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曹书望和路珂一起去找季杭时，远远看见季杭和司云起在水果店外面挑水果。


    季杭挑了几个桃。


    在门口守着的是水果店老板的儿子，刚上高一。季杭曹书望他们和男生不算熟，但也不陌生。


    见着季杭，他热情地喊了声哥。


    季杭应下，把桃递给男生时，决定再试一次。


    他觉得自己一贴近司云起就心跳加速，有可能是因为和司云起不熟。


    而他之所以对曹书望或者路珂这些朋友的触碰没感觉，是因为太熟了。


    巧了，这不就遇到个不熟的。


    男生熟练地称重，“哥，十一块二，给十一就行。”


    季杭伸出手。


    手心空荡荡。


    男生：“？”


    季杭面带笑容，“好久不见，握个手吧。”


    身侧的司云起：“？”


    “昨天你放学不是才见过……”男生喃喃，“是握手才给钱嘛。”


    见季杭的手一直伸着，男生犹豫着握上去。


    这个一个很标准的握手姿势，季杭笑容不变，撤回手。


    心跳没有丝毫变化，平稳地不能再平稳了。


    ……完了。


    “哥，十一块钱，”男生提醒。


    季杭摸了下口袋，突然意识到手机被没收，身上没零钱。


    他只能求助地看向司云起。


    偏头的一刹，正好对上司云起凛冽不爽的目光。


    他咯噔一下，心跳又明显起来了。


    不是，为什么看起来司云起和自己待在一起这么不耐烦啊。


    季杭还在试图让自己接受确实喜欢司云起的事实，猝不及防间对上这个眼神。


    好像很烦自己一样。


    刚萌发的情愫就这样夭折了吗。


    季杭哑了声，几秒后，看到司云起拿出手机扫码，然后也没等自己，直接走了。


    季杭看着他的背影，后知后觉蔓延上来几分难言的失落。


    司云起走出去几步，回头时见季杭还停在水果店前，没跟上来。


    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和别人怎么接触都没事，自己一靠近他就躲。


    现在还站那儿，是想怎么样，继续握手么。


    司云起面色不善，正想问他走不走，后面就过来两个人。


    其中一个叫曹书望，另一个认得，但名字没记住。


    曹书望勾上季杭的肩，对不远处的司云起嘿了一声。


    “干嘛呢你，站这儿不动。”曹书望问。


    路柯从季杭的袋子里摸出来两个桃，扔给曹书望一个，啃了一口，说：“谢你的桃。”


    季杭冲司云起扬了扬下巴，“他买的。”


    路柯抬手，“谢司同学、不对，谢拽哥，也不对……”他磕磕绊绊，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叫一个人的名字烫嘴。


    算了，他没素质，他不谢了。


    主要是他怕谢了之后这家伙来一句“让你吃了么你就吃”。


    以他对司云起浅薄的了解，司云起说这句话的几率很小，但绝对不为零。


    “哎呀，就买了四个啊，”曹书望看了一眼，“我俩吃了，你俩也吃，没叔叔的了。”


    “他没在家，”季杭说。


    曹书望和路柯交换了个眼神，“没在家你还回去干嘛，走啊，咱们唱歌去。”


    他晃了晃季杭的肩膀，迟迟没听到回答，转头看到季杭正盯着司云起。


    “他……”曹书望犹豫，“去吗？”


    季杭：“我问问。”


    “嗯呢，”曹书望话音刚落，手臂蓦地一空。


    他看着季杭走向司云起，腹诽：不是你有病啊，喊一声问不得了，还要凑多近去说？司云起耳朵不行还是你嘴不好使。


    季杭迎着司云起的目光，刚走了几步就觉得自己好像顺拐了。


    司云起为什么非要盯着自己啊！完了完了完了，本来心跳就在发疯，现在路也不会走了。


    他停住脚步，想直接问司云起，话要出口时喉间又哽了一下。


    ……


    完了……自己好像是哪里出了点问题，好像……病得不轻。


    他无奈地又转身，目光瞥见正在啃桃的路柯，说：“你问他去不去。”


    路柯：“？”


    曹书望：“？”


    司云起：“？”


    路柯把一口桃生咽下去，不可置信地看着季杭，目光一言难尽，像是在问季杭：你有病？


    季杭生无可恋地闭了下眼：确实有。


    路柯转头扬起一个笑脸，问司云起：“司同学、不对，拽哥，sorry，云、云起？唱歌去，你去不去。”


