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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顶端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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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景只适合欣赏,美人只适合远观。


    就像如果不了解宴北川,就只看得见这副好看的皮囊,不会知道他是个喜欢挨打的变态。


    就像不爬这个破山,就只会记得那晚一眼望去的醉人景色,不会知道山里有数不清的蚊子,吵得人耳鸣的蝉、鸟,湿泥粘在鞋底,像狗啃住似的甩不掉。


    宴北川走在前面开路,让我跟着他踩过的脚印。


    我出门前完全没想过要爬山,脚上还穿着厚底拖鞋,只能谨慎地盯着每一步,但当露出来的脚趾扎进温湿的泥土中的那一刻,我终于绝望了。


    想死啊。


    我就不该这个出门。


    宴北川见我停下了,退回几步:“要不我背你上去吧。”


    事实上,这已经是他第三次问我了:表情呆得像个机器人,言行举止也像。


    我一停下来,就像触发了他这个NPC的什么固定语音。


    要是我的脚趾还没被玷污,我会和十分钟之前一样硬气地拒绝爬上他那看上去就汗津津的背上去。


    可我现在已经变成和他的背一样肮脏的东西了,脚上、鞋底、裙边都沾着泥巴,皮肤泡在汗水里又肿又软,每抬一脚都累得不行。


    我盯着他背上大包小包的器械,考虑着要不要和它们挪到同样的地位。


    “算了。”


    思来想去,我肯定比他背上的那堆废铁金贵。


    他也没有接着走,而是朝我伸过来一只手臂:“可以搭着吗?”


    扶着走?好像确实省力很多。


    我说服了自己,伸手搭了过去,调整了个合适的走姿。


    “您手上的伤好些了吗?”


    他试探着走了几步后问:“施力的话,伤口会不会裂开?”


    “没事,早就结痂了。”


    我下意识看了眼那块绷带:“严鹄下午来给我换药的时候,说昨天给多贴了个什么助恢复的东西,还挺管用。”


    宴北川静默了一会:“他真贴心。”


    “还可以”,我盯着望不到头的前路有些绝望:“还要多久。”


    “快到了,还有五分钟的样子”,他将手臂上的肌肉绷得更紧:“方便施力的话,您可以再抓紧得一些。”


    “嗯”,他的话或多或少让我看到了些希望,抓着他的手臂走路,确实也轻松了很多。


    皇天不负我,终于看到远处的一抹幽亮,走出后豁然开朗。


    山峦在黑云中时现时隐,树叶随山风浮动,天地黑压压的一片,吹来带着泥土和新雨清香的凉风,连月光也随之抖动,但所到一处,便照亮了一片色彩艳美的鲜红嫩绿,像是被层层夜色隐匿的惊喜。


    而当初升的日光将整片黑蒙蒙下的斑斓照亮,我都想象得到,会是多美的一幅景象。


    不愧是大家极力想保留下的镜头。


    “您先在这边休息一会吧。”


    我回头,在我发呆的时候,宴北川已经旁边的一片空旷的位置堆起了团篝火,此时正蹲在地上组装着取景的设备,示意我火堆边一张打开的黄色折叠凳。


    我确实累了。


    刚一坐下,宴北川递过来一个冒着热气的银色保温杯。


    “我平时是用上面的杯子喝的,你可以直接喝”,他补充。


    说是保温杯,叫保温桶应该更贴切。在他手上时不显得奇怪,到我手上时,尺寸大的惊人。


    杯盖已经被他拧松,我观察了一会,他所说的“杯子”,应该指的是上面带着个小把手的盖子。


    这么大的桶,捧起来不得浇我一脸。


    我想说不想喝,抬头突然发现他正在看着我。


    但他迅速逃开了视线,视线卑微地向下垂,没料想过我会突然看他,不敢再多抬起来一眼,明明已经组装好了设备,手上还假装忙着整理袋子。


    哦?


    我起了挑逗他的心思,端起保温杯将那个“杯子”斟满,随后试探向他的方向抬了抬手,扬起下巴示意。


    上一秒他还埋着头整理东西,下一秒就缓缓看向我,表现出一副茫然的模样:“是让我喝的意思吗?”


    可我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距离我两三米的情况下,居然很快注意到我的动作。


    还顶着一无所知的语气,显然是没意识到自己被发现了。


    原来有只笨狗一直在偷看我啊。


    我笑了笑,不打算现在戳穿他,点头:“是,你辛苦了。”


    我盯着他走到我面前接过杯子,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脖颈和喉结滚动的曲线都很漂亮。


    我从他手中要回来杯子,又倒了一杯:“要在这里待多久?”


    “最多一个多小时,我会尽快”,他的语气平静,但视线仍不与我对视。


    “不着急”,我一边说着,一边将杯子送到嘴边,嘴唇正好贴上他刚刚印下的唇印。


    “商总!等……”


    他意识到什么想阻止我,但话说的已经晚了,我在他的注视下喝下了小半杯。


    ……差点没一口给吐出来。


    这苦涩浓郁的口感——宴北川这小子,年纪轻轻的喝什么苦荞啊?


