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故事的真假

作品:《重生养夫郎

    冬寒天冷,村子上入了农闲时。


    受时节变换,不如春夏间热火朝天的干劲儿,乡野上的村户也似是要冬眠了般,做起农活来不紧不慢。


    睡他个通天亮,青壮些的才从院儿里头慢腾腾的出门来。


    遇了人便能凑去唠上半日的嗑,谁也不似三月天里忙吼吼的。


    一日里头拾掇两背篓柴火,耕上小半亩地了不得了。


    有了些年纪的婆子,老太爷,身子骨儿经不住冻啦,终日里头离开不得火兜儿。


    蹲在家里头跟老母鸡团着卵似的,整个人都圈在了火兜儿炭盆子上,便是出门也教火兜儿随着。


    “今年冬月,只怕得冻死人。咱家那老婆子最是爱出门闲逛的,这都嫌怕冷不如何出门了咧。


    “山头上柴火也不好打,地上结着冰不说,树子上也挂着冰棱子。前天李老二进山里捡柴便没留神儿教那落下来的冰棱子给砸中了,脑门儿上生给戳了个窟窿,血流得呐~哎哟哟,怪是渗人。


    村地上一团子聚闲的村户,说着村头的长短。


    不晓得是谁还从河边上捡来些干草,断竹,在旱田里头起了个火堆。


    这朝前去围着烤火闲话的农汉,夫郎娘子的更是多了。


    “天冷火烧得勤,家里头积得那点儿柴不够烧,要不然咱才懒得进山里去,冬月里干甚都累人得紧。


    “大牛,恁最是勤快的,也嫌弃劳累了啊?


    “咱算甚么勤快的,懒骨头咧。


    唤做大牛的小伙子蹲在火堆边,拾着根生木棍子往火心子上戳了戳:“要说勤快呀,还是得萧家那个田小伙子。天寒地冻的,蒙蒙亮的天儿,人便担着粪水往地里去了。


    “早间路上的脚印子呀,保管都是他留的。


    “说起恁小子,怪是忠心的人。谁家里有多的粪水他都去讨来往萧家地里浇,要我说,比咱自家里头的哥儿姐儿还顾家些。


    “哎哟哟,亏得你们将他一通夸,偏我要说两句不好听的。


    一瘦精精的黄牙老汉跳了出来。


    “恁憨小子,不晓得是从哪个穷山沟里出来的,连粪水都没见过似的,一担子接着一担子的粪水打张二爷家里头担出来。跟捡着宝一般往地里浇,生生是把半块地的菘


    菜都给浇死了!


    听到老汉这般说,几个村户好事道:“真的假的?


    “嗐,菜就在地里摆着咧,我还能说假不成。你们不信自往萧家的地去瞧。


    老汉砸着嘴摇着头道:“可惜咯~那半块菘菜哟,要是咱,心都能痛死。


    “也就是萧家,铜子儿多,气儿粗,还捡个奴在家里养着。


    “咱这些村户是想都想不来的福日子,可惜了就是不会瞧人,看弄个啥回来,地都种不来,乡户人家还能喊他作甚。


    老汉砸吧着嘴停不下来:“怪是不得流落来咱岭县咧,好好的菜都能教他浇死,就是家乡没发大水冲了庄稼,这般料理田地,要不得两年也要落个要饭的结果。


    村户本是听个闲,可越听越是觉着说得有些过了,便道:“毛小子嘛,自是不如徐老汉你种了几十年地。


    “不说拿他跟老汉我比,便是咱村里比他年岁小的娃子都强过他,没见过谁用恁多粪水把自家地里的菜都给浇死的。晓得的是他勤快嘛,不晓得的还以为他跟萧家有仇咧。白糟蹋了菜,又糟蹋了粪水!


    老汉的声音扯得大,蹲着烧火的大牛抬手扯了扯老汉的衣角子。


    "扯我作甚,莫不是老汉我还给说错了?"


    老汉还没意识到蹲着的大牛给他使眼色,鼻子一皱:“哎呀,甚么味道恁臭,谁放屁了不成!


