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达已经找出了时八的手机号，想了又想，打出去时已经没有最初的怒气了。


    这些年他在司云起身边，见过的不公不计其数，司云起没有一次是带着怒气处理问题的。


    想想也对，发脾气解决不了问题，总得解决事情的根源。


    他脑子里有了想法，但还得先和司云起汇报一声才行。


    电话打给司云起，被秒挂。


    李达思索两秒，又给季杭打了过去。


    果不其然，接电话的是他老板。


    李达听出来司云起的语气淡得很，那边的气氛好像…不是很愉快？


    “老板，网上有点舆论，我有个想法……”


    没等他说完，司云起撂下一句“你看着处理”就挂了电话。


    有了这句话李达就放心了。虽说是个不大不小的决定，成功了好说，要是失败了没准会引起丁熙年那边更过分的假料。


    但司云起既然说出让他看着处理，就代表相信并认可他的所有决定，就算结果不好，也会担下事情，不会迁怒于他。


    跟了司云起这么多年，到后来成立工作室，也算是一个小型公司。李达从没见过司云起身边的哪个人是畏手畏脚做事的，司云起会给他们绝对的自由的信任。


    李达有了底气，电话打给时八，说话语气都硬了不少。


    反倒时八支支吾吾，还以为李达是来骂他的。


    李达笑笑：“说实话，我刚看到的时候确实想骂你。要是别的营销号发的，我真不生气，但偏偏是你。咱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我见证着你把这个账号做起来，从最初只给丁熙年一个人反黑，到后来给全公司的艺人反黑，唯独没管过司老师。没管过就没管过，就是没想到有朝一日，带头造谣的，竟然是你。”


    那边没动静，李达等了几秒，继续说：“不过也就那一会儿，很快我就想明白了，跟当初丁熙年派我监视司老师私生活一样，领着丁熙年的工资，替他办事，应该的，你没错。”


    时八说：“要是有机会，你帮我跟司老师说声对不起。”


    “你没啥对不起的，要是真想说，你还是自己说吧。”


    时八愣了愣，“我没有机会能再见到司老师。”


    “那可不是，”李达问，“你愿不愿意跳槽来司老师工作室？”


    “啊？”时八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以前司老师工作室的账号是我运营的，之后工作室还会签人，我对这方面实在不懂，想了想你很合适，怎么样，愿不愿意？”


    “司老师他、我发了这个，他还愿意让我去？”


    李达好笑道：“你是不是跟丁熙年久了，把所有人都想小气了。就去年年初的红毯，司老师压轴出场，结果他倒数第二个走出去了，压轴的成了公司刚签的艺人小文。你不知道内幕吧，其实是小文不知天高地厚惹了主办方，主办方使绊子，把他的排名去掉了，故意不让他走红毯。司老师看到后，把自己的时间提前了，给小文挤出来十几秒的时间。你也见过，小文在公司里横着走，没少给司老师使绊子。那之后小文问司老师不记恨他吗，司老师看了他半天，又想了半天，问记恨他干嘛，他们见过吗。”


    时八被逗笑。


    “那次小文彻底爱上司老师了，到现在还隔几天就找依依姐，想签到司老师工作室，依依姐不要他，司老师也不要他。”李达说，“你也别想那么多，我都能想明白的事情，司老师只会比我更清楚，你考虑愿不愿意来就行。”


    “我想去，”时八说，“我真的想去，但申请离职肯定会遇到困难……”


    李达理解道：“这我明白，所有想离开公司的人都得被丁熙年扒一层皮才能走的掉，你放心，只要你想来，我们就等你。”


    “李达，真的谢谢你，我一定会尽力弥补这次带给司老师的负面影响的。”


    “没事，以后咱是一个集体，有事一块儿解决。你要是有需要帮忙的就找我，我把法务微信推给你。”


