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斜斜照進大乾國皇宮的窗戶，灑在整齊的文件堆上。南半球的夏日午後，外頭蟬鳴不斷，然而在數位發展部的辦公室裡，空氣卻顯得有些沉悶。


    索羅貝克靠在辦公椅上，手裡拿著一份採購清單——調變器、組合器、混頻器、放大器、老式投影機。字體整齊，卻讓他眉頭深皺。


    「我真的服了。」他放下紙，無奈地笑，「我這個『數位發展部』，管的是電話、電報，現在皇后陛下又讓我負責『類比式有線電視』——這三樣哪一樣是數位科技啊？」


    坐在他對面的諸葛梁微微一笑，神色從容，語調不疾不徐：「我也想過一步到位，直接推行區域網路甚至網際網路。但我們的財政狀況不允許啊。現階段，類比式有線電視發射設備價格便宜，能夠使用現成零件。現在電纜都要買鋁自己抽線，能省則省，這比較適合我們這種小國。」


    索羅貝克聽完，揉了揉眉心。「好吧……那我明白了。等設備到了，我們就組織人手鋪設。」


    「還有一點。」諸葛梁抬起手指，語氣轉為嚴肅，「到時候不要用『電視』、『投影機』這些詞。」


    「嗯？」索羅貝克一愣，「那要叫什麼？」


    「叫『泰勒斯庫茵』。」諸葛梁說。


    索羅貝克挑眉，滿臉困惑：「泰勒斯庫茵？這是什麼？」


    「出自古典小說《十九並八十四》，」諸葛梁說，嘴角帶著似笑非笑的神情，「裡面那個監視人民的大兄長所使用的電子設備，就是這個名字。」


    「那……這個古怪的名字要怎麼寫出來？」索羅貝克追問。


    「很簡單，」諸葛梁輕敲桌面，「把『電視機』這個詞的前四個字，然後把『螢幕』的後半部分連上，就成了『泰勒斯庫茵』。」


    索羅貝克聽得半懂不懂，仍點點頭：「有點繞，但好像明白了。不過……為什麼要這麼稱呼？」


    諸葛梁只是笑，不答。


    「自己想。」他只留下一句話。


    索羅貝克聳聳肩：「好吧，那我就想想。」


    「節目內容方面，」諸葛梁繼續說，「你和□□長阿茲拉商量。原則只有一條——不能太激進。不要直接宣傳男女平等、無神論這種概念，一步跨太大會引發暴亂。我們要慢慢來，讓人民自己覺得新觀念合理。」


    索羅貝克挺直身體：「明白，陛下。」


    「很好。」諸葛梁微微一笑，站起身。「這事交給你們了。」


    他轉身離開，腳步聲在大理石走廊中回盪。


    皇宮食堂的燈光暖黃，菜餚的香氣混合著咖啡與烤魚的味道。索羅貝克端著餐盤，走到□□長阿茲拉的桌邊坐下。


    「你那邊文化傳播的計畫進展怎樣？」他一邊吃麵包，一邊問。


    阿茲拉抬頭，苦笑：「進展啊？我們的印刷廠還在修，能印出幾頁教材已經不錯。倒是聽說皇后陛下讓你們部門搞什麼『泰勒斯庫茵』？」


    「對，就是那玩意兒。」索羅貝克無奈地搖搖頭，「其實就是有線電視，只是名字換了個奇怪的。皇后說不能太直接。」


    阿茲拉哈哈一笑：「那也不壞啊。名字聽起來神祕，反而更容易讓人好奇。」


    「說得倒輕鬆，」索羅貝克嘆口氣，「皇后陛下說節目不能太超前，要慢慢推進。那你說，我們該播什麼？」


    阿茲拉想了想，叉起一塊馬鈴薯：「最近教育部教材裡不是多了天文和神話嗎？或許可以從那裡下手。拍一些講行星、講宇宙的內容，順便穿插一點寓言。這樣既安全，又能慢慢改變觀念。」


    索羅貝克點點頭：「聽起來可行。不過……最近皇后陛下身兼行政院長，出策略的次數越來越少。你問他計畫，他只說『不能太超前，要慢慢地推進』。」


    阿茲拉笑道：「這樣很好啊。代表他不戀權。皇帝陛下以前說過，皇后是為了拿賞金來的。哪天他拿了錢走人，少一個人分蛋糕，也算好事。」


    索羅貝克愣了愣，也笑出聲：「你這話可別讓人聽見。」


    就在這時，哈拉達·艾娜走了過來。


    她笑著問：「你們在聊什麼？」


    「新節目。」索羅貝克回答，「皇后要我們搞有線電視，我們在想該播什麼內容。」


    「有線電視？」艾娜眼睛一亮，「聽起來不錯嘛。」


    「是啊，只是麻煩大得很。」索羅貝克攤手，「但至少能讓民眾在晚飯後有事做，別一天到晚在街上亂講。」


    艾娜點頭，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次日早晨，皇帝辦公室，陽光從高窗灑入，桌上擺著兩個碟形的西班牙煎餅。香氣飄散，讓人忘了這裡是政務中樞。


