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嗷嗷栖栖(四)

作品:《顶配联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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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嫂子,梁喑真来了才算本事呢。”


    话音一落。


    佣人小跑着进来提醒:“老爷,梁先生来了。”


    沈毓萍一怔,倏地看向大门口。


    暮色四合,一辆漆黑的迈巴赫沉稳停下。


    一身深色西装的梁喑推门下车,踏着月色缓步而来。


    沈如海震惊之余很快反应过来,撑着拐杖起身迎上去:“小梁总来了,沈栖也不提前说一声,真是……”


    沈栖比任何人都还要懵,他明明没有和梁喑提。


    吵闹的大厅霎时陷入宁静,一屋子的亲朋好友都规规矩矩坐着,连一向叛逆的表哥都像鹌鹑似的待在那儿。


    沈如海和他说话也是有一声没一声的应,虽年轻,但骨子里的霸道震慑不言自明。


    沈栖侧头,发现原本还在嚣张的姑姑眉头紧锁,活像让人打了一巴掌。


    梁喑走近了,一眼就看到沈栖通红的眼,拇指在他眼尾轻轻一蹭:“哭过了?有人骂你?”


    “没有。”沈栖反应很慢,隔了几秒才轻声重复,“就是眼睛不舒服。”


    梁喑低头看了他一会,不知在想什么,“嗯,回去让医生帮你看看。”


    沈毓萍舒展眉心,轻笑:“梁先生怎么没陪沈栖一块儿来呢?我还以为刚新婚您就忙得顾不上陪他回娘家了。”


    梁喑眼神一扫而过,牵起沈栖的手似笑非笑道:“我临时有个应酬来晚了,沈栖要是给大家添麻烦了,算我的。”


    说完,他低下头看沈栖,语气温柔地几乎能滴水,“别生气。”


    沈栖被他这个低沉嗓音弄得茫然又心悸,“没、没有啊。”


    “没有就好,我还以为说你一句就气得不肯理我了。”梁喑叹了口气,无奈轻笑:“下午有个会没接到电话,这就闹脾气自己先回来了,惯坏了。”


    梁喑话说得有分寸,却又明显宠溺暧昧,沈毓萍牙都要咬碎了。


    “沈栖也太任性了,梁先生得好好管管呀,他在家时可不这样。”


    沈栖更茫然,他在梁家也不这样啊。


    而且他什么时候闹脾气了,再说了,他都没有梁喑的电话他怎么打?


    梁喑坦然握住沈栖的手包在掌心里,看向众人,淡淡笑道:“我呢,头一回恋爱结婚没什么经验,沈栖年纪又小,我养起来难免会失分寸,真有什么地方唐突了,大家多担待。”


    沈毓萍心尖一悚。


    梁喑这几句话看似轻飘飘,实则全是震慑。


    无论是“年纪小”还是“添麻烦”都算在他头上,这分明是某种宣誓主权与保护的意味。


    那句“没经验”和“难免失分寸”摆明了就是告诉别人,如果有人欺负沈栖,那就别怪他下手没分寸。


    他也许没听见刚才那些话,但他在告诉所有人,沈栖无论怎么闯祸都该由他来教、来承担,旁人谁也不许说他一句不是。


    整个大厅静得落针可闻,宾客们大气都不敢出。


    沈如海也没想到他能这么直接,按着拐杖勉力维持微笑,“怎、怎么会呢,今天就是家宴,一家人在一起吃个饭,没那么多规矩哈哈哈。”


    梁喑淡笑一声:“我这人脾气呢也就这样,名声不好,娶个小先生也不容易,各位多担待。”


    沈如海生怕这寿宴被搞砸,连忙赔着笑:“应该的,应该的,你疼沈栖我还能说什么,当然是越疼他越好了哈哈,他嫁给你我也放心。”


    沈栖从被牵起手的那一刻就愣住了,修长温热的手掌严丝合缝地包裹住他的指尖,让他本能地哆嗦了一下。


    他悄悄抬眼,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流畅的下颌弧线随着说话一动一动。


    沈栖低下头,看着被握住的手指。


    两人的体温不断交融,渗出微潮的、只有两人才知道的秘辛。


    耳边嗓音不疾不徐,温柔沉稳,像是缓缓张开的羽翼,将他纳入进去。


    梁喑的遣词酌句很亲密很直接但也很得体,像一把暴风雨中的坚固的伞,将他笼罩在安全区之内,隔绝所有风暴。


    他就那么牵着他,和沈家以及沈家的亲戚平静“交谈”。


    沈栖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猝不及防撞入对方低下来的眼神。


    一瞬间,沈栖觉得自己像一只窥探洞穴里沉眠巨兽的兔子,自以为小心翼翼,其实一举一动都落入了对方的眼里。


    巨兽好整以暇看着他窥伺良久,终于耐不住性子伸出利爪。


    他反射性想逃,手才刚刚动了一下就被人握紧。


    “沈栖。”


    沈栖并不存在的兔耳朵一抖,惶乱地闪了闪眼神,“嗯,嗯。”


    “想在这儿待着,还是回房间?”耳边一热,一句很低的提醒送进来,“会装恩爱么?装一个给他们看,我带你回房间。”


    沈栖手腕骨一麻,喉结都抖了两下。


    “想回去吗?”


