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离开医院，缓缓驶入车流。


    医院门口往前一段距离是个十字路口。正等红灯，不想和顾向南说话，宋染无聊地往外四处乱瞄。


    乍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宋染偏过头，是江桢川走在路边。


    金丝眼镜，白色衬衫，纽扣系到最上面一颗，一如既往地彬彬有礼。


    她摸着方向盘，无意识地看了很久。顾向南顺着她的视线往外看。


    哦，狐狸精。


    他面色不虞地望向宋染，下颚不自觉绷紧。


    为什么看那么久?


    “你觉没觉得，江医生跟你长得有些像。”


    前方红灯转绿，她轻踩油门，不咸不淡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不是疑问，是陈述。


    顾向南身体往后靠，从医院出来眼角一直藏着的那点笑，退散得一干二净。


    面前的中控台上摆着一个蜡笔小新的玩具手办，正面朝他，笑得没心没肺。


    他瞬间不爽起来。


    长得有点像是什么意思？


    “我还没死呢，你就急着找替身？”


    宋染置在方向盘的手一顿，窗外是飞驰疾退的景色。她很想把他的脑子打开，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


    养病期间，他也没吃什么特别的，偏偏出院后这张嘴越发气人。


    她忽地对那些年被自己嘴过的受害者们有了一丝共情。


    好言难劝要死的鬼。她也是欠，操心霸总文男主的未来。哪怕江桢川真把顾家搞破产了，顾向南的那些私人资产也足够他好吃好喝活几辈子。


    即使退一万步来说，要是他真变成穷光蛋，她就可以包养他了。


    话点到为止，毕竟当年江桢川这阴暗货顶着生命危险替她做假病历，再多的只能靠顾向南自己领悟。


    然而副驾位的顾向南心思半点不在这事儿上。


    他冷着脸，比在公司开会面对下属时脸色还要冷，不停地往周遭散发冷气，一副生人勿近的杀神模样。


    一直到下车，进了电梯，他还嘴角绷着，眸色淡淡。房子大半月没住，每周保洁固定上门打扫，屋内和原先一样干净。


    “喝热水？”


    宋染其实想走，因为楼下她妈正守在家里等她。宋母对他俩的关系处于不多问也不多嘴的状态，但做得太过，会打破这份平衡。


    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顾向南站在厨房里，一只手摁在料理台边，没什么表情地看着正在工作的烧水壶。


    他有点懊悔，自己是不是太过拿乔。不就说了一句长得像吗，好男人该有气度，更何况俩人中间隔着一层玻璃纸，他如今没名没份。


    姓江的想上位，甚至不需要绕过他，直接就能坐上正牌男朋友的位置。


    “啪嗒”一声，热水烧开。


    发散的思绪被收回。


    宋染坐在沙发上，抱着枕头，低头和沈栀聊天。


    那天在手术室外沈栀安抚完她濒临崩溃的情绪，回到家一琢磨，不对劲，有猫腻。想当年她阑尾炎发作痛得死去活来，没见宋染为她掉过一滴眼泪。


    顾及某位见义勇为的好人还在医院养伤，她没敢问。


    所以今天顾向南前脚出院，她后脚就找上来逼问。


    【沈栀：如实交代。】


    【宋染：？】


    【沈栀：你和顾总什么关系？】


    宋染揉着后脖，看到对面发来的文字，心中微塞。瞒……是瞒不过去了。


    三言两语简单带过她和他的过往还有回到A市后的事。沈栀在手机那头听得一愣一愣的，都想给自己的好闺蜜跪下磕一个了。


    什么神人，能和顾向南爱恨情仇纠缠七年。


    怪不得踏马念大学的时候，对学校里的男生不带多看一眼的，她还傻乎乎地一度怀疑过她的性取向不为男。


    【沈栀：所以你俩现在是什么关系？情人？炮/友？】


    【宋染：不知道，反正睡完我就走人。随叫随到，按照我的心情来。】


    那边停顿了好久，对话框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半晌，回道：【……他像夜店里的鸭。】


    短短七个字涵盖了沈栀五味杂陈的心情。


    夜店里的鸭得花钱才能嫖，她想起顾向南之前给自己转的钱，不知怎地就很想反驳沈栀的说法。


    食指悬在离屏幕几厘米的地方。她撩眼看见好友嘴里的那位鸭子，不是，顾向南端着水放到她的面前。


    水杯是她上回去超市给宋母买酱油，恰好遇见顾向南。


    他拉着她，不让人走。宋染被迫站在他身边，一高一矮对着摆满杯子的货架来回挑选，最后顾向南买了一对情侣水杯。


    她拿起杯子，喝了口水。眼神止不住乱飘，有点心虚。


    刚在背后议论他是鸭……


    身侧的位置一陷，熟悉的冷木香裹着她，空着的左手被他拉过去放在大腿上。


    十指相扣，仿佛怕她跑了似的。


    "晚上陪我?"