    挂断电话后，李达瞬觉一身轻。


    他丝毫不怀疑时八那句“尽力弥补带给司老师的负面影响”，时八干营销号这么多年，关于丁熙年的事知道的比自己多得多，时八要是来了这边，丁熙年肯定会收敛。


    他迫不及待想告诉司云起这个好消息，一想还是算了，司老师和季医生那边的气氛不太对，还是别在这个时候打扰他们了。


    如他所想，那两位，气氛确实不太对——


    天色大亮，山楂树接受着阳光的洗礼，明明晃晃。


    隔了一面窗帘的房间里，床头的灯还在亮着，映照着被胶带粘起来的纸。


    随着床晃动，纸面好似波光。


    十年来，这张纸像现在这样出现在明面上的机会不多。以前被季杭藏在相框后面，搬过来后被季杭放在了手机壳里。


    夜里司云起拿走季杭的手机时，手机壳脱落了两个角。


    天刚亮，司云起一只手搂着熟睡的季杭，去摸手机看时间，摸到了季杭的手机。拿起来的时候碰到手机壳后面有东西。


    于是台灯被摁亮，司云起看着那张由他用左手写下“我喜欢你”四个字的纸，久久无声。


    季杭眯眼感受到光亮，他在睡意朦胧间抬手碰了碰司云起的脸，说：“司云起，早上好。”


    ……


    枕头被压在小腹下面，季杭额头难耐地蹭过床单，被司云起从身后压上去，反手扣着他接吻。


    季杭伸手去抓那页纸，戴着戒指的手出现在整个房间里最亮的一处，手背上青筋凸起，紧紧抓着纸不再松手。


    低.喘和轻.哼吞没进司云起的吻里，他们唇齿相依，密不可分，共享着彼此的呼吸。


    一枚生锈的戒指、一页写着“我喜欢你”四个字的纸。


    戒指很小，容易丢失。纸张脆弱，轻巧易破。


    这么两件东西，被季杭藏了十年。又在一夜之间，被司云起尽数捕获。


    司云起将这人的手抓回来，摩挲着他手里的纸。满是胶带的纸光滑坚硬，像极了这人的嘴。


    “季杭，为什么把它用胶带缠满，怕它破么。”


    季杭蹙紧眉心，费力地睁开眼睛，灯光晃进眸中。


    “我、”


    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司云起又吻了过去，咬了下他的舌尖。


    “季杭，你就守着这两个东西过了十年么。”


    “司云起……”


    司云起不听他说，短暂分离后又封住这人的唇。


    “送我离开的路上，让我给你买个戒指。”


    “是送我走后找到这张纸的么，找到后怕它坏掉，用胶带缠满。”


    “去山顶挂许愿牌，写司云起眼睛快好起来永远不受伤。怕时间久了字迹不清么，也怕绳系不结实，所以字是刻上去的，用了那么多绳绑住许愿牌。”


    “开个营销号给我反黑。为了不吸引注意力是么，所以什么新闻都发一点，让别人觉得借我瓶水真的就只是一个营销号。”


    “我看到你去年秋天的微博，有人散布一家公司股东和员工是同.性.恋，被你怼了有病。那时候你在想什么，为他们发声的时候，也想到自己了么。”


    说话间季杭剧烈地抖了几下。


    “有没有羡慕他们，他们可以在一起，你却不能。”


    季杭摇头，攥紧手里的纸，待到抽离后，翻过身拥抱司云起。


    又是不给他说话的时间，司云起覆上他的唇，眼泪滴落，掉在他眼皮上。


    季杭被那滴泪烫到心尖发麻。


    司云起继续道：“因为你喜欢的人要做演员，你担心影响他的前途，所以不承认喜欢。你还担心会拖累他，所以什么都不肯说就送他离开，对么。”


    听起来句句都在问，却又句句都不需要季杭的回答。


    甚至。


    司云起都能预想到季杭一定会嘴硬，试图将这些事情圆的没说起来那么惨。所以他不给季杭说话的机会，不听他的辩驳。


    只是最后，他还是很想问一句。


    “季杭，这十年苦不苦。”


    季杭一直在摇头。


    他坐起身，也把司云起拉起来。


    然后他一手捏着纸，另一只手指在上面的四个字上，晕着潮红的眼尾衬得眸光苦涩，一眨不眨地看着司云起。


    司云起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轻声念出、亦是复述十八岁那年他早就说过的话——


    “季杭，我喜欢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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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杭笑着掉下眼泪，跨坐在他腿间。