    沈栖压下乱糟糟的心跳,小心翼翼地张开手指握住梁喑的手,仰起头看他:“梁先生,我有点困了。”


    “好。”梁喑莞尔,又看向沈如海,微笑请问:“沈老,不介意我带沈栖先离席吧?”


    他这话问的体面又周到,沈如海却只感觉到了表象之下的冷淡轻慢,只能赔着笑说:“去吧去吧。”


    沈栖的房间逼仄,狭小,没有空调,不太像一个小少爷居住的地方。


    “坐。”


    梁喑拿起要来的冰袋,微微倾身放在沈栖眼尾。


    沈栖不知是冻得还是疼得一缩。


    “忍着点儿,否则要肿好几天。”


    沈栖对疼的感知比普通人强烈数十倍,忍得非常辛苦。


    一双异瞳像个尘封已久的泉眼儿,丝丝缕缕地往外弥漫清澈甘甜的水痕,染透了幽蓝的右瞳又水雾似的笼罩一双眼。


    吸气声很小,睫毛却恨不能折出风痕。


    梁喑收回冰袋,用指腹抹去他眼尾湿痕:“哭什么,不是来了么。”


    沈栖生理性冒眼泪,闷声反驳:“没哭,就是有点疼。”


    梁喑微微蹙眉,觉得他是不是有点儿太娇了?


    “说实话,是不是有人骂你?”


    沈栖不想告诉梁喑,可一碰到梁喑的眼神他忽然说不出来了,抿了抿唇和他商量:“不说好不好?梁先生,不要问。”


    沈栖本身不是想撒娇,可放轻了声音加上这对水汪汪的异瞳,乖乖巧巧地喊他就像在缠他。


    “……我可以不问。”


    沈栖一口气还没松下去,梁喑的右手已经托住了他的下巴轻轻抬起来,“但下不为例,我不太喜欢自己的太太被人欺负,出去了人家说我养不好太太,你说丢不丢人?”


    沈栖眼尾明明贴着冰块,却觉得那一块儿很热。


    我太太三个字太过亲密,梁喑的眼神也太过幽深复杂,像簇状分布的Alu序列。


    “问你呢,别人笑话我养不好太太怎么办?我找谁委屈去?”


    沈栖嘴唇动了动,想起他踩断别人手的样子,几不可闻地说:“又没有人敢笑话您。”


    “没问这个。”


    沈栖避无可避,只好回答他最初的问题:“我没有您想象的那么好欺负的,而且您……”


    “而且什么?”


    沈栖被人捏着下巴逼问几乎要喘不过气,哆哆嗦嗦半天憋出一句:“您已经养得很好了。”


    梁喑听清了,轻轻一笑:“嗯?哪儿好?”


    沈栖这次却不肯再说了,梁喑也点到为止,知道再逗下去他也要恼了。


    有些事儿一眼就能看出端倪。


    沈栖这个性子和一般娇养长大的小少爷截然相反。


    不跋扈,不娇纵,甚至听话得过了头。


    他能被当成沈正阳的牺牲品嫁给他,在沈家能有多少尊重一目了然。


    如果今天自己没来,这个小孩就得窝在这个房间里独自舔舐伤口。


    沈栖比他见过的人都乖,话不多,逼急了就红着眼睛给人看,又比他想象的坚强一点儿。


    不肯暴露伤口,宁愿忍耐。


    他像只兔子。


    温顺乖巧,受了伤不会叫,只有小心拨开柔软温热的皮毛才能发现细细的颤抖。


    “梁先生,有点冷。”沈栖坐在床沿轻轻吸气,估计是实在受不住了才提醒他:“好了吗?”


    梁喑收回手,把冰袋扔到盆里。


    “沈栖,你不愿意讲,我尊重你。”梁喑抬起手,静静等着他:“过来。”


    沈栖迟疑半秒,半跪坐在他身前把手交给他。


    梁喑伸手在已经稍稍消肿但还很红的眼尾蹭了蹭,拇指很缓慢地一下一下,像贴着肌肤游走的刀。


    沈栖怔怔地望着他。


    每次他和梁喑单独相处的时候,总是静不下来。


    比如此时。


    梁喑只是摸他的脸,并未做出更多逾矩的事,他就已经呼吸困难了。


    尽管梁喑并没有想要拧断他脖子的意思,他还是觉得不安。


    沈栖掌心微潮,低声喊他:“梁先生。”


    “记性好吗?”


