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舟启程的第二天，他们没能出天山。


    最开始是大护法察觉不对。他经常带着弟子们出任务，荒洲南北跑了无数遍，自然清楚以这样的速度，他们应当已经在中途了。


    可现实是，他们不仅没出去，几番打转后，还到了当年阵法附近。


    天山雪原浩瀚无边，目之所及，皆被积雪覆盖。所以那一座大阵才如此显眼。


    护法又试着重新催动飞舟，最后兜兜转转，还是回来了这里。


    就像人间所说的鬼打墙。


    无奈，他们只好暂且停下来，在大阵旁稍作休整，两位长老在一旁商议对策。


    外头的动静瞒不过宗长老，就在几人围在一起低声谈话时，他悄无声息地就出现在了背后：“发生了何事，为何停下了？”


    他们只好将事情如实告知。


    “鬼打墙……”宗长老眯眼看向旁边的法阵，意味不明地喃喃。


    “宗老，你可有何见解？”


    他冷哼一声：“无稽之谈。凡有古怪，皆是有人作祟，此人不过想将我等引下去罢，且让我探探他的深浅。”


    说罢，他抖一抖大袖，给自己贴了几张符后，率先负手走下去。


    积雪之下，只有几根通天高的石桩静静伫立。


    宗长老在几个方位上走走探探，敲敲打打，并未发现有何动静。


    他神思一凝，正要思索当中蹊跷。


    就在这时，薛静凇等人已发觉他身后的不对，脸色一变。


    但还没等他们出言提醒，宗长老耳朵一动，往旁边挪了几个脚步，堪堪避开袭来的一击。


    那凭空出现的、散发着黑气的两人高魔身，见一击不成，嘶吼了一声，獠牙上的涎水还未等落地便被冻成了冰。


    他一恼，锲而不舍地重新伸爪，向着五人中看起来最为虚弱的宗长老。


    皮质虽老，灵气也少了大半，但他体内还有一颗元婴。吃下他，便能暴涨修为。


    这只魔没有基本的神智，只有最原始的欲望驱动，叫嚣着让他吃掉眼前如蝼蚁般弱小的修士。


    他专注于追捕扑杀宗长老，自然也没注意自己身后不知何时，已左右围上了两人，寻机包抄。


    哪怕是修为大减，宗长老也不是吃素的。


    看似是这只魔追赶着他，然明眼人仔细一看便知，实则是他在引导着魔的走向，诱着他步步走入陷阱之中。


    当它终于进入阵眼的那一刻，宗长老给了他们一个眼神。


    五人合力下，阵纹逐渐显现，如有实形般将它捆住，动弹不得。


    “长老/前辈，你没事吧？”


    尘埃落定，薛静凇和俞怀瑾连忙赶了上去，扶住脚步踉跄的宗长老。


    粗喘一口气，宗长老好险稳住了身形。


    等他终于站定时，第一句话便是：“快去看看这邪魔究竟是何来历！”


    伴随着他这声话，阵眼中的魔物不甘地扭动着身躯，想要摆脱身上这些束缚的链条。


    它一声声怒吼着，最后因为阵法的消耗，还是体力不支，化为人形倒下，布满魔纹的眼死死地如毒蛇一般盯着他们几人，瘆人非常。


    护法率先上前查看，宗长老捂着胸口，跟在其后。


    此人脸上悉数被诡异的魔纹覆盖，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护法才翻看了几眼，便摇摇头：“没有辨识身份的东西，不过此人应当是修士入魔，他的手上还有仙门颁下的法戒，只是上头的纹样都被生生削去了。”


    他实在辨认不出。


    且，大约是入魔时太过痛苦，此子的人形皆是各种抓痕，手上、脸上，肉眼可见的地方，都没能避免，血肉模糊。


    可是薛静凇看着眼前人的身形，却总觉得分外熟悉。


    还没等她琢磨出个所以然来，俞怀瑾便迟疑地开口：“这眉眼瞧着，与刘师弟倒是很相似。”


    “刘师弟，你是说刘岱？”护法拧眉，也将此人与刘岱对比起来，竟发现还真有两分相像。


    只不过因为魔纹和伤痕的缘故，确实难以辨别。


    “刘岱？”这么几天颠簸，薛静凇差点都忘了这号人物，此时想起来，当即就向几位长老告状，“那天就是刘岱作祟，将闻商引入宗门的！”


    说罢，她将那日的场景一一说明。


    “他既然自信引狼入室，如今怎会出现在了这里？”


    俞怀瑾和几位长老对视一眼，都沉默下来，最后还是他开的口：“那天，我和长老清点人数时，并未发现刘岱的身影。如今想来，只怕他早已落入闻商的手中了。”


