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为什么你会哭呢?(大修)

作品:《前男友飞黄腾达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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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下着小雨,跑得急,他没来得及带上伞,细细的雨丝密密地撒过来,像是一张渔网,将他整个人兜头罩住。


    他感觉自己像是只被罩住的鱼,跑得越来越慢,也越来越累。


    路灯因接触不良忽闪忽闪,在灰沉的雨夜,为他照亮了一小块不平的路。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出来,就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会对父亲抱有希望一样。


    明明就该在他逼走母亲时,对他彻底失望的。


    不,应该是更早,应该是他明明答应了会给他开家长,却因为醉倒在牌桌上而失约,留他一个人被老师责骂的时候。


    为什么还会对他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呢?


    是啊,他早就该失望的。


    路灯“啪”的一声,彻底熄灭了。


    又偏又简陋的小巷子里,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胶底的拖鞋倒霉地踩中了一处水洼,脚下一滑,整个人失去了平衡,向前栽去。


    雨水四处溅散,浸湿了本就单薄的睡衣,额前的碎发被打湿,湿哒哒地贴在额头,水珠沿着发梢滴落,乌黑的水痕流满半张脸,甚至还有几滴顺着他的唇缝渗了进去。


    腥臭又苦涩。


    这个味道不对,蒋巽鹄支起身子,靠墙而作,眼神涣散又狼狈,他觉得雨应该是甜味的。


    小时候的一个下雨天,父亲心血来潮地带他出门逛街,他也是像今晚这般,狠狠地摔了一跤,全身都被打湿了。


    害怕父亲的责骂,他不哭不闹地站了起来,一直强忍着眼泪。


    但男人并没有责骂他,只是沉默不语地走进超市,买了一代货架上最贵的糖,递给他,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吃了糖,就不要哭了。”


    他现在都还记得,糖果的包装是一朵粉红色的云,糖果的味道有很多种,他都不记得了。


    他迫不及待地拆开了包装,丢了一颗进嘴。


    唇舌间残留的苦涩雨水和糖果一起融化,味道很奇妙,但他记得很甜,是他从来都没尝过的甜。


    “呵……”


    蒋巽鹄突然捂着脸,低低地笑了出来,滚烫的眼泪落在掌心,淌满了指缝。


    他明白为什么了。


    为什么那个男人明明是个毋庸置疑的人渣,他却还是会对他抱有期待。


    因为他记得的永远只有那个下雨天会摸他的头,给他糖果安慰他的温柔父亲。


    那袋他已经记不清味道的糖果拯救了他单调匮乏的前半生,却困住了他苍白无力的后半生。


    在他想要彻底恨他的时候,那段记忆总是会在脑海里为他辩解。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也许只是心情不好。”


    “他会变好的。”


    “……”


    直到母亲离开那天,这道声音才安静了下来。


    但他对他的感情仍然像是难解的线团,找不到根源。


    他恨也很不彻底,爱也爱不彻底。


    他和男人之间有着不可脱解的血缘关系,折磨多年,爱恨的界限早就已经模糊不清,


    那段记忆就像是一道结痂多年但仍会隐隐作痛的旧伤疤。


    在每个下雨天,它就会悄然出现,用疼痛的方式来向他宣扬自己的存在,就像现在一样。


    蒋巽鹄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步子迈得极慢。


    他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


    不远处,只剩一家超市还亮着灯。


    他记得,这家超市的老板是他父亲在这条街上唯一一个能称得上是朋友的人。


    超市门口吊着一个小灯泡,虽然小了点,却很亮,暖黄的灯光被雨水晕开,雾蒙蒙的,在灰黑的雨幕中如太阳般明媚照人。


    蒋巽鹄不由自主地朝超市走去。


    门口摆了一条木质的长凳,凳面上,棕色的油漆已经褪去大半,只剩下不常坐人的四个角还残留着它原本的颜色,生了锈的铁钉支出去一截,像是快要掉出来。


    蒋巽鹄小心翼翼地坐了上去。


    吱呀一声。


    木凳像是不堪重负,左右轻轻摇晃着。


    在停不下来的摇晃中,他听见了超市内两人的对话。


    “噗哈哈哈,你这是被谁打成这样?”


    “一个小贱种。”


    “你儿子?”


    “别问了,来包烟。”


    “你上次赊的20还没给。”


    “20算什么,那小贱种从那个什么桥的高中那里,拿了十万块,这十万块早晚是我的,等我拿到了,立刻就还你。”


    “真的?你儿子拿了十万的奖学金?”


    “是啊,等我拿到钱就还你,快把烟给我。”


    “他真能给你?”


    “我是他老子,不给我给谁?”


    “给他妈呗。”


    “他妈,他妈跑哪去了他都不知道,怎么给?”


    “好吧,给你,这可是卖三十多的好烟,别说兄弟我亏待你。”


    男人接过烟盒,连忙打开,迫不及待地点了根,狠狠嘬了一口,腮帮子都陷了下去。


    “md,还是三十多的烟够味儿!”


    “我记得你儿子不是小时候还挺黏你的吗?”


    “废话,小孩子多好骗,给包糖就感动的流眼泪,给老子端了一个多月的洗脚水。”


    “哎,你那天咋想的竟然没把钱留着打牌,还去给他买糖了?”


    男人抖了抖烟灰,“还能咋想的?要不是怕他回去给那女人告状,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女人的脾气,发起狠来,一分钱都不会给我。我后面打牌钱从哪里来?”


    蒋巽鹄仰头静静听着。


    一只停在屋檐下很久的飞虫发了疯似的扑在灯泡上,啪的一声。


    灯泡还是照旧亮着,飞虫却没了踪影。


    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从来都没有什么好父亲。


    原来他从来都没有变过,他一直都是一个烂人,一个烂到骨子里的人。


    血淋淋的真相公布在了他面前。


    一切都只是他美化以后的记忆,他的臆想。


    认清这一点以后。


    他忽然感觉自己轻松了许多,他的大脑不再昏昏沉沉,深埋在心脏里,折磨了他十年之久的钉子终于被取了出来。


    他感觉自己无比清醒。


    纠缠不清的线团找到了源头,轻轻一拉,它解开了。


    他厘清了自己。


    他恨父亲,他恨那个男人。


    从此以后,他会用尽所有来报复,直到把他施加给自己的痛苦全部还回去为止。


    书里总是说,恨比爱容易,但爱一个人会比恨一个人快乐得多。


    但他却不这样觉得,他花费了五分钟爱上了那个男人,却耗费了十年才决定恨他。


    当他决定恨那个男人的一刻起,他的心是前所未有的轻快。


    比起纠缠不清的爱恨,纯粹的恨要轻松得多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