    順子坐在辦公桌前，用筷子夾起一口，眼睛亮了起來。


    「沒想到你還會做這個，」她驚訝地看著諸葛梁，「手藝真不錯。」


    「一個人生活久了，」諸葛梁笑著回答，「又愛吃，又有點時間，就會什麼都想學。」


    順子放下筷子，嘴角帶笑：「那我少了一個放你走的理由呢。」


    諸葛梁看著她，神情柔和但語氣嚴肅：「現在恐怕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


    順子剛想回答，外頭傳來輕輕的敲門聲。


    「皇帝、皇后二位陛下，我是艾娜。」


    「進來吧。」順子說。


    門被推開，哈拉達·艾娜走進來，彎腰行禮，坐在一旁。


    「最近……要做電視了嗎？」她問。


    「是啊，」順子回答，「皇后一直在忙這個。」


    諸葛梁微笑點頭。


    艾娜眼神發亮：「那我有個提議。我們可以拍皇室紀錄片。」


    順子側頭，露出興味：「哦？能給我個理由嗎？」


    艾娜拿出手機，邊打開影片邊說：「陛下是大乾國的形象代言人，讓人民看到皇室的日常，可以增強親近感，樹立形象。我剛好找到了一個國家皇室紀錄片，可以作為範本。」


    順子抬了抬下巴：「拿出來看看。」


    艾娜立刻打開手機。諸葛梁點頭，示意播放。


    畫面最先展開的是一張靜謐的家庭照。暖黃光線裡，一名灰髮男子坐在正中央，約莫六十歲，黑色西服與淡紫色領帶勾勒出帝王獨有的端莊。左側是黑髮及肩的女子，同樣年過花甲，身著粉白色套裝；右側則是另一名二十來歲的女子，亮白色洋裝襯得她的笑容格外明亮。鋼琴在背景低迴，節奏緩慢而溫暖。


    螢幕左上角標註：雷伊瓦五年十二月二十三日攝影；左下角：皇室事務局攝影。


    鏡頭推近——三人開始交談，可觀眾聽不到任何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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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如清泉般流動的琴音。指尖滑過琴鍵的聲音仿佛把時光也放慢了。


    「這位是雷伊瓦時期的皇帝。」艾娜壓低聲線，為身旁的諸葛梁與順子解說，「左邊那位是皇后，右邊則是他們的女兒。」


    下一幕掠過一層純白光暈，同樣的鋼琴旋律未曾間斷。畫面裡，一對年邁的夫婦對坐而談——九十高齡的老人，白髮梳得一絲不苟，依然著黑西服、白襯衫、淡紫色領帶；老太太則穿灰色套裝，銀絲覆肩。鏡頭捕捉他們溫和的目光，像是將久經風霜的歲月凝結進每一道皺紋。


    螢幕左上角變成了「雷伊瓦五年十二月十一日攝影」；左下角仍然是「皇室事務局攝影」。


    「潶依賽伊時期的皇帝與皇后——退位後改稱太上皇帝與太上皇后。」艾娜補充。


    鋼琴曲繼續，節拍輕柔如雪，卻在無聲的畫面中更顯隆重。


    第三段影片伴隨攝影機的輕輕切換浮現。四人排坐於長椅，背景被打上柔光。螢幕角落再次浮現文字：雷伊瓦五年十二月十九日攝影、皇室事務局攝影。


    中央是一對約六十歲的夫妻：男人身著黑色西裝、黑色領帶，女人則以淡黃色女裝點綴珍珠胸針。左側坐著他們三十歲左右的女人，長髮挽起，淡紅色女裝裝顯得嫻雅；右側則是他們不到二十歲的男人，面容尚帶青澀，但正襟危坐，黑西裝與女人的柔色形成對比。四人都帶著端正克制的微笑。


    畫面變成四個人在談話，同樣沒有播放語音，只有那首溫柔的鋼琴曲，在四位皇族之間來回縈繞。


    「這是皇嗣親王一家。」艾娜的聲音低而清晰，「左邊的男人的皇嗣親王，右邊的女人是皇嗣親王妃，而兩側則是他們的女兒與兒子。」


    諸葛梁與順子默默點頭，眼前的影像像一冊無聲的歷史，翻頁時只有琴鍵的顫動。最終，銀幕滑向純黑，琴音也在最後一個和弦上舒緩止息，只餘宮燈微晃的光斑投在三人面上，像是替那漫長而靜謐的皇室篇章畫上休止符。


    順子輕輕嘆息：「感覺……像是一群不太熟的人努力扮演一家人。」


    艾娜笑著說：「皇室就是這樣。要讓人感覺到莊重、端莊，即使沒有真情流露，也要表現出那份穩定。」


    諸葛梁緩緩點頭：「沒錯。這就是上層社會的樣子——儀態永遠優先於真實。」


    他頓了頓，語氣忽然變得深沉：「或許，大乾國也該開始學會這樣的表演。國家還未現代化，但我們可以先讓人民學會什麼叫『體面』。『泰勒斯庫茵』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教人怎麼看、怎麼想、怎麼感覺——而不是直接告訴他們什麼是對。」


    順子聽著，手指輕輕敲著桌面，神情若有所思。


    「諸葛，你是不是又在下一盤很長的棋？」


    「長棋才穩啊，」諸葛梁淡淡一笑，「一旦民眾能從畫面中學會新的舉止、新的語氣，他們就會慢慢學會新的思考方式。文化比法律更強大，尤其是在沒有網路的國家。」


    艾娜聽得入神，低聲說：「那……皇室紀錄片，就當第一個節目吧？」


    諸葛梁看了順子一眼。


    順子微微一笑：「同意。」


    陽光從窗外灑進，照在三人之間的桌面上。那一刻，他們都明白——那個名為「泰勒斯庫茵」的新時代，已經在悄悄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