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往昔篇1


    月亮被厚重的云层吞没，只偶尔露出几缕微弱的光芒。


    深沉的夜幕下，一个十三四岁样子的白发少女正在快速前行，城市的霓虹早已消失在身后，四周只剩下荒芜的郊野。


    她跟着某道魔女的气息追逐了很久。对方逃窜的痕迹时隐时现，特殊的红色黏液腐蚀着周遭的部分植被。


    眼看着周遭的场景越来越荒凉，伊江朔久却并不着急，步伐依然又快又稳地缀在那只魔女后方。


    虽然伊江朔久如今的真实年龄也只有十五岁，但毕竟当了快两年的魔法少女，有着足够的战斗经验。


    更何况先前她已经伤到了那只魔女，只不过是它的速度快得超乎寻常、拼了命地逃走，才使得伊江朔久不得不追了这么远来……否则这颗悲叹之种早就该被她收入囊中。


    终于，魔女在一片开阔的荒地上减缓了速度。


    这里已经临近另一座城市的边缘。魔女似乎没有精力再逃下去了，或者也可能是意识到无法逃脱，于是突然回身向伊江朔久再次发起了攻击。


    “嗖——”


    异常锋利的几支灰色羽毛横扫而来。


    早有防备的伊江朔久立即后仰避开，同时将箭矢搭上弓弦。


    但魔女用着如同鬼魅般的速度，趁此机会飞快地贴近过来，露出了锋利的尖牙，逼得伊江朔久不得不放弃拉弓。


    关键时刻，白发少女单手握住箭矢，狠狠一挥，将其插入了魔女的喉管处。


    粘稠的血色液体喷溅开来，伊江朔久迅速后退，但还是几滴液体溅到握住箭矢的手臂上，上面顿时便被腐蚀出几个触目惊心的血洞。


    伊江朔久咬牙忍痛，手臂有些不受控制地发颤。


    但好在，这只魔女已经没有威胁了，身体无力地蜷缩成一团，发出微弱的嘶鸣。


    就在伊江朔久准备彻底了结它的时候……


    不远处传来其他的响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伊江朔久条件反射地做出戒备的动作，侧目看向声源方向——有两个陌生的少女出现在了那里。


    其中高个子的那个少女披着栗色的及腰卷发，穿着改造过的格外繁丽的JK制服，蜜柑色的宝石点缀在领结上。


    另一个银色齐耳短发的少女则穿着波西米亚风格的裙子，身上有许多闪亮的饰品，手里拿着一个璀璨夺目的手镜。


    从气息和形象来看，她们也都是魔法少女。


    “你好啊！我们之前没见过你，你是从别的城市追着这只魔女过来的吗？”


    高个子的少女看起来颇为外向友善，快步走近过来。目光触及伊江朔久手臂上的伤势，她担忧地道：“你受伤了？”


    伊江朔久没有回答，将本来要射向魔女的箭矢放了下来，甚至还后退了一小步。


    “别担心，我们也是魔法少女。”高个子的少女立刻说道：“我叫菜美希，这是白亚。”


    她指了指身旁的银发少女，脸上露出明媚的笑容，话语滔滔不绝地涌了出来：


    “之前这片区域的魔女一直是我们负责的。我可是超级强的，可以强制操控魔女使魔参与即兴演出哦。当然啦，白亚酱也不差，她的手镜也很厉害的。”


    名叫白亚的银发少女腼腆地笑了一下。


    “只不过……可惜我们都不会治疗。”


    明明只是刚刚见面，但菜美希很熟练地与人快速拉近着距离，一看就很擅长交际：


    “但我还认识一个会控雨的魔法少女！她倒是比较擅长治疗，人也很好说话。我可以带你去找她。”


    “不用了。”


    伊江朔久终于出声了，却是干脆利落的拒绝。


    菜美希一时愣住了。


    “抱歉。”伊江朔久停顿了片刻，再开口时声音却更加疏离：“我不知道这里是你们的地盘，下次我不会来了。”


    白亚下意识地微微睁大了眼睛，也有点不知所措。


    显然，她们两个是第一次遇见态度如此冷淡、甚至带着明显排斥的魔法少女同伴。


    而伊江朔久说完后转身就走，连那个濒死的魔女都没再去管，反正这两个魔法少女肯定能够轻松解决的。


    “等等，没关系的！我们下次可以一起行动——”


    “那个……悲叹之种……”


