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

作品:《欲盖媚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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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随没再回答何玉柳的话。


    这天他没到午时便回了王府。


    做了几年摄政王,天亮的时候回府还是头一遭。


    彭总管见沈随一路皱着眉冷着脸,也不敢轻易搭话,只吩咐下人把午膳摆到书房,随后便站在门口候着了。


    过了才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沈随就从书房出来了。


    “带琴,去弄梅堂。”


    彭总管应下,进屋取琴的时候瞄了一眼桌上饭菜。


    丝毫未动,连筷子都好端端的摆在筷架上。


    彭总管不由得轻声叹气。


    方竹嬉也没料到沈随会这个时候过来,但是只要王爷能来,她心里就欢喜。


    沈随靠坐在榻上,一手撑着额角,另一只手则搭在膝盖上,眉宇间阴沉压抑。


    方竹嬉小心的观察着他的神色,轻声问道:“王爷想听什么?”


    “随意。”


    方竹嬉原本想弹《广陵散》,但见沈随面布愁云,便改为弹了《高山流水》。


    本想着让他舒缓心情,可直到曲毕,沈随的神色依旧阴郁。


    他一言不发的下榻出门,随后彭总管进门取琴,香雾也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姑娘,王爷许久没来了,姑娘怎么没留王爷多坐一会。”


    方竹嬉洗了洗手:“王爷神色那么差,我开口只会碰钉子,何必自讨这个没趣。”她看向香雾:“过了也有几日了,你的脸怎么还肿着,没用药吗?”


    香雾摸了摸脸:“那日掌刑嬷嬷听说是王爷罚的,打的狠多了,估计还要过一阵子才能完全好。”


    方竹嬉:“疼些也好,让你记住什么话不该说,你受了罚,连带着我也不招王爷待见。”那日之后,王爷好些日子没来,她心里担心急了。


    香雾委屈:“姑娘,可那日是你让我出去奚落春儿……”


    方竹嬉斜眉一挑:“那些腌臜话可不是我逼着你说的,这种事莫要扯到我身上。”她冷冷的看着香雾。


    香雾自知辩不过她,闭了嘴,拿来手巾替她擦手。


    -


    沈随这边出了弄梅堂,却没回霜华阁。


    此时过了午后,寒风凛冽,天地肃杀,阴云密布将阳光吞尽,北风裹挟着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


    彭总管递来斗篷,沈随却没有接。


    “都不必跟着了。”他想一个人走一走。


    沈随走在偌大的齐王府,雪花刮的脸生疼,风卷起他的衣摆,他就这样坚定的走着,却不知会停在何处。


    他只是觉得累。


    他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长的白发,可当他发现的时候,白发已经布满鬓角。


    这样大的雪让他想起先皇离世那晚,他迎着大雪进宫,顾妩留着泪,脆弱无助,但看向他的眼神中却饱含猜忌。


    顾妩那样失神难过,他想让顾妩心安,哪怕只能心安一分。


    福宁殿中烛火昏暗,先皇躺在榻上已经没了气息,顾妩披散着头发,像是殿中的幽魂,她几乎是爬着从榻上取来纸笔,塞到沈随手里。


    顾妩双手抱着他的手臂,一字字在他耳边说着。


    “子瑾哥哥,你要写下来,妩儿才会信你,子瑾哥哥,写下来……拥护吾皇,绝不篡位,如有违背,暴毙而亡。”顾妩一字一顿,生怕他听不到。


    顾妩很少叫他的表字,若不是诱他写下这些,她怕是永远不会这样唤他。


    沈随看着她,眼神清醒无比:“妩儿,若是我写下来能让你安心一分,我写。”


    哪怕是这样诅咒自己的话,他提笔之时也是毫不犹豫。


    当年他喜欢顾妩,兴致勃勃的同哥哥说想让父皇赐婚,次日在大殿上,顾妩却被指给了沈钰,沈随错愕抬头,却见沈钰病弱的脸上挂着有些挑衅的笑容。


    他那时才知道,明明同母而生,他真心把沈钰当哥哥,但沈钰却把他当做对手,也是在那时,他才知道,顾妩早就同沈钰私定终生。


    沈钰性子阴沉多思,顾妩嫁给他之后,性子也慢慢变了,从此那个眼神澄澈天真,性格倔强较真的顾妩只存在在沈随的记忆里。


    可沈随就是靠着那些美好的记忆,保护着顾妩,辅佐着小皇帝。


    先帝薨逝时,小皇帝年幼,顾妩哭的失神,他凭一己之力撑起了摇摇欲坠的江山。


    内有宁丰郡王对皇位虎视眈眈,外有祯国新帝登基伺机而动,沈随先是在朝中斡旋,稳住宁丰郡王后亲自带兵攻打祯国,九死一生。


    他守住了先皇留下的江山,先皇留下的给顾妩和沈德昭的江山。


    可他真的累了。


    权力的顶点是无人之巅,这道理他很早就知道,可时至今日,他才明白,上位者是怎么样的孤独,又是怎样的身心俱疲。


    他纵有万千忧愁,深夜里是怎样的辗转反侧,却永远没办法向旁人提起半个字。


    沈随停下脚步,深叹一口气,耳边却忽然传来少女爽朗的笑声。


    这笑声无邪纯真,瞬间划破阴霾密布的天空,仿佛春风拂过冻结的大地,将阴郁驱散。


    “哈哈哈,小环!你堆的不像个弥勒,倒像个喝醉了的胖汉!”


    “阿弥陀佛,姑娘,这种大不敬的话不能说。”


    春儿笑的更大声了:“若我说这话就是大不敬的话,你这雪人堆的简直就是大大大大不敬!”


    小环挡住自己的雪人,指着春儿堆在游廊栏杆上的小小雪堆:“那姑娘你堆的难道就像吗?”


    春儿骄傲的扬起下巴:“那是自然,你一眼就能看出我堆的是谁。”


    小环仔细看了许久,一个圆柱雪棍上顶着个雪球,勉强能看出个人形。


    “……彭总管?”


    这三个字让春儿大受打击,她蹲下身子,伸出手指挠了挠雪人,企图增加些细节:“是王爷!我堆的是王爷!”


    她解释道:“我以前听姐姐们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现在我堆个王爷的雪人在院子里,指不定就把王爷招来了对吧。而且你别看现在不像,若是王爷站在我面前,我照着王爷的脸堆雪人,肯定能堆的一模一样,哎,方才听见隔壁有琴声,你说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