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博物志(三)

作品:《七海博物志

    彩岳大娘是干起了老本行,来分野城做些动植物的生意,心里又记挂着他们,依稀记得他们是从分野城来的,便没抱着什么希望地在城里打听了下,竟然真的找到了。


    她带着岑雪鸿和越翎在她家屋顶上的鸢羽花,这也是带来分野城想找个买家的,但她是中洲人,又住在偏远的寨子里,不知道二十四瓣鸢羽花是专供圣女与王室的,无人敢要。正好,就当做信物交给了岑雪鸿和越翎。


    岑雪鸿看见彩岳大娘很是高兴,引着她往府邸中去吃饭休息。越翎去送了送宾客,也过来和彩岳大娘寒暄了一会儿,简要地讲了讲自己与她分别之后的经历。


    “那时候你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大雨里,我都以为你和雪鸿凶多吉少了。”彩岳大娘唏嘘道。


    那一路坎坷辛苦,岑雪鸿和越翎都不愿意再提及。岑雪鸿笑了笑,问道:“大娘,您家那俩小孩儿怎么没跟着来?”


    “太吵了,我出来做生意,才懒得带呢。”彩岳大娘说,岑雪鸿便挽留她在古莩塔府邸中小住一阵,她摇摇头,“不住了。这不是快要过年了,换些钱,在分野城置办些过年的东西,我就要回去了。”


    “好吧。”岑雪鸿不无遗憾地说,又想起来一事,“对了,大娘您来得正巧了,我这儿有一双犀鸟,正想拜托人把它们带到雨林里放归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就怕他收了我的佣金,转头又把它们倒卖了。是大娘您的话,我就放心了。”


    说完,岑雪鸿便让人把凤头犀鸟带了过来,交给彩岳大娘。这两只犀鸟本是漓音的嫁妆,带去中洲的时候都套了金脚环,已经取不下了。彩岳大娘看着蜷缩在一起的两只凤头犀鸟就叹气:“这样的鸟儿,就算你放回去了,还是会被人抓住的。”


    “还是放了吧。”岑雪鸿笑了笑,“万一它们运气好呢?”


    “也是。”彩岳大娘点点头,“能遇到雪鸿姑娘,想必它们就是运气好的鸟儿。”


    岑雪鸿照例付给她佣金,彩岳大娘自然推脱,越翎就说:“大娘,您别急着推脱,我还有另一桩事要麻烦您呢。”


    彩岳大娘问:“什么?”


    岑雪鸿也疑惑地望着他,心说什么事,我也不知道?


    “要过年了,南陲一定有大量的‘猎人’,您帮我放个消息,就说要天女目闪蝶,找到的人,古莩塔家当以万金酬谢。”越翎说,“期限在明年五月之前。”


    “这简单。”彩岳大娘应下了。


    又过了三日,彩岳大娘便启程回千水寨。临行之前,岑雪鸿又送了好些绸缎、糕点和孩童喜欢的玩意儿,装了两大箱让她带回去过年。


    漓音和迦珠也要走了,她们的船从缡火城启程,在几个港口之间巡逡北上,一路到朔洲的帕尔格廷,再返回来。这一趟至少要三个月,等下一次再见,大概就是明年春天了。


    彩岳大娘和漓音一南一北,为岑雪鸿寻找解药。岑雪鸿以为这就是越翎说的“他有办法”,便没怎么放在心上了。不曾想又过了几日,越翎管她借《博物志》誊抄修订的那份书稿。


    “七日之内就还给你。”越翎拿了岑雪鸿的书稿就跑。


    之前在船上航行无事,岑雪鸿将沈霑衣留下的原稿重新誊抄,修改了一些不够严谨的部分,又将一些洇了的图重新绘制,并作序。除了仍然空着的薮豹那一条目,《博物志》几乎已经是一部完成的书稿了。


    岑雪鸿的打算也很简单,她想将这一份书稿委托越翎或漓音带给洛思琅,让他放入从经藏书阁中。


    这样一部《博物志》,不像是著作,而像是沈霑衣和她在人间留下的绝笔。


    她已然有憾而无。


    ……


    先前老古莩塔家主在的时候,府中有大量的奴隶、奴生子,越翎都将他们登录在籍,或放出去做生意,或管理田庄、收租金之类的,只留了一小部分在府中伺候。


    眼下在岑雪鸿身边的,是迦珠的妹妹迦乐。岑雪鸿也问过她,要不要跟着姐姐一起走,她拒绝了,说是晕船。她和迦珠同越翎的身份一样,都是老古莩塔家主与奴隶生下的孩子,终于脱了奴籍,她就想攒几年钱,在分野城里开一间花铺。


    “花铺很好。”岑雪鸿就说。


    “是吧?还是夫人懂我。”迦乐美滋滋地说,“我不太喜欢和人说话,也不像姐姐那样喜欢打打杀杀的,我就愿意养些小花小草,小猫小狗。”