    沈栖觉得他有话要交代,迟疑片刻点点头,“好的。”


    “那记住了,你不需要在任何人面前委曲求全,无论是你姑姑还是什么别的亲戚,你乐意就见不乐意尽管甩脸子发脾气。我梁喑的太太,就是把平洲翻过来,我也照样兜得住。”


    沈栖眼瞳微微一缩,轻轻别开脸,“我不想给您添麻烦。”


    “不是麻烦,你跟我结婚,我照顾你保护你是我的责任,不是添麻烦。”梁喑捏住他的下颌转回来,拇指轻轻压在沈栖的侧脸上,在这个逼仄的小房间里,呼吸渐沉。


    沈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是不是还在怪我上次说你添麻烦,记恨我呢?”梁喑见他呆愣愣的,笑了笑,“沈栖,你我明媒正娶签字合法,你有权利要求我为你做事。”


    沈栖眼睛瞪大,他、他要求梁喑?


    梁喑收回手,轻轻叹气:“看来是真记恨呢,那么能不能请小沈公子看在那杯牛奶的份儿上,原谅我一次?”


    他不提那杯牛奶还好,一提沈栖就要想起来被他抱在腿上喂的样子,顿时烧得耳朵通红,“没、没记恨您,我又不敢。”


    梁喑没听清:“嗯?”


    商场沉浮多年,历经诡谲,沈栖想什么几乎像白纸一样摊在他眼前。


    其实今晚他本没时间来,接到电话时正在一个应酬上。


    酒过三巡,红蕊进来跟他报告,说沈栖今晚本来要回去却突然决定住在沈家,林叔担心会有什么岔子,便请她问问梁先生的意思。


    梁喑沉吟片刻,想起今日是沈如海寿宴。


    是下帖子请过自己的,他当时拒绝了。


    红蕊说:“沈如海是他的亲爷爷,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您不放心的话,我过去看一眼?”


    “不必。”梁喑制止她,倒了满满一杯酒一滴不剩咽下去,笑着和在场生意伙伴说:“临时有事,改天我做东亲自给各位赔罪,失陪。”


    沈栖一个人回家,势必要遭受家人的盘问责难。


    他来一趟,算是给他撑撑腰。


    “孩子心里有主意,做什么事也不告诉大人。”梁喑叹气。


    沈栖心脏乱得七上八下,不太确定地问他:“您今晚是特地来找我的吗?”


    “不然呢?”梁喑抹去他额头的薄汗,笑道:“难道我特地来这儿看风景,你觉得我已经闲到了可以从应酬上下来给人过寿宴的地步了?”


    沈栖:“您可以不用来的,我自己能处理。”


    梁喑没再继续说,余光瞥见地上的大箱子,顺手拿起一张雕刻了一半的皮影。


    “你雕的?怎么收起来了?”


    沈栖接过来,半跪在地上问梁喑:“梁先生,这些下个月演出要用,我想……带回家去,可以吗?”


    不知哪个字莫名戳到了梁喑的心,他顺手在沈栖头上揉了揉:“可以,还有什么想带的一起带走。”


    “都在箱子里了。”沈栖从箱子里抽出一个稍大的纸盒,拿出里头组装完毕的皮影朝梁喑摆弄,“好看吗?”


    “好看。”梁喑拿起一个相框,一个清瘦单薄的小少年,垂着头认认真真雕刻,“这是你?这么小一点儿,有八岁么?”


    沈栖看着正好压在他侧脸上的手指,轻声反驳:“那时候十岁了,又不是人人都跟您一样长那么高。”


    梁喑低头瞧他,捏了捏他单薄的手腕骨,“确实。”


    沈栖笑了笑:“干牛皮特别硬,我那时候力气也小,几乎天天受伤,师父老骂我说我十根手指头不够削,让我再去买几根。”


    梁喑拿起他手指,果然发现一些淡粉色的疤痕,“那为什么还学呢,据我所知非遗技艺不赚钱。”


    沈栖微皱了皱鼻子,轻声反驳他:“您不要老是想着赚钱好不好,先辈们创造出文明,千年风霜洪流碾过,会把一些文明淘汰埋进沙土,被更先进更有意思的东西替代,可即便是这样,也总要有人去传承的呀。”


    梁喑一哂,“好,我的错,你继续说。”


    房间灯光暖黄,潮热之下,沈栖鼻尖冒出细小的汗珠。


    梁喑视线发沉,不自觉从一张一合的唇挪到了伶仃单薄的颈骨。


    “梁先生,您喜欢吗?”


    梁喑回神,看着殷殷切切望他的少年,思虑了很长时间才给出答案:“嗯,挺喜欢。”


    “那我送给您好不好?”


    梁喑一窒。


    沈栖半跪起身,翻出自己的画册说:“这个您喜不喜欢?”


    梁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