想看最后结局。下楼接杯热水的功夫,他已经铲出很远。又停下往回看了,这回停得有些久,他热水都喝完了还没有动的意思。


    他等得又冷了,准备关窗,那人却突然猛地朝那条路跑,带着铁锨。


    这回没有再跑回去。


    -


    冬至后三天是圣诞,江韫北索性多留几天,陪他们过。入乡随俗,也想热闹,他们家也跟着过洋节。


    吃过江妈做的烤鸡,他上楼继续写程序。元旦后要给方案,前些日子颓废了,已经落了很多。


    卡壳了,他惯性拉出第一个抽屉找参考书,才记起这不是市区公寓,却看到一个陌生的东西。


    一沓活页纸,用回形针夹着,第一张是六个大字和一个Q版头像:


    江小狗记食录。


    徐澄月的字迹。


    他一页一页翻开,看人物轮廓和画面背景,应该是在波士顿。各种他吃东西的模样,啃鸡爪的,手抓吃牛排的,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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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虾的,吃花生米的……很多,几乎把那几天他在家吃的东西都画出来了,优雅的,狼吞虎咽的,丑的,搞怪的,每一个他没机会看到的自己,都在她笔下,栩栩如生。


    最后一幅,是那晚在波士顿酒吧,他靠在椅背上听歌,姿态放松,是在她告白前。


    最后一页,是她留下的话:


    江韫北,大笨蛋!


    记得好好吃饭,


    后头没了,大概是写一半被喊走,后来忘记补上。


    他盯着那两行字,沉默不动。而后,将十几幅小画,看了一遍又一遍。


    第二天在书桌前醒来,画稿在他手臂下压了一晚,皱巴巴的,他有些懊恼,一张张抹平,夹在厚书里。


    收拾好回市区。


    波士顿近日难得的大晴天。天空像一块透明的冰,阳光刺破冰层,穿透雪地,劈啪作响。


    江韫北在这动人的声响里,给Tonio打电话。


    *


    飞机抵达虹桥机场,是31号晚上六点,比江韫北计划的时间晚了三个小时。


    他一面匆忙去车站赶车,一面给岳清卓发消息。上车后,收到她的回复。


    澄澄说今晚去新街口跨年,具体人数不详,猜测可能是两人。


    他在“两人”二字上停留许久,岳清卓再发来消息。


    虽然不知道你这个榆木脑袋为什么现在才想通,但姐姐还是要祝你马到成功!


    不成功……那闺蜜和弟弟,我选闺蜜。


    江韫北料到会被奚落:跨你的年去。


    进击的毛利兰:正在跨。


    附上她和方之敛的合照一张。


    江韫北气呼呼回完“再秀恩爱告家长!”就关了手机,欣赏沿途风景,顺便平复忐忑激动的心。


    说不清楚这个决定是为什么做的,可能是某一刻的触动,也可能是积累的欲念达到峰值。


    总之,2011年最后一天的最后几个小时,他在去找徐澄月的路上。


    抵达南京后,他打车去新街口。人头攒动,声音鼎沸,他艰难地穿行,一路边问边找,到岳清卓给的地址。


    徐澄月今晚吃饭的地方,大概率也会在附近等跨年。


    她不喜欢人挤人,这会应该还在店里。


    推门前,他整理好衣服发型,从背包里拿出一盆小花,深吸一口气。


    如果进去,她不是一个人怎么办?


    如果不是,但她生他气怎么办?


    来之前这两个问题反复折磨他,到此刻,也还是没有答案,但他清楚,比这两个问题更重要的是,他想见她。


    可惜,店内没有她的身影。


    他跑出来,在周围胡乱地辨识每一个面孔,都忘了可以给她打电话。


    直到一道高昂又急促的声音出现,他停下忙乱的脚步,转身去寻。


    灯光明亮,人潮来往,她站在花坛上,红衣白帽,惊讶又疑惑地和他对视。


    他一步步朝她走去,跃上花坛。


    他看清她的脸,她的眼睛,她的唇,她像穿过他一层又一层的梦境,清晰无比,漂亮生动地站在他面前。


    所有的嘈杂仿佛被吞没,天地静得只有他们。


    “徐澄月!”他才发现他的声音十分干涩,“我……我来找你了。”


    “啊?”精致的眉眼轻蹙,徐澄月不解,“你抱着这个盆栽,突然出现在这里,到处走到处看,是在找我?”


    江韫北重重点头。


    “为什么?”


    他其实提前写了稿,表明心意的漂亮话很多,也背得出来,但那些华而不实,谁都能说,他没有什么比别人好。


    “徐澄月,”喊完她名字,喉间又酸又噎,他掩面控制一下情绪,才继续说:“我会好好读书,毕业后找到好工作,努力赚钱,早点还掉家里的债,不会让那些打扰你。我也一定会对你好,照顾你,保护你,支持你,陪你玩,陪你到处吃,陪你做喜欢的事。我想和你在一起,你愿意相信我吗?”


    他今天出现在这,徐澄月就猜到她要做什么。只是没想到这傻子的话居然这么朴实,朴实到她想落泪。


    但对他那天以沉默做拒绝的行为还介怀,徐澄月故意摇头。


    对面的江韫北,心凉了半截,有东西要涨破眼睛,他连忙转身,胡乱擦一把,憋出比哭还难看的笑,“是我不好,你那么好,肯定很多人喜欢你,我居然还那样拒绝你。可是,可是,我觉得你不会那么快喜欢别人。”


    喜欢别人?


    徐澄月刚要反驳以示感情上的专一,想起某张照片,反应过来,顺势说:“他很帅。”


    “我也不差啊!”虽然熬了几个通宵,现在肯定灰头土脸,但他底子好,他在心里默念这些,嘴上搬出另一道佐证,“而且,他不喜欢你。”


    “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


    江韫北气急败坏,怕她识人不清,“喜欢你怎么可能在这样的日子把你丢下!”


    徐澄月笑出来,不再逗弄:“你说得没错,他没你喜欢我。”


    江韫北愣住。


    “哦,你刚刚说了一大堆,还没告诉我,你喜不喜欢我?”


    江韫北彻底反应过来,现在轮到心脏快要涨破,“喜欢,很喜欢,很早开始就喜欢了,一直到现在,一直喜欢。”


    “我……”


    耳边乍开人群倒计时的喊声。


    十,九,八,七,六……


    烟火爆破,气球纷飞,欢呼,笑声,掌声。


    2012年来了。


    有一颗气球飘过徐澄月身边,她伸手拉下,“江韫北,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徐澄月!”


    一边手捧着出发前摘的新鲜玫瑰,江韫北伸出右手,轻轻拥过她,隔着白色绒帽,在她额上,落下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