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尚容眉心微蹙，顿生几番思量。她本欲再回沧云园静观其变，然则尚音与尚华找借口直接回住处，尚容担心操之过急反令人生疑，便也与二人一同回了住所。


    第二日便是祭日大典，尚容寅时便晨起洗漱，换上了两日前尚衣局派人送来的金丝雪色锦绣华服，头戴点翠流苏凤冠，整个人少了几分少女的清丽，多了几分皇室的威仪。


    “这凤冠戴在殿下头上竟丝毫不压人，还是我家殿下衬得上这凤冠。”


    一旁的翠桃望着梳妆台前的尚容，忍不住道。


    尚容微微勾唇。


    若是放在从前，她怕是会被这凤冠夺去风头，好似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可是如今的她早已不同往日，生死经历让她相比同龄人多了几分与年龄不符的老成决绝，再华丽的凤冠她也衬得起了。


    祭日大典于卯时举办，按照惯例分别为仪仗，乐舞以及祭礼三个部分。


    尚容提前抵达九荣山山巅皇丘，众人也都在此处静候。


    片刻后，鼓声自山腰处而起，大约会延续半个时辰的功夫，期间永嘉帝会从山腰步行走上皇丘，不坐车撵，这是祭日大典的传统，为了彰显帝王的心诚。传言只有帝王心诚，日神才会保佑来年风调雨顺，家国安康。


    半个时辰后，尚容远远望见永嘉帝的身影。永嘉帝身后随从太监、禁军无数，仪仗绵延数十米之远，皇家威仪可见一斑。


    待永嘉帝一步步走上九荣山山巅皇丘的祭日台后，祭乐声起，数十名最顶尖的舞者在祭日台下踩着鼓点翩然起舞，众人在原地站立，身体笔直，目光皆望去。


    乐舞结束后，便是祭日大典最后还是最重要的一个部分，也就是祭礼了。


    一眼望去，祭日台的正东方向早已摆好了日神的金木神位，神位前摆放着一张楠木古铜紫檀木条桌，条桌上有序摆放着各种祭日所用的器皿，个个呈鲜艳的绛红色，象征庄严而不可侵犯的日神。


    祭日台下两侧皆有盛着油火的青铜大鼎，相比其他地方要暖和不少，尚容额间都沁出了丝丝汗珠。


    皇室子弟在祭日台下排成两列，左列以太子尚成为首，右列以长公主尚容为首。


    “跪——”


    礼官洪亮的声音响起，永嘉帝与众人皆跪。


    “叩——”


    众人向祭日台上日神神位的方向叩首。


    叩首之后，永嘉帝接过一旁太监手中递过的老山檀香制成的上好线香，为日神上香。


    “请日神庇佑我大靖来年风调雨顺，家国安宁，百姓和乐。”永嘉帝再次虔诚叩拜。


    尚容见一切还算顺利，压在胸口的巨石碎了一半。她心知上香之后，便是兴，也就是众人起身，而后祭日大典便算圆满落幕了。


    “兴——”


    众人闻声起身，尚容却陡然听见身后传来阵阵尖叫。


    “火——火——”


    “触怒了日神，日神降灾可如何是好——”


    尚容感觉到身旁有些炙热，微微侧身便见立在自己左侧的太子尚成的金色礼服顿时起火，火光越来越旺且呈诡异的橙黄色，同时隐隐可见几缕蓝色火焰。


    一阵特殊的恶臭味逐渐在空气中弥漫，随即直往尚容呼吸里钻，尚容弯下腰连连咳嗽。


    尚成顿时手足无措，神色惊恐万分，下意识地想要用手去拍打身上熊熊燃烧的火焰，但却无果，反倒是双手被火焰灼伤，整个人几乎要被火焰吞噬，出现道道不忍直视的伤痕。


    “快救太子！”


    皇后此时不负早已往日镇定，脸色顿时煞白，吓得几乎快要神志不清，还是永嘉帝先反应过来下令。


    然而火焰愈来愈烈，众人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景象，上前几步走到太子尚成身前便不敢上前，面面相觑。


    永嘉帝顿时龙目圆瞪，青筋凸起：“违令者，杀无赦！”


    众人顿时不再犹豫，群拥而上，但火势并没有因此熄灭，反而太子尚成的叫唤声越来越轻，似是快要支撑不住了。


    尚容顿时回想起自己在尚衣局闻到的奇怪的气味，如今太子尚成在祭日台自焚，想必与尚衣局所制的礼服脱不了干系。


    水坛在后山沧云园，此刻去取水显然来不及了，尚容顿时反应过来：“是黄磷，用泥土！快！”


    永嘉帝随即喝道，额间也沁满了汗珠：“没听见长公主说的吗？用泥土！”


    言罢，众人从一旁取来泥土拍在倒在地上的太子尚成身上。今日天气寒冷，泥土还未化霜，大量阴冷的泥土遇到火焰之后，火焰顿时小了不少，没过多久火焰便灭了。


    尚成的身上和脸上处处都是灼伤，也幸亏尚成年轻力壮，换作了年长一点的人早就没了命，不过即使如此，也是丢了大半条命，没了半生的尊严和脸面。


    “快传太医！”