    他凑过去吻司云起的眼睛，把眼泪都吻走，递到舌尖尝到苦涩。


    但不苦的。


    他感受着爱人的体温，一下下吻着他的眼睛，“司云起，我爱你，所以真的不苦。司云起，我爱你…我最爱你。”


    ……


    “还有别的事情瞒着我么，”司云起问。


    “没有了，”季杭这样说。


    司云起亲了亲他心脏的位置，说：“好。”


    不知是谁的手机连着振动了几声。司云起本想不管的，但季杭担心会是医院的事情，他不太方便去够手机，拍拍司云起的肩膀，让他去拿。


    司云起侧身拿手机时，他也跟着动。


    手机上并没有未读，季杭丢开后去找司云起的手机，让他看。


    是李达发来的消息，季杭非得让他看是不是工作的事情。


    他只能倚着床头，让季杭靠在自己肩膀，以拥抱的姿势把手机拿到季杭身后，点开了消息。


    李达发了段话，下面跟着一张照片和一条视频。


    话的大概内容是说，这是很早之前丁熙年发给时八的，要他留着抹黑司云起用，一直没用上，时八也没删。现在发给李达，觉得丁熙年可能会再用这些，提前问问司云起怎么办。


    司云起没想怎么办。


    他点开照片，看到的是眼睛上蒙着厚厚白纱布的他，还有季杭的背影。


    照片定格的这一刻，季杭正踮脚去亲他眼睛。


    又连起来了。


    原来当初这人讨到的生日礼物，是这个吻。


    季杭察觉到挺.动停了，传到耳边的呼吸声逐渐加重，他问：“怎么了？”


    司云起没答话。


    “很严重吗？”季杭抱紧他，“不管发生什么，我和你一起面对。”


    司云起说：“和我一起听。”


    好像是很紧张的事情。


    季杭亲亲他的侧颈，安抚着说：“好，我在呢。”


    司云起将音量调到最大，点开视频。


    没有半秒给人反应的时间，视频开始就是司云起说的那句话：


    “季杭，我喜欢你。”


    之后是长久的沉默，伴随着电流沙沙的声音。


    和此刻静静呼吸却谁都没说话的他们如出一辙。


    手机画面朝向司云起，他眼睛被蒙着，许久后说：“季杭，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没关系的。”


    他走向季杭，声音苦涩，做着最后的挣扎：“拒绝我并不是一件值得你为难的事情，不喜欢我真的没关系……”


    然后他试图去碰季杭的手，拍视频的人迅速跑开，撞倒椅子，因为太惊慌，发出很多杂乱的动静。


    就成了司云起十年的心病。


    季杭厌恶他，司云起真的这样以为了十年……


    怀里的人越来越僵硬，可能是刚说完再没瞒着的事情现在又冒出来一件，紧张心虚之余，某处绞得很紧。


    司云起又把视频放了一遍。


    在十年前他的告白声中，他有点厌恶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所有事情都让季杭一个人面对。


    料到所有事情都瞒不住了，季杭只好坦白。


    而他也常常想问司云起。


    所以在他说出当时的真相后，问：“司云起，这些年有没有怪过我？”


    他期待司云起能说怪过，这样才对得起当初他们并不体面的分离。


    司云起却只是说：“没有。”


    “你突然被我抛弃，为了我和丁熙年签替身合同，过得那么辛苦……从来就没有怪过我么，”季杭有点崩溃地问。


    司云起还是说：“没有，从来都没有。”


    顿了顿，司云起说：“那时候我想，你哪里都好，只是不喜欢我而已，怪你做什么。”


    说完的瞬间司云起很难过。


    季杭那样喜欢他，不该被他误解十年的。


    他更深地占有眼前的人，嗓音滞涩，重复地说：“季杭，说爱我。”


    季杭说：“我爱你。”


    ……


    那天司云起追问了很多遍爱我么。


    季杭不厌其烦地重复了几百遍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