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天女蝶(四)

作品:《七海博物志

    一瞬间天翻地覆,岑雪鸿坠入温暖的河水中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并不会游泳。她下意识挣扎了一番,却不知道被什么缠住了,身体越沉越深。


    她想呼喊,却被河水呛了一口,破碎的呼喊声尽数湮没在一串斑斓的气泡中。


    旋即,朦胧河水中有一个身影,抓住了她的手腕。


    岑雪鸿在水中睁开眼睛,越翎在阳光倾泻之中向她沉下的地方游来。他摇了摇头,似乎在示意她不要挣扎。


    在河水细碎的浮光中,他越来越近,覆在了方才涂的那一抹艳色上。


    刹那间岑雪鸿的思绪一片空白,浑身僵硬。


    任由越翎扣着她的后颈,将一股温热的气息渡到了她口中。


    檀木簪滑落了出来,岑雪鸿乌黑的长发散开在河水中,如海藻一般飘荡。


    在海藻环绕之中,她只看见越翎带着笑意的,碧色的眼眸。


    一瞬间被无限延长到一千年。


    接着就只听见“哗啦”一声,越翎揽着岑雪鸿出水,攀在小舟的船舷上,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


    岑雪鸿伏在船舷上,不住地咳嗽,喘息。


    越翎连连向她作揖,一边道歉,一边用湿了的衣袖给她擦掉嘴唇上的口脂。


    “实在对不住,雪鸿老师,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越翎笑得狡黠,根本就像一只偷了腥的猫,没瞧出有一点儿对不住的模样。


    岑雪鸿瞪着他,可是她呛得眼角泛泪,这一瞪也实在没有什么威慑力。


    彩岳大娘忙说:“快别泡在水里了,河里有食人鱼。”


    她话音刚落,越翎就感觉大腿上一痛,他伸手一抓,抓到一只巴掌大的小鱼,丢到甲板上。小鱼不停地扑腾,张开的嘴里,竟长着一排尖尖的牙齿。


    彩岳大娘脸色一变:“你没流血吧?”


    越翎不以为意:“这就是食人鱼吗?还没有我巴掌大,能把我给囫囵吞了不成?”


    彩岳大娘却说:“一只自然不能把你怎样,但是它们如果闻到了血,成千上万聚集过来,别说你了,就算是一头牛也能在几息之间被啃得精光。”


    越翎不敢再嬉皮笑脸了,赶紧扶着岑雪鸿先上了船。岑雪鸿想把食人鱼丢回河里,越翎却问:“能吃吗?”


    彩岳大娘竟然点点头。


    越翎当即拔出短刀,要报那一咬之仇,岑雪鸿忙拦着他:“等等,先让我记录一下吧。”


    岑雪鸿身上还滴着水,好在阳光猛烈,不一会儿就烘烤得半干了。她的头发在水里散开了,此刻也无暇顾及,把长发往耳后一拢,寥寥几笔,就将食人鱼的模样照着临摹在纸上了。


    那食人鱼有点像鲳鱼,扁扁的,背鳍和尾鳍像剪刀一样分叉,在阳光下鳞光粼粼,背部青黑色,腹部却是暗红色的,看得越翎直留口水。


    【鳞部:第四十九】


    【品类:食人鱼】


    【分野郡与大荒郡之赤水河中,有食人鱼。扁如鲳,长尖齿……】


    才写了两句,越翎就在旁边催促:“快些吧,一会儿它死了,就不好吃了。”


    岑雪鸿有些恼了:“急什么,馋猫似的。”


    越翎被她骂了一句,不仅不恼,反倒想起什么滋味似的,嘿嘿地笑了两声。


    岑雪鸿也反应过来。


    方才在水下,她可不就是被一只馋猫救了吗?


    是她自己呛水在先,越翎救她在后,无可非议,合情合理,她没谢谢就算了,实在是没有怪罪的理由。


    可是,哪有人在水下救人,会那样缠绵悱恻、不依不饶——啊啊啊!不能再想了!


    岑雪鸿满脸通红,《博物志》是没心思写了,当着彩岳大娘的面,她也不好意思说什么了,低着头就往船舱里去:“我先进去了。”


    越翎知道自己今天三番两次逗岑雪鸿有些过头了,只是他方才也被岑雪鸿三言两语拨弄得心烦意乱。


    他向来是不服输的,受了伤往往要杀回去,连一只食人鱼也不例外。


    这样睚眦必报的人,轻轻挠了岑雪鸿两下,又有些不忍心。


    “好啦,是我不对,我不捉弄你了。”越翎叫住转身的岑雪鸿,“你的衣裳和头发还是湿的,还是晒晒吧,别着凉了。”


    岑雪鸿回头看着他。


    越翎朝她伸手,摊开掌心,是刚刚在水下拿到的她的檀木簪。


    “还给你。”他说。


    岑雪鸿犹豫片刻,接了回来。


    越翎松了口气。


    他知道岑雪鸿的秉性,这就是不生气,原谅他了。


    他知道不该,可还是忍不住。


    就是想逗她,捉弄她,甚至接触她。


    手牵着手,唇碰着唇,肌肤贴着肌肤,骨头挨着骨头,血溶着血。


    想看着她满脸通红,气急败坏,但还是纵容着他,不推开他,不怪他。


    以此来确证。


    她心里也是有他的。


    岑雪鸿接过檀木簪,不说话了,坐在离越翎稍远一些的角落里,只顾着埋头写她的《博物志》。越翎也不说话了,像个庖丁一般仔仔细细地剖着鱼。


    彩岳大娘坐在他们中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方才不还黏黏糊糊地凑在一块儿吗?就一会儿的功夫又怎么了?两个人之间恨不得隔出一条银河来。


    她摇摇头,实在是搞不懂这对年轻人。


    但是像她这般热心的大娘,怎么会放着这僵局不管呢?


