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田监督于昨日下午收到了临时调派任务去支援【窗】的工作，目前尚在返途中，所以今日由在下担任梨纱小姐的临时辅助监督。”


    青年弯着唇角笑了笑，一副很好说话的和气模样，措辞也十分古雅，“如果梨纱小姐心有疑虑，可以先与池田监督联系，再向总监会提交申请更换临时辅助监督人选。”


    上面的小动作让人心烦。


    梨纱从包里翻出手机，打算先给池田直美打个电话。


    刚解锁屏幕，池田直美的语音条就跳了出来，她先是向梨纱致歉，再是大致解释了下自己的任务情况，虽然是临时调派但并没有受到什么刁难，会在今天下午赶回东京。


    的确是直美的声音没错，应该是在返程的新干线上，还能听见电子播报地名的杂音。


    不知道是从那两个人嘴里挖到了什么东西，这么迫不及待的想来试探她吗。


    “走吧。”


    梨纱随意地点了点头。


    更换人选的流程太麻烦了，甚至还要写报告阐述原因，不如就眼前这个算了——正好，她对他也很感兴趣。


    “梨纱小姐在看我的伤口吗。”


    黑色的汽车飞驰在道路上，将路边灯光闪烁的建筑群甩在身后变为模糊的色块，握着方向盘的青年抬眼，在后视镜中对上一双沉寂的紫色眼眸。


    他面不改色地抬手触碰着额头的伤疤，“这是前不久做手术留下来的伤口，还没完全愈合呢。”


    说着他又轻声感慨咒术师工作的忙碌，即使是他这样才上任不久的辅助监督，也鲜少有休息的机会，才出院不久就要回到工作岗位。


    梨纱目光沉沉地注视着那条几乎贯穿了他整个额头，甚至往后延展的伤口。


    是什么样的伤势，几乎剖开了他的整个大脑呢。


    “最近咒灵的数量降低了很多呢，梨纱小姐真是厉害，有您和五条先生在，大家都很安心。”漆黑的眼瞳中流露显而易见的崇拜，青年垂下眼眸，似是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说，“在下也是仰慕梨纱小姐的一员。”


    梨纱并没有同他闲聊的意思，也没有理会对方倾慕的话语，只是沉默地看着他，浅紫色的眼瞳像是无波的暗河，让人难以窥探其中隐藏的漩涡。


    加茂日和似乎在这样的注视下感到一点压力，他的手心微微濡湿，停顿了两秒后开口提醒，“快要到任务地点了梨纱小姐。”


    “嗯。”


    梨纱应了一声，终于慢吞吞地移开视线。


    上午要处理的祓除任务和委托一共有八起，由于在路程中需要花费的时间实在太长，在征询过她的意见后加茂日和将距离较近的任务委托合并到一起，并在车载地图上标注了出来。


    “这栋废弃大楼和周边居民区的人群已经事先疏散过了，评定是一级咒灵。”


    青年弯腰拉开车门，细心地将手掌垫在车框上防止碰头，等梨纱下车后他就转身念出咒语。


    暗色的天幕像是流动的水波般缓缓落下，从【帐】的范围可以看出这位施咒者的咒力似乎比普通的二级术师还要深厚一些，并不像是寻常的辅助监督。


    梨纱转头看了他一眼，抬脚走进大楼。


    空旷的大楼里遍布残垣碎石，聚集在一起的都是些低级咒灵，随手清理掉缩在角落里的一级咒灵之后梨纱抬头看了眼楼道的方向。


    ——原来在这里等着她。


    似乎小看总监会那群蠢货了。


    距离越近，法阵的气息越强烈，空气似乎都变得黏腻沉重起来，连感官也隐约被雾气蒙蔽。


    梨纱站在拐角，若有所思地注视着楼道里汇聚的血色纹路——的确是召唤法阵，似乎是用来试探她的，不过只有一点无伤大雅的残余能量而已，没有外神的能量碎片支撑，起不了什么效果。


    总之毁掉就好了吧，让他们看看也好，省得一再给她找些麻烦事。


    血红色的纹路漫延，【帐】里透不进阳光，消防通道的绿色灯光闪烁个不停，楼道间弥漫着厚重的雾气，雾的深处隐隐显露出什么形状狰狞的东西，像是一只巨蟒盘旋在那里。


    梨纱握着水刃静立在原地，雾里的东西有些不太对劲，总让她生出一种怪异的熟悉感，就像是……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低头拿出手机给五条悟发了个消息。