    真的，有些时候，成年人之间关于某些事，不需要说话，一个眼神就能读懂一切。


    顾向南直勾勾地看她，桃花眼眼尾上扬，漆黑的眼眸像一潭汪洋，浓浓欲望在眼底化不开。


    "……"


    她觉得这狗东西说的应该不是晚上陪我，而是晚上，上/我。


    "晚上回家。"


    "宋染，你妈宝女啊。"顾向南真气笑了，食指和中指轻轻夹着她的耳垂，整个上半身倚在她身上。


    "你今年二十六，不是十六。"


    边说着，边摩挲她白皙的耳垂。不重不轻的力度，惹得她心里生痒。


    "医生说你失血过多，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会贫血。"


    她摸摸他的脸，腰板却挺得笔直，像进了女儿国的唐僧，誓死捍卫自己的清白，不为美色动心。


    "禁欲有利于你恢复健康，我这是为你好。"


    贫血不能剧烈运动，宋染是真担心他的身体。


    他垂着眸，看她语重心长的样子，喉结动了动。


    "我问过医生了，医生说可以。"


    "……"


    宋染端起水杯的手一顿，"你什么时候问的？"


    "昨天。"


    大爷的，怪不得她昨天去给他送汤的时候，他从外面回来，合着是去虚心咨询医生。


    手里的水杯倏地转向，送到他的嘴边。


    顾向南抬眸，疑惑看她。


    "喝点水，洗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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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肮脏的心。"


    他没半点不好意思，凑着宋染印上去的口红痕迹，喝了口水。


    这下宋染彻底服了。


    舍下怀里的抱枕，起身作势要走。手还被人扣住，她走了没两步就被拉回到他身上。


    他笑着捏她的脸，"怎么这么不经逗。"


    "那是，我没你不要脸。"


    面前的男人，听见这话，半点不恼，依旧眼里含着点点笑意，温柔地望她。他的眼睛生得很漂亮，本该是看狗都深情的眼睛，偏偏顾向南喜欢无时无刻冷脸，气场强势，逼得人不敢多看。


    她霎时有些出神，怔怔地看他。


    冰川融化，春暖花开。最深处的爱意透过眼眸，向她展示自己有多爱她。


    是爱的，不然也不能挡在她身前拦住那一刀。


    气氛忽地变调，宋染沉默地坐回原位。客厅安静得落针可闻。


    一直以来被忽略的问题，再一次浮现在两人面前。


    关于那层玻璃纸要不要挑破，顾向南的态度是无所谓，宋染则是含糊过去。


    半个月来，两个人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过这件事。


    她的喉咙突然有些发涩。前面朝夕相处的两年，她很确信自己从未动过心。


    从小到大，因为没有父母只靠自己，她对未来的任何事情都有着确切的规划。比如高考要考上六百分，比如学计算机，再比如要在职场上混出名堂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所以在穿书后，按照女配的命运轨迹签下那份包养协议时，她就很明确的知道，自己和书里的女配不一样，她不会动心，不会对顾向南抱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然后精心策划一切，甩掉他，在另一个陌生的城市开始自己的人生。


    感情对她而言，是一个未曾触及的领域。


    上初中时，隔壁班的男生对她表白，情窦初开的男孩满脸羞红地站在她面前，周围是一群起哄的同龄人。


    她看着粉色的情书，又看了看众人脸上的激动，只觉得没意思透顶。


    很奇怪，将一份炙热的感情给予一个陌生人。连把她生下来的亲生父母都不要她，为什么这些陌生人觉得能对她负责一辈子。


    上大学后，她忙着兼职，忙着养活自己，就更没有耐心去对待那些追求者。他们贪图她的外表，又在发现她很难追后，果断放弃。


    很肤浅，但符合大众逻辑。


    回忆一点一点涌入脑海，埋在心里的记忆破土而出。她想起，大二寒假宋母病情恶化，除夕夜那天，顾向南带自己去看了一场烟花。


    寒冷刺骨的冬天，绚烂漫丽的烟火在空中炸开。


    她在新年到来时，许愿来年能够平安顺遂。


    那天回去，躺在床上，她在黑暗中睁眼问他为什么。


    他说因为她之前提过想看。


    是她很早很早之前，看手机时随口说的一句话。


    忽略掉的细节，压在心底的情动。


    宋染忽地觉得嘴里有些泛苦。平淡无奇的人生里，突然有个人挤进来告诉你，他以后能把命给你。


    很老土，却致命地热烈。


    顾向南用指腹蹭蹭她的眼角，"想什么？"


    他大概知道，她又在当缩头乌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