    待两个人手头的事都做好了,正在一个望天一个望水各发各的呆,彩岳大娘便咳了一声,对越翎挑起一个话头:“你那把刀倒是不错。”


    越翎随口说:“还行吧,之前最顺手的一把弄丢了,这是在分野外城随便买的。”


    彩岳大娘又对岑雪鸿说:“我看雪鸿姑娘的身手也不错,怎地没有佩剑呢?”


    “我的也弄丢了,”岑雪鸿说着便看向越翎,“在古莩塔家的时候,被古莩塔家主派的人给收起来了,一直到我们离开,都没有还给我。”


    “他竟然收你的剑?!”越翎显然没注意到这点,仔细想了想,确实从禁室逃出来之后,就再也没见到岑雪鸿的那把三尺剑。从那之后,事情都发生得太快了,每次逃窜的时候,能记着把岑雪鸿视为性命的《博物志》带着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越翎骂了一句:“老贼,回分野城的时候必须找他拿回来。”


    岑雪鸿被沈霑衣教导得十分淑人君子,从不在背后诋毁别人。面对那古莩塔家主,也难得没纠正越翎的措辞,反而点点头:“老而不死是为贼。”


    终于恢复如初了。


    彩岳大娘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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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俩一句接一句,但笑不语,深藏功与名。


    ……


    顺水行舟一整天,黄昏时分,他们抵达了一处休息的地方。


    按照彩岳大娘的说法,这里也是一处村寨,不过要划着船再顺着支流走一阵,为了明天赶路,就不去找村寨投宿了。他们带了帐篷,锅碗,在地上休息总比在河水上飘着要舒服一些。


    越翎环顾一圈:“好像有人来过,有生火的痕迹。”


    “这是去蝴蝶谷的必经之路,隔三差五,总有‘猎人’去捕捉蝴蝶的。”彩岳大娘说,“放心,这里很安全,没有大型猛兽。”


    她把帐篷交给越翎和岑雪鸿支,自己去拾柴,生火做饭。


    生火的时候,岑雪鸿看见彩岳大娘丢了一块什么东西进去,篝火里就冒出一阵浓浓的淡黄色的烟。


    “驱蚊虫的。”彩岳大娘笑道,“比你们的香囊可管用一些呢。”


    岑雪鸿低头一看,越翎给的香囊他们都还佩在身上,一路上实在是被蚊虫叮怕了,谁也没敢取下,聊胜于无。但是被彩岳大娘一提醒,她才反应过来,这不就是情人之间佩的成双成对的香囊吗?


    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后。


    三番两次,岑雪鸿都要快习惯了。况且折腾了一整天,心里只想着吃饭休息,已经累得懒得为这种事情难为情了。


    三下五除二支好帐篷,岑雪鸿就到彩岳大娘旁边帮她做饭。越翎也坐在一边,兴致勃勃地捣鼓他的烤食人鱼。


    晚饭喝粥。彩岳大娘在粥里撒了一把干果,吃起来甜辣辣的,身上不一会儿就热起来了。彩岳大娘说,这是祛湿气的。


    总是无话,大家都想着休息,明天还要赶路。


    彩岳大娘已经先钻进了帐篷里,不一会儿,便传来鼾声如雷。一路行船,她是最累的。


    夜晚的树林里气温很低,凉意阵阵。越翎找了件衣裳给岑雪鸿披着,与她并肩坐在篝火边,问她:“还不睡?在看什么呢?”


    岑雪鸿指了指树林罅隙间,满天的星星连缀成河。


    “这样多的星星,明天应该还是晴朗的吧?”岑雪鸿轻轻地问。


    “我也不知道啊。”越翎笑着摇摇头。


    “你不是会观测天象吗?”岑雪鸿问,“两次要乘木鸢的时候,不是都正好刮起了风吗?”


    “我不会啊,”越翎认真地看着她,“那都是你运气好。”


    “运气好。”


    岑雪鸿苦笑了一下。


    她远行至此,其间种种蹉跎与惊险,怎样也不能算是运气好。


    生命只剩了十个月不到的人。


    怎样也不能算是运气好。


    “今天,我一直在想……”静了一会儿,越翎又轻轻地说,“如果能永远这样,和你一起,到处找那些动植物,好像也不错。”


    “永远。”岑雪鸿重复了一遍,“永恒是多久?”


    越翎说:“传说雎神每隔一百年,都会在九韶山顶的火焰岩浆中重生,并在九韶山上磨一磨祂的喙。当九韶山被磨平的时候,永恒的第一秒才刚刚过去。”


    岑雪鸿望着满天银河,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再说话了。


    越翎掰过她的脸,用额头轻轻碰了一下她的额头。


    “不要再胡思乱想了,”他笑着说,“雎神会保佑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