    身后传来那两个魔法少女挽留和提醒的声音。


    伊江朔久却没有回头，甚至还加快了脚步，一个人的身影很快便没入更深的夜色里……


    就像以往的很多次一样。


    ……


    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凌晨。


    白发少女轻巧地翻上窗台，推开未锁的窗户，落进房间。这一系列动作几乎都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但是……


    随着“啪嗒”的一声轻响，房间里的灯却突然亮了。


    白发少女身体一僵，侧头望过去。


    一个约莫19岁的少女站在那里。同样是白发青瞳，不过对方眼型偏圆一些，眉尾自然上扬，天生带着一种活泼明快的气质。


    “朔夜酱。”对方稍稍拖长了尾音：“你终于回来喽。”


    “……嗯。”


    伊江朔久解除了变身，恢复成15岁的少年模样。他微低下头，试图躲开自家姐姐的视线，还将受伤的手臂往身后藏了藏。


    “别藏了，我都看到了。”伊江幸樱眉梢一挑，语气肯定：“你受伤了。”


    伊江朔久声音有点闷闷的：“只是小伤，一会儿就好了。”


    伊江幸樱没信，直接转身走向另一边，从抽屉里拿出医药箱，再回来对着少年道：“坐下，伸手。”


    伊江朔久想要逃避。


    但姐姐不容拒绝的目光让他沉默了一瞬，最终还是在床边坐了下来。


    伊江幸樱拿着棉签，小心地为他处理着伤口。他手臂不觉有些绷紧，但始终没发出一点声音。


    “真是惯会逞强。”


    看着他默默忍痛的样子，伊江幸樱撇撇嘴抱怨着，动作却更加轻柔了些。


    “这哪里算是小伤了？要是我不帮你处理的话，你不会就一直放着不管，直到发炎感染吧？”


    “……不会的，这伤很快就会好的。反正也有悲叹之种。”


    伊江朔久小声地这么说了。


    说完，他便后悔了。


    ——因为姐姐的神情突然变得有些复杂，眼中夹杂了许多类似于担忧、愁闷的负面情绪。气氛也仿佛在一瞬间沉重了起来。


    他知道对方在意着什么。


    一两年前，在伊江幸樱重伤垂死堕落成魔女后，他与丘比签订了契约。


    他成功地救回了自己唯一的家人，让对方能够作为正常人回到平凡而美好的日常生活里去，不再会轻易有死亡的风险。


    但作为代价，从此他代替姐姐成为了魔法少女。


    第279章 往昔篇2


    “没关系的……”


    伊江朔久尽量使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一些，好让姐姐别那么担心。


    “其实这也很好。只要收集了足够的悲叹之种，受多重的伤都不会有事。”


    “而且，我还学会了用潜意识操控着身体变化成长，这样就和其他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了。我可以和你一起慢慢地成长、变老……”他扯起一丝笑容：“所以，真的没什么好担心的。”


    伊江幸樱望着他。


    半晌，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担心的又不是这些。”


    她的目光微微下移，放在伊江朔久被衣领半遮的项链上。尽管看不见，但她也能确定对方灵魂宝石的情况并不乐观。


    没办法，她太了解自家这个惯会逞强的弟弟了。


    “你的灵魂宝石……被污染的速度很快吧？”


    伊江朔久的表情僵了一瞬，又很快恢复如常。


    他抿了抿嘴：“还好，没有很快。我会努力提升自己，备好充足的悲叹之种的。”


    “又想糊弄我，别忘了我也做过魔法少女。”


    伊江幸樱伸手揉了揉少年的头发：“明明你现在首要的问题，就是该好好调理一下自己的心理状态吧。”


    白发少年沉默不语。


    伊江幸樱转移话题，问道：“都这么久了，你还没有认识其他的一些魔法少女吗？”


    “……认识了。”


    伊江幸樱倒是颇为意外，眼睛亮了亮：“是吗，那她们都叫什么名字？你怎么之前都没有跟我提起过？”


    “……菜美希、白亚。”


    他报出了不久前才见过的那两个魔法少女的名字。


    也是幸好，今天遇到的魔法少女上来就很友善地打招呼，并进行了自我介绍。


    不然以伊江朔久孤僻的样子，估计再偶遇多少次别的魔法少女，都很难得知她们的名字。


    “还有吗？”


    伊江朔久顿了顿，从回忆里又艰难地翻出了一个名字：“还有……椿实。”