    岑雪鸿一怔。


    迦乐赶紧改口:“哎呀,我是说、雪鸿姑娘——”


    家仆们本来都是私下里起哄似的,有一次有人不小心在越翎面前喊岑雪鸿为夫人,把他喊得美滋滋的,还封了个红包当改口费。这下好了,每个人都来了劲了,天天夫人夫人地叫着,在岑雪鸿面前也改不回来了。


    岑雪鸿不是不愿意,不然替漓音与洛思琅成礼那天,也不会先与越翎对拜。


    可是,她是要死的人。


    她对沈霑衣的遗稿已经有所交代,也可以坦然地向认识的朋友们告别,唯有越翎,她不知道如何面对。


    她当然也不想放弃这些难得的时刻。一切难捱的都过去了,一切坚固的都烟消云散了,他们终于彻底地享有彼此,享受难能可贵的自由而轻松的时光。


    可是她问心有愧,有十分爱意必须隐藏九分。越翎还在积极地寻找解药,而她甚至不敢有所期待。


    怕希望悬得太高,坠下的时候就越痛。


    怕爱得太满,离开的时候就越不舍得。


    ……


    “就是这样。”迦乐满脸愁容,“我不小心在雪鸿姑娘面前喊了她夫人。”


    “那又咋了?他俩的事谁都知道了。而且夫人她很好的,肯定不会怪你的。”旁边的侍女安慰她。


    “她是没有骂我,但是她一副很难过的模样。”迦乐耷拉着脑袋,问,“我是不是闯祸了?”


    旁边的侍女放弃了思考:“哎,能不能说你都说了,就别再想了。再说了,有情人之间的事,我们能掺和得明白吗?”


    “他们说,漓音大人和姐姐是去给雪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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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找药去了。要是找不到,雪鸿姑娘可能就会……”迦乐说,“世间只有一个雪鸿姑娘,没了她,肯定就再也找不到我闯了祸也不打我骂我、天天给我留好吃的、还支持我开花铺的夫人了。你知道她怎么说的吗?”


    那侍女问:“什么?”


    “她跟我说,你是自由的了,你要走在一条追求幸福的道路上。”迦乐说,“第一次有人对我说这种话,我听不懂,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眼泪一下就出来了。我问她什么是幸福的道路?她说我也不知道,但你可以有想做的事就去做,有想吃的东西就去吃,有想爱的人就去爱。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什么是你的幸福。”


    那侍女便沉默了。


    “我不想看见雪鸿姑娘这样的人死掉。”迦乐吸了吸鼻子,“我还想每天给她送花呢……”


    家仆们彼此间会传八卦,其中就有岑雪鸿是如何救了越翎、救了漓音的故事,据说还救过中洲的祈王。正是因为有她在,从前在老古莩塔家主手中阴暗血腥的府邸,才变成了人能活的地方。


    那侍女听到那些故事的时候总在想,人有贵贱之分,那雪鸿姑娘专挑贵人救,他们这样的人只是顺带着占到了便宜。


    原来不是这样。


    在岑雪鸿看来,像迦乐与她这般从来不曾被在意的人有没有得到幸福,与贵人们的大事同样重要。


    就像传说中垂首敛目、面容慈悲的神女,行走在尘世间茫茫的大雨中,驱散邪祟,庇佑着遇到她的每一个人。


    这位从中洲跋涉而来的雪鸿姑娘,也是神女的二十四应化之身之一吗?


    ……


    岑雪鸿让迦乐离开,自己惆怅地看了会儿书,不知觉间竟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尽暗了,灯烛也熄了。她唤了几句迦乐,没听见回音,便想着自己拿灯烛去点上。


    她伸手摸向灯烛的位置,忽然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


    岑雪鸿疑惑地再次伸手,又被烫了一下。她好像终于明白过来,是火。


    是火。


    灯烛是燃着的。


    岑雪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静静坐在房间里,任由周围无穷无尽的黑暗,将她吞没。


    ……


    越翎自从拿了岑雪鸿的书稿之后,每天都忙到很晚才回家,还总是神神秘秘的。岑雪鸿也懒得问他怎么了,知道他到了时间自然就会说出来的。


    这一天,越翎急匆匆地打马穿过长街,到了家门口一刻也不停地跑到了房间,举着一本线装书册兴致勃勃地献给岑雪鸿看,像叼着蹴鞠回来的小狗。


    “雪鸿!雪鸿你看这是什么呢!”越翎冲到岑雪鸿身边团团转,仿佛在等着她摸摸脑袋夸奖他似的,“我找了卡罗纳卡兰家的书坊刻印了你的——咦,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也没个人陪着?”


    “越翎。”岑雪鸿循着声音转向他,眼中像是蒙了一层灰翳。


    她的话,如同一道惊雷炸响在越翎耳畔。


    “越翎,我又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