    Risa：我可能要暂时离开一会儿，记得帮我跟她们解释一下。


    才按下发送键，一只湿漉漉的腕足就卷住了她的腰肢，猛地将她扯进了法阵里。


    脚步声在寂静的空间内响起，梨纱下意识地转头，在昏暗的消防通道里对上一双弯起来的眼睛。


    很奇怪的，在他身上似乎缠绕着一些肉眼难以觉察的陈旧线团，沿着他的身体向外扩散，像是命运女神拨弄纺织的蛛丝，每一根丝线上都系满了复杂的因果命运。


    加茂日和挥手做出告别的动作，雾气向内急剧收缩，法阵中暗沉的光芒闪烁了片刻，很快便带着少女消失在了原地，连地面上的纹路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青年勾起唇角，不紧不慢地从口袋里拿出一把漆黑的咒具，等其转变为剑刃的形状后便毫不犹豫地捅穿了自己的心脏。


    +


    漆黑的海面上只残存着几根断裂的莹白石柱露出了水面，天空同样是黑沉沉的一片，难以辨别天和海的分界线，一轮血月高悬在天空，却并未洒下半点月辉，只是朦朦胧胧地闪烁着猩红的光亮。


    穿着漆黑绸裙的少女站立在海面上，脚下流动的与其说是水流，其实更像是泥泞粘稠的黑色沼泽。


    “母神至上——”


    低柔魅惑的女声在耳畔响起，冰凉的腕足自黑海中钻出，在梨纱的身上缠绕了一圈。


    “我可怜的小妹，要联系上你可真不容易。”披散着暗红色长发的美人出现在她身后，依附着她的肩头，有些稀奇地说，“你看起来很不一样啊，看来在那个世界遇到了有趣的事情呢。”


    “从前的你像块冷冰冰的石头，无聊透顶。”她娇声埋怨着，顶着一张美艳的面孔，腰部以下却是无数条黏腻的腕足，像是水母的触须那样，随着她的动作富有韵律地舞动着，缠得越来越紧。


    “好久不见，姐姐。”


    似乎也并没有过去很久，毕竟对于恶魔来说，时间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


    梨纱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我遇见了什么，蒂斯姐姐不是很清楚吗。”


    被蒙蔽的感官在进入黑海后终于复原，那些熟悉的，陌生的，奇怪的窥伺与感觉终于被串联了起来。


    蒂斯神情愉悦，“难道不好吗？我以为梨纱会很感动姐姐的良苦用心呢……”


    “你越痛苦，就越强大不是吗？”她亲昵地捧住梨纱的脸，腕足缠绕在她雪白的脖颈上，像是攀附在树木上的菟丝子。


    痛苦和绝望对于恶魔来说是绝佳的养料，自身的痛苦更是如此，可以帮她们激发身体里潜藏的血脉力量。梨纱一进入这个世界就落入那样的境遇，很难说没有姐姐在背后催化蛊惑的手笔。


    恶魔是信奉实力的母系种族，供奉至高母神，继承母神的力量以拥护母神的权威。


    她们血脉相连，彼此依赖，却又相互竞争，抓住机会就会毫不犹豫地吞噬对方。


    只有蒂斯不太一样，她的天赋可以催生欲望，强化魔力效果，她需要选择更加强大的盟友，所以她将目光投注在了自己最具潜力的妹妹身上——


    恶魔的天赋确保梨纱不会死在那个世界，但是绝望的情绪会催生她的力量，直到她滋生的痛苦化作养料把世界变成魔鬼的游乐场，那个时候她就能继承母神全部的力量。


    梨纱随意地触碰着腰际像是含有致命毒素的水母艳丽的触足，“蒂斯姐姐看起来更加强壮美丽了。”


    她们继承的天赋不同，姐姐的这些触足可以轻而易举地蚕食猎物的生命。


    “真是动听的甜言蜜语，难怪母神最喜欢你，可比那些无趣的男人说的情话动听多了。”


    蒂斯轻笑着起身离开，触足从梨纱的身上脱落，她最满意于别人夸赞她的强大。


    几根腕足垫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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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梨纱身后将她从海面上托了起来，像是秋千一样微微摇晃。