    他捂着鼻子,吊下来的眼皮扫着是谁发出臭味来,一扭脑袋就瞧见了边头背着半背篓黄叶子莼菜的田恳。


    老汉噤了声。


    虽是村里人时常聚在一处说人长短的,若非有仇,可到底还是不会说得太过难听,毕竟时有见着。


    且这般若人不是,还教人径直就撞听着了的,也还真是不算多。


    大伙儿都有些心虚的没吱声儿,装作没事人似的搓手烤着火。


    徐老汉本是也有些悻悻的,没再张口说甚么,可瞥见道上的田恳虎着张脸不走,反而就杵在那儿瞪眼。


    他心里头觉着自己有田有地,又是村里的老人了,怎都比这么个流落他乡,都贱卖给人做奴的人要高出许多。


    怎能教恁般小子乌眼儿鸡似的盯着他。


    他老汉便扯身对着田恳,梗着脖子道:“你瞅啥,也不怕教你听


    着,老汉我说得话可有一句假了!没编排你的不是!”


    田恳竖起眉毛:“若俺家乡要不是发了大水,俺和俺爹不会流走他乡!俺在家乡田种得很好!”


    “还嘴犟咧!咱又没去过恁乡里,谁晓得你说的真假,全凭你一张嘴说甚么就是甚么了。”


    徐老汉哼声道:“你那背篓里的烂菜叶子未必还做得假。八成爹娘老子就是教你这般干不成事儿,嘴还犟给气死的!”


    田恳闻着这话,浑身都炸了起来,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


    一把扯住了徐老汉的衣领:“你胡说!不许你说俺爹娘!”


    一群看热闹的村户眼见事情闹大起来,赶紧手忙脚乱的上去拉架。


    “有话好好说,都是一村子的乡亲咧,别动手。”


    田恳的力气蛮牛一般,教人拉扯着,也硬是甩开了两回,气急了一双眼要收拾徐老汉。


    徐老汉也被挑起了血性,推着拉架的村户:“要人命了咧,有人生没人养的!外乡贼娃子,还敢来咱村撒野,今儿老汉就替你爹娘老子教教你!”


    一阵鸡飞狗跳,也不知是谁,忙慌慌的去告了里正。


    待着祁北南听说自家的田恳跟村里人打起来了,连赶去时,里正已经将徐老汉和田恳扯开了。


    这当儿正背着手训斥着两人。


    他先是斥了徐老汉倚老卖老,半点容人的心都没有,欺人外乡孩子。


    又训了田恳不知尊老,万事都不该朝人动拳脚。


    接着再骂了团在一处的乡亲,冬里闲就去将田地好生翻上一翻,大冷天儿的还跑出来烧火堆,聚在一块儿光晓得说是非。


    大伙儿都教他说得不敢顶嘴,低拉着个脑袋。


    “里正。”


    赵里正见着祁北南来,这才歇了训。


    与祁北南说了事情始末。


    他道:“你来了便将恁小子领回去,好生管一管。哪能够同村里的老人家动手的,徐老汉一把老骨头了,如何挨得住年轻人的拳脚,这真要有个好歹,瘫在床上,如何是好。”


    祁北南应声,他晓得里正不是发难他,说得都是实心眼儿的话,便道:“这天儿这般冷,还劳得里正出来费心这些事。”


    他转头看着咬着牙,眼睛发着红的田恳,道


    :“还不快与徐老汉告歉。


    田恳心头恨不得咬那徐老汉一口,哪里愿意与他赔不是。


    只他心中知晓自己如今连个自由人都不是,是人的奴,是人的仆,来这外乡上受人欺辱也是都是寻常事。


    为奴的人,哪有甚尊严。


    如今祁北南发了话,他就是一百个不乐意,却还是前去恁徐老汉跟前:“老汉别怪,是俺不对。不当出手伤你。


    徐老汉冷嗤了一声,他只受田恳扯了两下,教大伙儿拉开了,没真挨拳头,见此还有些得意。


    他不拿正眼儿瞧田恳,用鼻孔出气:“你个做奴的,合该安守本分。也就是萧家,若换庄子上严厉的人家,奴仆惹事,恁是要拿大棒子来打的。


    “徐老汉说的是。可再严厉的人家也分辨是非,不会胡乱就与下人一通打。


    祁北南将田恳护去了身后,转与徐老汉道:“时下田恳不是的地方已与你告了歉,那老汉不对的地方,是不是也该与他告歉了。


    徐老汉灯直了一双老眼:“凭甚还要老汉我与他告歉!一个做奴的!


    “奴也是流血长肉,爹娘生,爹娘养的人!徐老汉年纪长,可也是有爹娘老子的人吧。你上有爹娘,下有儿女,辱人的爹娘是甚么作为?


    祁北南厉声道:“小田乡中受灾,洪水将屋舍冲垮,田地淹没,连亲娘也被洪水卷了去。他与爹流走到岭县,爹受病没了,下葬的草席都是卖身才换来的。老汉张口就胡编排,瞧人不起,端得比官老爷还高啊!