    永嘉帝见火终于熄灭长舒了一口气，但望见浑身烧伤的太子心中依旧发颤，言语之间令人无法反驳。


    尚容也舒了口气，她下意识地转身去看原本立在尚华身旁的默云，却不见人影。


    尚容心中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也顾不得太多，径直走向尚华，问道：“三妹，云罗公主呢？”


    尚华方才亲眼见到兄长在阳光下自焚已然哭红了眼，此时尚未回过神来，只嚅嚅道：“她……她在这儿啊……”


    尚华随即转身，却见身旁空无一人，思绪顿时回笼：“她方才还在这儿啊……怎么不见了……”


    “糟了！”尚容心头一沉，心跳加速，强迫自己定了定神，随后二话不说加快了脚步直接跑出皇丘。


    “殿下！殿下去哪儿？”韶淳很快追了上来。


    “去尚衣局……”尚容微微喘气，“还记得那日的气味吗？太子的礼服上的黄磷便是从尚衣局来的，尚衣局里势必有贼人，文叶想必已经被支开了，如今默云最有可能出现在那儿！”


    此时皇丘上因为太子自焚一事乱成一团，以至于待尚容迈入尚衣局，局内空无一人，但她很快闻到了刺鼻的臭味。


    “去那儿看看！”


    尚容循着气味而去，发现越靠近臭味便越来越重，尚容用衣袖捂住口鼻才避免剧烈咳嗽。就在此时，尚容看见不远处两名小卒打扮的男子守在一间房门紧闭的屋子前，其中一个正点燃火把。


    尚容顿时心觉不妙，韶淳也反应过来持剑刺中手持火把的那人心脏，另一个男人眼看就要动手却被尚容用女子防身香迷晕。


    然而二人搏斗之际，男子手中的火把还是掉落在地上，并顺着微微倾斜的地势滚落在沾满了石油的门槛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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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槛顿时起火。


    “快救人！”尚容很快反应过来。


    韶淳踹门而入，见默云被绑在椅子上，双目紧闭似乎晕了过去。


    “默云快醒醒！”


    尚容用力摇了摇默云的肩膀，默云吃力地掀开眼帘，迷迷糊糊道：“容……容儿姐姐……你这么在这儿……”


    “出去再说！”尚容察觉到火势越来越大，与韶淳一起扶着默云就往外走，然而刚刚迈出门槛却与不远处十数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对视。


    “快抓住她！不能让她跑了！”其中一个男人高喝道。


    “快走！”


    尚容与韶淳扶着手脚乏力的默云，自然跑不快。尚容心知这样不是办法，尚且敌众我寡，早晚会被追上，到时默云就危险了，此时她余光瞥见远处的一处楼阁。


    祖母曾经与她提起过，那是望生阁，是早年在九荣山上休憩的一座书阁，只不过这几年来年久失修，已然废弃了。


    但如今，这座望生阁却成了她唯一的希望。


    “快进望生阁！”


    尚容回头望着越来越近的凶神恶煞的面容，额间沁出几滴汗珠，她加快了脚下的步伐，终于抢先进了望生阁。


    一入望生阁，尚容便放下长条形的门挡，拼尽全力放倒旁边仅存的两个摇摇欲坠的书架抵在门前。


    “现在怎么办殿下？主君会猜到我们在这儿吗？”韶淳深知如今情况危急，道。


    尚容眉心紧蹙，摇了摇头：“他一定会来，但他们如今就在门外不远，等魏修洵来恐怕来不及了。”


    “容儿姐姐……是我连累了你……”默云眼眶微红，心中自责万分。


    反观尚容镇定自若，她一把拉住默云往中间绛红色的圆柱走去：“听着默云，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你是西察公主，是西察王室的血脉，若你在大靖出事，两国必然开战，届时天下再无宁日，你必须好好的。”


    “可是……”默云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尚容此时已然隐隐听见门外的踹门声，想来门被踹开只是时间问题。她走到圆柱旁的木桌一侧停下，握住桌角轻轻转动，圆柱便被移动，方才被圆柱撑住的地面上出现一条暗道。


    “这是……”默云眼神有了光亮。


    “这是早年间为防兵变修葺的暗道，快走！”尚容将默云送入暗道，随即拉住韶淳的手想要将她推下暗道，韶淳却执意不动。


    默云顿时看清了局势，面色发白：“容儿姐姐……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他们迟早会发现暗道，我必须拖住他们，不然我们之前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尚容眼神决绝，转身与韶淳对视，勾了勾唇，“韶淳，少一个不少，你本就不是我的人，没有必要陪我做傻事。”


    韶淳眼眶泛红：“殿下，您待韶淳不薄，与主君一样都是对韶淳最重要的人，我绝不会看着您以身犯险却坐视不理！”


    尚容心中触动，但她听得踹门声越来越大，只得怅然一笑：“那便留下吧。”


    “是！”


    “姐姐……”


    “走！去找父皇，或者魏修洵让他们来救我们，务必秘密提醒他们昭王和皇后有问题！”


    言罢尚容甩开默云的手，握住桌角轻轻转动，暗道被遮盖，圆柱顿时恢复原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