    至于后来怎么入魔，又缘何到了此处，那便不得而知了。


    “可这，真是他？”薛静凇看着眼前这个奄奄一息的人，实在难以将它和那个白面狂傲的刘岱相比。


    是不是他，此时也没了意义。


    若是换作旁的修士，或许还能一救。可刘岱此人不同，他已错过了最佳的救治时机，魔气已如毒素一般侵染至他的每一分血肉之中，再也不可拔除。


    他的结局，就如同十年前被坑杀在天山的那一批堕魔修士，只有一死。


    “又是被下了魔种。”宗长老叹了口气，缓缓站起身。


    时至今日，他也算知道那些魔种究竟是从何而来的了。


    闻商。他心中默念了念这个名字。


    从前名不经传，却突然间成名，还弄到了消失已久的魔种。此人确实有些能耐。


    到底是门中弟子，也算是师徒一场。宗长老唏嘘一声，闭了眼，利落地下手，让他不至于死得那么痛苦。


    再多的不甘，刘岱也终是咽了气。


    阵眼中，烈火熊熊燃起，将他的身形包裹住，片刻后，地上只剩一堆灰烬。


    “也是个迷途人。”宗长老哀叹一声，将他的骨灰随风扬去，“若有下辈子，莫要再做这种傻事了。”


    刘岱能突然间在此出现，难保不会再出现其他人。


    宗长老和其他两人商量了会，还是决定先看看此地是否有什么蹊跷。若非有藏人的地，他又是如何出来的？


    正说着，薛静凇这边就有了发现。


    她和俞怀瑾正着手查看石桩上的裂缝，却意外发现，这些石桩竟可以挪动。


    只是依两人的修为，它也只向旁一动了一寸，实在艰难，他们只好叫来几位长老，试试能不能合力推开，也好一探究竟。


    从没听说过大阵的方位石柱还能挪动，几人过来才打眼一看，便面色凝重。


    有了三位长老的发力，这次倒是轻而易举将此桩推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条黝黑狭长的石阶，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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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不到底。站在通口处，隐隐能听见下面嘶吼的声音在石壁中回响，与薛静凇昨日听到的声音如出一辙。


    “我们都下去？”


    单独行动总是不便，就怕有人揪住落单的人，那就麻烦了。


    是以短暂思考过后，宗长老提议几人一齐下去，也好有个照应。


    走在前头的是大护法，宗长老和薛静凇被护在中间，俞怀瑾垫后。


    石道内没有烛火，他们又不敢妄自明烛，生怕惊动此间未知的生物，便都摸黑行路。


    不知过了多久，薛静凇的脚终于踏到了实地，能松一口气。


    身后两人也陆续站了过来。


    这里是修建在大阵底下的圆形广场，真正到了这里，才发现那些野兽般难听的声音近在耳边。


    薛静凇皱了皱眉。然而，等长老们用夜明珠照亮此地时，她的眼睁得滚圆。


    偌大的弧形冰壁边，都是牢笼，里面满当当地关着一些入魔的修士。


    有些入魔的时间还浅，尚存理智，挥着刀不断砍向周围已经杀红眼的魔物，最终还是不堪魔种侵扰，要么自尽，要么同样沦为魔物。


    而那些坠魔已深的更不必说，随手抓住一人，便张开口吃了起来。吸食了另一人的灵力，他的修为也飞速增长。


    整个画面混乱不堪，简直就是养蛊。


    任谁能想到，当年坑杀魔物的大阵下面，如今竟成了饲养魔物的所在。


    何等讽刺，简直就是跳到他们面前挑衅。


    不用看，薛静凇也能猜到长老们的脸上是何等精彩。


    言语已不足以表达他们的震撼，在场几人，无不气得浑身颤抖，大护法险些控制不住手上的灵火。


    “宗老，索性也才几十只，还能应付过来，我这就把他们烧得个一干二净！”说罢，大护法抄起手中的一团火，就要扔上前去。


    宗长老不置可否，显然也默认此做法。


    然而，正当他凌空而起，就要将此地的魔都消灭殆尽时，却迎面被一道灵力给挡了回来。


    黑暗中，闻商的声音自远及近，伴着轻笑，在此间回响：“第一次见面，几位前辈就这么对我的爱宝，不大好吧？”


    话音刚落，他火红的身影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闻商的视线从他们中一个个扫过，最后落在薛静凇身上，摸了摸自己的后颈，蓦地一笑：“一个不少，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想不到几位与我这样有缘，竟在此相会。”


    大护法是个暴脾气，闻言怒喝一声就要冲上前：“废话少说！你这魔头，恶事做尽，当我们仙门没人了吗？且吃我一记！”


    薛静凇是见识过闻商的阴险手段的，闻言忧切道：“长老小心！”


    他这一击来势汹汹，闻商却微微偏了脸，轻易便躲过了。不过如剑般的灵刃还是在他脸上留下了血痕。


    他伸出一指，揩去上头的血迹，凝视片刻，眼神越发阴鹜：“看在阿凇的面子上，我本不想伤你们。可若你们执意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也不必客气了。”


    说罢，他解去头上的发带。顷刻间，漫无边际的魔气从中散出，团团向外裹挟。他隐在其中，几乎看不清身形。


    “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他嘴角微勾，忽然看向薛静凇，眼里是势在必得，“把阿凇，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