    赵里正光只晓得起了口角,徐老汉说了人爹娘,只是还不晓得田恳竟是这般可怜。


    不由也道:“徐老汉,你这般说人爹娘属实是不厚道了!


    “老汉就随口说说,几句村野粗话而已,哪晓得小子竟就歪了意思。


    “徐老汉,恁小田已够苦了,你先前说的哪里对嘛。


    周遭的村户先前听老汉说骂已觉得不妥当,这般听得田恳的家里,更是同情起来。


    徐老汉默了好一会儿,有些拉不下老脸来与一个小娃子赔不是。


    可他不敢忤里正,大伙儿又都嘀嘀咕咕的。


    一时间抖不起来了,气骂了句:“你们都偏帮外人!


    话毕,就想溜,却教祁


    北南侧身挡了去路。


    他瞪着祁北南可又不敢与之起冲突只好又退了回去。


    扭捏了须臾这才折身与田恳道:“是老汉对不住了。”


    说罢老脸臊得慌灰溜溜的走了。


    平了事里正宽慰了田恳两句遣散了村民去。


    人散了田恳心里却十分不是滋味原先只气怒而发红的眼这招却吊起了泪珠子。


    他没想到祁北南不仅未曾嫌他起事竟还教老汉与他陪不是颇有一种受人庇护了的感受。


    可祁北南待他如此好他心中反而更是难受了。


    他哽着喉咙与祁北南道:


    “谢郎君与俺主公道只是老汉也说得不错俺当真蠢钝竟然连好好的莼菜都给浇死了。俺往后再不瞎倒弄肥了必是规规矩矩的种地。”


    亏得他先前还夸下海口说自己擅治田地定然能把庄稼料理得旺。


    可这朝不仅是没将庄稼拾掇好还亏损了去心中很是自责愧悔。


    祁北南瞧着从芯子上枯黄的菘菜心境很是平和。


    他抬头与田恳道:“我且与你说个故事吧。”


    祁北南唤一脸犯了错事般垂着个脑袋的田恳在一侧的火堆边坐下自寻了把柴火丢到火堆里重新将火燃了起来。


    他挨着田恳坐下:“相传古时候有个官员他发妻亡故心若死灰。皇帝见他颓废了几年也不见振作便将其下放地方上历练教他前去西蜀任官。”


    “那个土地贫瘠农户都吃不起饭的西蜀?”


    田恳不知祁北南作何要与他讲故事可听到此处还是忍不住扬眸问道。


    “你听过西蜀?”


    田恳点点头:“听过以前庄稼不好的时候


    祁北南笑:“差不多便是这般一个地儿穷困地薄是天下人农户都有所听闻的。”


    田恳道:“那皇帝还遣这官员前去恁般地方当真是厌弃了他。”


    祁北南却道:“早年间西蜀确是个不毛之地可那官员下派之时户部可查这西蜀之地上缴的粮产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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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税之数一年比一年高。不知觉中粮食所缴竟已能赶上江南富


    庶之地了。”


    “那是为何?!”


    “是啊,陛下查看户部典籍也疑惑,于是下派了这名官员前去寻究。”


    祁北南徐徐道:“这名官员到了西蜀,大为震撼,只见百姓口中的不毛穷地,竟是成片葱然的庄稼。田地间是盆大的菘菜,手指粗的线豆,满地躺着的大冬瓜,沉甸甸饱满的稻子……这哪里是世人口中穷困的西蜀。”


    “官员便想,莫不是早间在此任职的官员,凭着西蜀天高皇帝远而欺上瞒下,官员为中饱私囊而禀告此地荒凉,实则自来就很富饶?然而几番探查,才知原委。”


    田恳听得入了神:“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闻说西蜀有这样一个人,他与你一个姓儿。姓田,唤做田万农。”


    “他十分擅治田地庄稼,所造的肥料能教薄土变肥地,使得瓜果菜蔬长得肥壮,他制的药水喷洒在庄稼上,只除害虫而无害庄稼。”


    “出此能人,西蜀这片荒贫地的庄稼生长逐渐可观,农户们都在他的铺子上去买药水和肥料,庄稼的收成一年便比一年好。”


    “老百姓都言他是大善人,自出资兴修水利,教干旱之年田地不受旱,雨多之年,也不受洪涝所困。穷苦的农户前去他的铺子上买肥料药水,也可挂账,待着秋收以后再还。”


