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堤福俄斯

作品:《风起时吻你

    黎念失魂落魄从顶楼下来时,夜里气温已经降得很低了,仅凭身上那片单薄的面料几乎无法抵挡寒风的侵袭。


    工作人员看出她不对劲,上前询问是否需要帮忙联系专车,被她淡淡回绝。


    她不知道酒店外面是哪里。作为南方人,在京城断断续续生活了这么多年,她还是没能习惯用“东西南北”来辨别方向,只是朝着大门右边更加稠密的灯光走去。


    看路牌才发现是金鱼胡同。


    她觉得熟悉,想起来自己第一次听说这里还是在上大学的时候。


    当时她难得坐地铁进城一趟,在八号线的线路图上看到这个暂未开通的站点,被可爱的名字吸引。上网搜索后才知道,这条古老的胡同起初聚集了众多金银首饰铺,后来才演变成王公贵族的府邸所在,方便他们随时奉旨入宫觐见。


    此地旧时风貌不再,如今宽阔马路上尽是熙熙攘攘的繁华景象,两侧豪华酒店和商业大厦肃然林立,满目流光溢彩呼啸而来。


    成双成对的行人亲密地挽着手闲逛,纵情享受悠长假期的最后时刻。


    黎念盛装打扮,顺着人流悄无声息融进其中,却总是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她形象本就出挑,加之围绕在脖颈间的璀璨宝石,很难不攫取过往行人的注意力。


    京城从不缺乏天潢贵胄,但它同时也是低调、质朴、内敛的,没有人会肆无忌惮到穿高定戴高珠,在再寻常不过的大街上走秀,除非她可能精神上受了点刺激。


    黎念想,她或许真的快要疯了,会去相信第一次见面的人说的话。


    可是回到地震遗址祭拜亡父的约定只有她和谢持二人知晓,乔清露不可能随便编出来一件事就能把时间线对上。


    没有那么多巧合。


    她不满于谢持错过黎志明的忌日还要用一句轻飘飘的理由来打发她,更气愤他遇到重要事情总爱瞒着她。她无法接受伴侣之间有秘密存在,哪怕谎言的出发点都是善意的。


    黎念漫无目的地向前游荡。越是靠近中轴线,楼房愈加低矮陈旧,烟火气息也更重了些。


    她路过噪声喧阗的小吃一条街,看见游客打扮的一家三口正站在涮肉店门前,兴致高涨地研究怎样点套餐更划算。后来又被冷饮店的广告词吵到回过神,偶遇屋檐下同吃一个雪糕筒的情侣。


    女孩亮晶晶的双眼被黎念脖子上更加夺目的珠宝吸引,双手紧搂住男友的脖子,半开玩笑问他什么时候给她也买一条。


    伴随着男友无奈的叹息,银铃般的笑声由风送进了黎念的耳朵里。


    她就没谈过健康的恋爱,所以每次路遇这些热恋中的情侣,难免都会多看两眼。


    他们年轻、热烈,又带着不谙世事的纯粹,从相识到相爱都没有太多功利的考量,只是单纯想要时时刻刻粘在一起,哪怕对方能够承诺的只有一枚易拉罐的拉环,推来推去的冰淇淋融化成香精味道的奶油液滴落到地上。


    黎念不露声色收回视线,手摸到颈后的锁扣,一次性顺利解开。


    她把项链和耳环都取下来,随意扔进手提包里,完全不顾及它们之前是如何被sales戴着手套小心翼翼地护送,又是如何被妥善保存在精美的皮质礼盒里。


    眼前的街景像是前不久才来过。


    路过熟悉的黄底红字牌匾,她记忆清晰浮现。之前黄丽娟来故宫玩时,周珮文就在这家一年四季都要排长队的烤鸭店里招待的她们母女俩。


    坐在景观最佳的窗边,隔着水波不兴的护城河,东华门就在对面一片绿树掩映之下巍然矗立。门前的小广场到了傍晚仍然游人如织,流淌着平淡的幸福。


    谢持和他的家庭能给的物质实在是太多,多到她承受不过来,也根本不需要。因为横亘在他们中间无数解不开的心结让黎念始终无法堂而皇之接受他们的好。


    其实,她自觉能回报的也很少。


    她是万千民航飞行员里再普通不过的一个。


    纵然这个职业在大众眼中是有一些神秘感的,纵然在海云7897事故以后自己身上又多出一些为人津津乐道的光环。


    对于“赫尔墨斯”来说,这些光环就像月亮从太阳反射过来的微光。


    岩石尘埃如何与燃烧不息的恒星争辉?