    姐姐仍旧没有放过他，仿佛起了兴致般，喋喋不休地追问：“她们都是什么性格呢？你们平常合得来吗？有合作着一起去与魔女或使魔战斗吗？……”


    这下子，伊江朔久没办法回答了。


    他现在还没那么擅长编造谎言，最熟悉自己的人又一下子抛出了这么多问题，一般人都很难不露破绽。


    他干脆放弃了回答。


    “……朔久？”


    伊江幸樱看明白了，幽幽地问道：“你跟她们完全都不熟吧。为什么你一个朋友也不交？明明之前也不是会社交困难的那种性格啊。”


    他声音干涩地说：“……没有必要交朋友吧。”


    “怎么没有必要？有可以一起分担压力、共同前进的同伴是很重要的。而且万一遇到什么难解决的危险，有朋友帮忙肯定会更安全一些。”


    确实如此，这些难以否认。


    但是……


    伊江朔久就在这时，想起了自己刚从回忆里翻出来的那位魔法少女——椿实。


    他只见过对方一面，恰巧还是在对方魔女化的时候。


    黑发红瞳的少女扭曲膨胀，眨眼间就变成了足有六七层楼高的怪物，身体与手术台连接在一起，全身长满了锋利的骨刺。


    “椿实……”


    旁边作为同伴的另一位魔法少女发出痛苦的呼喊，泪水顺着脸颊滚落。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滴落，却浑然不觉疼痛。


    伊江朔久撞见这一幕，毫不迟疑地上去帮忙。


    费了好一番功夫，她们两个才终于一起解决掉了这个新生的魔女。伊江朔久将悲叹之种交给了它曾经的同伴。


    “谢谢你，真的……非常感谢。”


    褐发蓝眼的少女珍惜地接过这颗悲叹之种，泪水又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伊江朔久沉默地看着对方勉强整理完自己的情绪，片刻后才问道：“你早就知道魔法少女终会变成魔女？”


    “嗯。”褐发少女点了点头，垂眸道：“我六年前就和丘比签约了……应该算是最早的那批魔法少女吧。”


    “因为我当时和丘比签约的时候，问过它——我们没什么要对付的敌人和魔物之类的吗？动漫里似乎都是这样演的。”


    她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个时候，丘比说‘暂时没有哦’。我居然没有多想，还松了一口气。”


    “直到不久后，我的一个朋友由于频繁使用魔法、又找不到净化灵魂宝石的方法而变成了魔女。我才明白了。”她笑着又落下了泪水：“——原来我们就是今后的魔法少女需要对付的怪物啊。”


    伊江朔久想说些什么，又觉得语言在此刻显得太过无力，只好静静地听着。


    “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偏偏是我一直活到了现在。而之前认识的不少朋友要么死了，要么成为了魔女。”


    褐发少女紧紧攥着那颗悲叹之种，将它放在了贴近心脏的位置。


    “连椿实也离开我了，明明她就是因为得了重病不想死掉，才和丘比签订了契约的，为什么……她的愿望根本就没有实现吧？”


    “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了……有时候我总想，如果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就好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少女身上佩戴的灵魂宝石在慢慢染上污浊。


    伊江朔久看见了。


    但他也知道，对方不需要他的提醒。


    已经当了那么久的魔法少女，对方如果会随便失控也不可能活到现在。就算真的堕落成了魔女——也一定是她自己好好考虑之后的选择。


    褐发少女的情绪确实没有失控太久。


    说完这些压抑在心底很久的话，她用手抹掉眼泪，对伊江朔久说道：“抱歉，忍不住说了些多余的话。还没有问你的名字是？”


    “……不重要。”


    伊江朔久低声道，表现出一副避免与人打交道的样子。


    褐发少女怔了怔，随即也理解了这样的选择。


    保持理性，不与他人结交，将杀死魔女这种事只当作是必须要完成的任务——这也是魔法少女生存的一种方式。


    魔法少女赖以生存的悲叹之种，本就是依靠着其他魔法少女的死亡而得来的。


    所以，与其他人保持距离，至少能确保自己将来某一天能够狠得下心。


    “也好，我不知道究竟怎样做才是正确的，或许你会活得比我更久吧。”


    “那就……”她语气有些迟疑，望着白发少女的眼睛，最后为对方送上真诚的祝愿：“希望你永远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


    ……


    思绪从这些回忆里逐渐抽离，伊江朔久却还在想着——自己会有后悔的那一天吗？


    直到如今，他也还是不能确定答案。【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