    “这名官员觉得真是奇人,便前去亲见了田万农。”


    祁北南笑着与田恳道:“田万农乃西蜀数一数二的富户,官员乍见他,却还以为是个乡野农户呢。一张脸黢黑,瞧着老实巴交的,说着一口并不顺溜的官话。”


    田恳道:“当真是个朴实的人。”


    祁北南点头,又道:“官员问他,为农户、为西蜀、乃至与为朝廷,做了这么多,可想要甚么赏赐。”


    “田万农却甚么都不要,他说,自己所做一切,一则是为自己,他本就喜爱耕种;二则是想弥补年少无能时的缺憾。”


    “原则田万农也是个身世悲苦之人,他本并非西蜀人,是家乡受天灾才流落辗转至西蜀。流落间,父母亲戚曝尸荒野,可他却连卷草席都不曾为亲人寻得。他不想再见有贫苦百姓遭逢他曾经的痛苦,便广行善事,抵御天灾。”


    田恳闻此,忽得一震。


    他沉默着看向了燃着小火的火堆,在


    寒风之中颤颤巍巍的燃着。


    祁北南道:“田万农一个流民到不毛之地上,从开垦土地到庄稼郁郁葱葱,中途花费了二十余年的努力。”


    “他曾为试肥料,将一季的庄稼灌死,也曾因做药水,喷洒在果菜上自食险些丢了性命可无论多不易,凶险,他仍旧不曾放弃,以至于后来名满西蜀,甚至上达天听。”


    “我说这个故事与你听,并非是这田万农与你身世相仿。是想告诉你他研做肥料,药水那些百折不挠的品质。”


    祁北南拍了拍田恳的肩:


    “我前些日子见你天不亮就起来倒弄粪水,不嫌熏眼的臭味,一折腾便是半日光景。心想你是个恒心下得苦之人,还以此来勉励读书写字爱偷奸耍滑的小宝,他听了觉得羞愧,天冷不出去都在屋里老实写了几天字了。”


    “这朝倒是好,榜样却歇了气儿。”


    田恳见此不好意思道:“俺那折腾都是白折腾,费了恁多力,到头来还把菜浇死了。”


    祁北南道:"事情哪有一回就成的。便是我读书写字,莫不是只要下了功夫,一写文章就能写得极好么,一下场就能高中么?不也得一次次败了,再摸索在悟么,若是一挫折就缩了回去,天下读书人还有几个再继续读书的。"


    “徐老汉的话你大可不必放在心头,他是心中不痛快你挡了他的道儿,这才故意在人前发泄不满呢。”


    田恳被说的有些懵:“俺挑粪水浇的是主家里的地,干他甚么事儿?”


    “此前张二爷家多的粪水都是徐老汉在去担来用,你手脚勤快,去担张二爷家的粪水帮他劈柴割草的,人家乐意你去担来用,不乐意只担粪不与他好处的徐老汉去了。”


    祁北南道:“徐老汉不好记恨家中日子好的张二爷,自只有把满腔子的不满撒在你身上了。傻小子,哪里是真因为你浇死了庄稼,他瞧不过去呀。”


    田恳恍然大悟,他眼中冒着对祁北南敬佩的光:“郎君,你终日在家中读书,眼儿却清明得很。”


    他见田恳精神又好了起来,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衣角,站起了身来:“说了这劳什子的故事,腿都麻了。”


    “家去吧,小宝今儿炖猪肺萝卜汤吃,我出来时都下锅了,再不回去待会儿得出来找。”


    田恳赶紧把火堆灭了,背起背篓追上祁北南:“郎君,你同俺说的田万农的故事是真的吗?”


    祁北南看着田恳求知的目光,笑了笑,却没回答。


    只说起旁的事来:“你今朝不必去寻割牛草回来了,方大哥在半山腰上寻见个凹子草长得旺,给咱也割了一背篓回来,他这人最是爱牛。”


    “还有!你小子折腾了粪水肥料,也好生洗洗,冬月里头虽不如夏月易起汗,可你身上味儿也忒大了!”


    田恳憨着挠了挠后脑勺:“俺回去就洗。”


    于是也没再继续追问故事的真伪,可脑子里又已琢磨着回去要将先前发酵的肥料重新倒弄一番了。


    瞧地里莼菜的模样,应当是人尿酵得太多,石膏太少了生石膏也换成熟石膏试试看呢?


    作者有话要说


    你身边有不少朋友还没看到本章呢,快去给他们剧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