    明白自己的姐姐满心只想着追逐强大的力量，梨纱也不欲再跟她提起往事。


    思索片刻后她开口说道，“吸收了外神碎片后我提前进入了成长期，受碎片的影响，我觉醒的天赋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


    “是什么？”蒂斯眼睛发亮。


    “似乎是跟空间有关的外神。”


    “但它跟我体内的力量发生了冲突……”梨纱迟疑地说，“我的有些能力像是被削弱了一样。”


    关于灵魂方面，如果是正常状态下她一定会一眼看出那个人的不对劲，而不是模模糊糊地有限地感知着他的异常。而且因为成长期带来的高热后遗症，现在的她没办法使用控冰的能力。


    更多的触足将她密不透风地包裹起来，蒂斯毫不犹豫地动用天赋强化梨纱身上的魔力，因为血脉她们可以更加轻易地触发共感，在主人的许可下她可以在短时间内借用梨纱的能力。


    四周的空间波动起来，漫无边际的海与天瞬间就变换成了另一个景像，像是置身于一片璀璨美丽的银河，头顶时不时划过几颗苍蓝色的星星。


    蒂斯的脸上流露出几分意外，“你的锚……倒是很让人意外……”


    “不可以打他的主意哦姐姐。”梨纱微笑起来，眼瞳缩成细窄的竖线，语气甜美地强调，“那是我的。”


    笑容中毫不掩饰的攻击性令蒂斯的腕足下意识地展露出防御的姿态。


    “啊，小梨纱长大了。”她意兴阑珊地挥舞了下触足，“真是吝啬啊，明明姐姐以前的猎物都会跟你分享啊”


    “好吧好吧，得再找个别的体系当做中转站才可以。”


    比起猎物，蒂斯显然对增进她的力量更加感兴趣，她沉思了一会儿，又笑起来，“反正你身体里的力量已经够乱了，干脆再吃一点别的好了。”


    “去找你的那些锚吧，我可不想看见你因为力量相冲‘嘭’的一声炸成血雾的样子。”蒂斯捧住她的脸，神色怜惜的说，“毕竟在你身上投入了那么多，姐姐会心疼的。”


    说完四周雾气升腾，下一秒她的身影就在雾气中消散了。


    梨纱注视着她消失的地方若有所思——锚她知道，应该是指五条悟。


    但是姐姐说的那些……是什么意思？意思是说还有别的锚吗。


    她提起裙摆，在足下的河流中穿行。河水是梦幻的蓝色，散发着星星点点的萤光，水流冰冰凉凉的很舒服，水位也不算深，才没过半截小腿，却长得几乎看不见尽头。


    突然觉察到了什么，梨纱抬起脸，看见夜空上方划过一颗流星，拖尾在身后划出璀璨的痕迹。


    星星朝着她的方向坠落下来，亮晶晶的蓝色让她想到了五条悟的眼睛，不过星星的颜色要更浅一点。


    梨纱站在原地，下意识地想要伸手触碰，没想到它直直地砸进她怀里，淡蓝色的辉光将她包裹进去。


    +


    再睁开眼睛时四周已经是黑漆漆的一片。


    梨纱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嗅到了一股浓厚的血腥气。


    她抬起眼打量着周围，在街道里贴着的广告上辨认出熟悉的语言，她依然身处日本，不过是在横滨。


    这里的地界似乎发生过一场大爆炸，跟她认知中的横滨不太一样，地面满是蛛网般碎裂着的细纹，连墙壁都是摇摇欲坠的模样，不远处五栋漆黑的高楼拔地而起，将这条街道覆盖在浓厚的阴影里。


    这个地方似乎被一层看不清的结界笼罩，到处都是鲜血和死亡所带来的阴影——看起来像是蒂斯说的中转站，她一向青睐这种风格。


    梨纱扶着墙壁慢吞吞地向前，饥饿和疼痛席卷了她的身体，她的力量被急剧抽空，能大致感应到五条悟的方向，却没有力气打破笼罩在这里的结界。


    跨过地上的血泊和碎石，前方的巷子里似乎才发生过一场械斗或者是围剿，到处都是横躺着的尸体。


    梨纱烦躁地转了个方向，却突然在浓厚的血腥味中嗅到一股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