    对于整个乔家来说,她的存在更加微不足道,如蝼蚁,似尘埃——


    在周珮文向乔家人介绍她时,对方兴致索然的反应足以证明。


    她的自尊心从来不需要建立在别人的赞美吹捧之上,但在那种情形面前,说不受伤都是在强撑罢了。


    从酒店走到东华门附近,具体距离无法用步履丈量。脚趾和后跟像是被磨破了皮,疼痛提醒黎念不能再往前一步。


    她向来最在意自己的感受,还不至于用皮开肉绽的方式来自虐,于是脱下鞋提在手里,踮着脚到道旁拦下一辆正好路过的出租车。


    -


    谢持回到阆园,首先撞见的景象就是横在走廊中央的箱子。


    不是航空公司统一制式的黑色牛津布飞行箱,而是再普通不过的行李箱,尺寸大到只有在长途旅行或者搬家时才会用到。


    想到这一点,他顿时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往更深处走去。


    黎念的房间门正虚掩着,光线从缝隙中透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断传来。


    回来了就好。他如是想着,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再情急失言,一鼓作气推开了门。


    黎念立于床头,挎着一个巨大的托特包,正将各种电子设备的充电线塞进去。她换了套舒适日常的运动套装,脱下来的晚礼服被她扔在床上,发型和妆容都还未卸除。


    对于突然出现在门口的男人,黎念面上波澜不惊,看不出来有过多反应。她不咸不淡收回眼风,转身继续收拾随身物品。


    谢持最怕她沉默,害怕她故意把自己当空气一样无视。


    哪怕她把情绪写在脸上,对他又吼又叫又咬又打,他或许都能招架。


    可他偏偏拿淡漠的黎念最没辙。


    “你要走了啊。”谢持远远望着她。


    “嗯。”黎念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像是从胸腔发出。


    “可是你没班。”


    这段时间,黎念出了排班都会顺手转发给谢持,一度让他以为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他心里再清楚不过,她连着四十八小时都没有飞行任务,只需要在家里备份即可,甚至都不用去公司打卡。


    “……”


    黎念对于这种刨根问底的做法无多耐心,呼出一口深重的气息,敛着眉眼从他身旁快步掠过。


    带动一阵转瞬即逝的轻风。


    谢持急忙叫住她:“那件事情我可以原原本本解释给你听。你能不能先别走?”


    再没有肢体接触。


    她的皮肤实在娇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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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稍微一用力上面就会出现红得吓人的指印,让他很有罪恶感。


    这一天内情绪跌宕起伏,谢持在最适宜思考人生的天台参悟到了一个道理。面对决意要走的人,如何强留都只是白费力气。


    但他更怕没有争取就一败涂地。


    “去年五月,我和乔清露在Limousin的确遭遇了一场车祸,因为……”


    黎念收住脚步,头微微偏过去,身体还面向着前方。


    她承认自己以前没事会偷偷在Googlemap上面放大缩小法国的地图,但她对那里的了解程度还没有到熟悉每一座城市的命名方式。


    虽然她隐约记得乔清露说的车祸地点并非这个“L”开头的名字,可那又如何,她已经无心深究。


    重要的只是他错失了约定。


    而她本来已经做好准备要把他正式介绍给黎志明,告诉父亲,他生前最喜欢的小男孩变成了她可以托付余生的人。


    “不用再讲一遍故事,我听累了。


    “马上就要复训,我打算今天就搬回基地住。这个月都让我安静一下,别影响我。


    “我不希望我的工作再有任何闪失。”


    谢持哪会不知道复训之于民航飞行员的重要性。只是他实在没想到,黎念会用这个无法抗拒的借口来逃避和他单独相处。


    他垂着头,嗫嚅道:“对不起。”


    黎念更未料到谢持会是这个反应。


    原本已经准备好的更加冷酷的说辞顷刻间偃旗息鼓,化为了无弹的枪支,空拉的弓弦。


    或许,她真的该耐下性子听一听他的解释。哪怕求个彼此心安。


    黎念张了张嘴。声音干哑得有些生涩。


    “所以你们真的是去度假……”


    想说的话却被突兀的来电打断。


    房间里寂静到再细微的声响都分辨得清清楚楚,遑论周珮文尖锐凄厉的嗓音。


    “小持!你在哪里!你二叔快把别人打死了!”


    她一向稳重得体,哪曾失态成这样。


    两人张皇对视,心下蓦然一惊。


    谢思邑早年经常因为聚众斗殴进局子,下手又不知轻重。最惨烈的一次把对方打得头破血流,神智不清,牙齿也断掉了四颗。


    法院判的是故意伤害,刑期三年。


    他来到京城之后已经安分多年,但没人能够确保他已经彻底转性。


    -


    谢持和黎念匆忙赶到宴会现场时,大厅内空无一人,狼藉满地。红酒渍混合着已经氧化的血迹,铺展在地毯、桌椅布套乃至墙面上,触目惊心。


    他给周珮文和郝芝宜拨了几通电话都无人应答,询问角落里惊魂未定地收拾残局的服务生,仍旧一无所获。


    他迟疑许久,决定联系谢思谏。


    那边出乎意料接通得很快。


    “你难得主动给我打电话。”


    听筒传来的声音沉如寒潭,叫人为之一颤。


    “爸,二叔现在在哪里?”谢持焦急地拧着眉头,直入正题。


    对方沉吟片刻,旋即轻轻笑了一声。


    同时,汽车转向灯的声音有节奏地敲响在谢持耳边。


    谢思谏稳坐在古思特后排,悠然驶离风暴中心,却在无形之中掌控着一切。


    风雨不动安如山。


    “死了——


    “也与我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