    我撑着无所谓的表情咽了下去,视线终于能和抬起头错愕的他相接:“出了上次那事,我不得让你先试一下,这水里有没有问题吗?”


    “没有……”


    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耳朵到脖颈迅速蹿红了大半,来不及掩饰地眨了好几下眼,不用想猜得到他现在有多窘迫:“没有问题。”


    “你怎么了?”我明知故问,心里感慨这口苦荞喝得不算亏。


    “……有点热。”


    “你该不会害羞了吧,”我晃了晃杯子,嗤笑一声:“就因为这个?”


    戳破窗户纸后,他更沉默了,我笑意更盛:“怎么回事?说句直白的,更亲密的事情我们不是都做过了吗?”


    让他身体一僵:一定是回忆起了那些“更亲密的事情”。


    正中我的下怀。


    在一段感情中,大多数男人记忆更深刻的,往往是肢体的碰触带来的,紧张、欢愉的刺激,所以会分不清喜欢和欲望,把控制不住地期待着下一次接触误会成爱情。


    要控制住男人的感情也很简单。


    让他尝到甜头、饿着他,让他看得见吃不着,绝望时再给予关心,反反复复,让“听话”这个概念在脑子里根深蒂固。


    尽管第一步给出去的“甜头”不出于我的本意,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为什么不利用起来。


    让他想起,让他心痒,在无法得到下一次奖励之中煎熬,最后对我言听计从。


    我轻笑一声,结束话题:“我就开个玩笑,你别放在心上,快去取景吧。”


    他僵在了原地,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端起那个杯子,当着他的面又喝了一口,他迅速投降:“有事随时叫我。”


    我目送他快步远去,想着他现在应该是怎样一张涨红的脸,以后又会怎么在我面前极尽羞涩地讨好,忽然就觉得这口的苦水也没之前那么让人难以下咽了。


    他去取景,我靠着火堆玩了会手机。


    山上的信号差得一个视频都要加载三四分钟,抬头看见远处宴北川的身影没有丝毫准备回来的意思,无聊得连续打了好几个哈欠。


    终于在我快睡着的时候,宴北川扛着仪器回来了,同时也带来个不太好的消息:“快下雨了。”


    我往天上望了一眼,黑漆漆的一片,并不觉得和我们刚到的时候有什么分别。


    宴北川煞有其事地给出了解决方案:“应该下不了多久,那边有个山洞,我们先搬去那边等雨停吧。”


    我皱起了眉,且不说他说的那个山洞到底离得多远,安不安全,现在我又累又无聊,已经没什么心情再在这里陪他玩了:“不能直接下山吗,还要多久?”


    “也差不多了,但是下山……”他顿了片刻,又朝天上看了一眼:“时间可能有点紧。”


    “那就走快些。”我站起身,无论如何,我不想在这待着了。


    他见状也不再多说,迅速收拾起了包裹,扑灭了火,起身准备出发时,他提醒我:“下山的路不好走。”


    “嗯。”我坚决点头。


    也很快也为自己的坚决付出了代价:山路泥泞,下山确实比上山的路困难得多,我们回去的时间也比上山更晚,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每一步落脚都让人心惊胆战。


    而更令人绝望的是,天气似乎真的印证了宴北川的话,即将下起暴雨,四周的空气闷而压抑,蝉鸟聒噪着,是夏日雷阵雨来临的前兆。


    风声在我的耳畔嘶吼,像是恶鬼的哀嚎,比那声音更吵闹的,是我的心跳。


    我的母亲是在我出生的那天去世的,也是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那之后,她就像是变成了雷雨夜中的厉鬼。


    她在雷声响起之后附身在往日温和的父亲身上,惩罚我这个索命的祸害。


    鞭子,棍棒、或是干脆将我丢进大雨。


    数不清的刺痛和冰冷砸在我身上,只有躲进柜子,桌底,床下……


    不要被发现,不要被抓住,我要藏起来,我要把自己藏……


    不对。


    我猛然回过神:他们都已经死了啊……


    我紧张地喘着气,看向四周,心里明明清楚他们再没可能活过来,却总觉得有个狞笑着的人,正躲在黑夜里看着我。


    天边忽然炸出一道刺眼的光芒,我收紧瞳孔,脑子瞬间一空:那道雷快来了。


    我没了方向,脑子一片空白,只剩个声音不停地告诉我,得赶在那道雷到来之前躲起来,我得躲起来……


    雷鸣响起之时,我再也顾不上其他,推开一切阻碍朝前跑去,没走两步脚下却熟悉地被绊住,失去重心往前倒下。


    是他们、是他们来了,他们真的来了,他们发现我了,不行、我不能被抓住、不……


    我努力地想要站起逃跑,却发现刚刚摔倒那一下似乎扭到了,腿脚软得使不上力气,而头顶已经笼下一片黑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