    司云起盯着季杭的背影。


    他这人长大的环境不怎么样，性格寡淡友谊淡薄，不喜欢别人靠近自己，自然也不会特意去亲近谁。


    但他这一天着实有点不爽。


    季杭不愿意挨自己近是吧，不想和自己说话是吧。


    好。


    司云起头一次产生了逆反心理，季杭想远离自己？他偏不要如季杭的意。


    “去。”他回答道。


    季杭松了口气，下一秒，又提上来了。


    因为司云起不动声色地挤走了曹书望，肩膀虚贴着自己的，还让自己走在路里侧。


    肩膀有意无意地蹭几下，季杭抬手摸了下胸口。


    疯了疯了。


    这就是喜欢吗？！


    自己真的喜欢司云起吗？！


    不现实啊！才认识多久啊！


    季杭停下脚步，绕了不小的一圈挤进曹书望和路柯中间。


    “？”曹书望问，“你干嘛。”


    司云起也停了步子，目光看了过来。


    “……”季杭攥着拳心，拇指掐在食指上，胡编乱造，“问问你数学那道大题。”


    路柯：“……”


    曹书望：“杭，有时候我都不想说，但你这话是真晦气。”


    季杭一手揽一个，“不说了不说了走走走。”


    曹书望两眼审视地看着他，季杭闷头揽着他俩往前走，丝毫没注意到曹书望和路柯俩人悄悄递眼神。


    路柯：“季杭是不是不愿搭理拽哥啊？”


    曹书望：“这问题问得好，嘿，为什么说你问得好呢，因为季杭这小子嘴里没一句真话。前一秒他说他俩不熟，下一秒他俩就挤在一把伞里回家。”


    路柯：“还有这事儿？！”


    曹书望：“你看他现在这死出儿，今天他刚为拽哥揍人你忘了？”


    路柯：“对！”


    曹书望：“别管，别问，这俩人稀罕得很，都有病。”


    路柯赞同眨眼：“我也觉得。”


    于是前面三个人勾肩搭背，后面一个冷着脸的人进了ktv，开了个小包。


    时间四个小时，送了果盘小食和四瓶酒。


    一进包间曹书望就往点歌台去，没两步被季杭拦下了。


    季杭：“你坐那儿，我知道你要唱什么，我给你点。”


    “好兄弟，还是你了解我。”曹书望美滋滋地坐下，拿起话筒，响亮的声音传在包间里，“让我想想，以那一首歌作为我们今天的开场曲呢。”


    “不如就许凡、”


    季杭掰过距离他最近固定位的话筒，两个字噎住了他的话，“没有。”


    “？”曹书望震惊，“没有？你知道我要说谁吗！怎么可能没有！拜托，那可是许、”


    季杭再一次掰过话筒，“没有，下架了，点别的。”


    “不可能！”曹书望站起来。


    “点好了，你唱这首。”


    曹书望看向屏幕，磅礴大气的前奏响起。他没动，也没坐回去。


    《精忠报国》。


    这首得站着唱。


    季杭连着点了五十首，彻底断绝了曹书望要唱许凡君歌的念头。


    并且他借口不舒服，拒绝坐到沙发上，一直守在点歌区，不让任何人靠近。


    曹书望和路柯两个人一人一首，季杭看了他俩一眼，又看向坐在最昏暗位置那的司云起。


    司云起很随散地靠着沙发，手搭在膝盖上，眼睛直白地盯着他。


    分明是很暗的位置，可那双眼睛却很亮，眸光晦暗不明。


    司云起好像不是很愿意在这里待着？季杭心想，一会儿找个借口和司云起先走好了。


    季杭平直地移开视线，手机没在身边，一点意思都没有。


    他百无聊赖，不经意间又看到司云起。


    好家伙。


    这人怎么还在盯着自己啊。


    不对，是盯着自己还是盯着点歌台？难道是他嫌自己点的歌不行？他想来这儿坐着？


    但季杭现在的情况，不是很适合主动去问司云起。


    他担心他说话结巴……


    所以他主动离开，装成要去洗手间的样子。心想自己回来后，司云起可能就坐那去了。


    他走进洗手间，在水池那靠了几分钟。


    总有带着酒味的人进进出出，他又换到了走廊尽头。


    这块地方位置逼仄，连接楼道的门半开，他刚走过去，就看见紧贴在一起拥吻的情侣。


    那对情侣吻得忘情，手在对方背上抚摸着。


    季杭匆匆移开眼，倒退几步要离开这个地方时，蓦地撞到一个人胸口。


    他转身，看清来人的一刻，心跳又疯了。


    司云起比他高几公分，眼皮半耷，目光冷淡地落在他脸上。


    季杭吞咽了口虚无，他们挨得很近，他不自觉后退两步。


    这个动作在司云起眼中，更加重了他的笃定。


    司云起又涌上一种莫名的烦躁。


    他理不清楚，更讲不出来。好像这人老老实实在身边时，他虽没表现出来过什么，但终究是平静的。可这人突然区别对待自己，和别人勾肩搭背握手可以，和自己贴近一点点都不行。


    这个认知让他烦躁不已，他皱了下眉，朝季杭走了一步。


    楼道里的一对应该是听到了这边的声音，季杭听到楼道里有人下楼的动静。


    身前的司云起又靠近一步，季杭下意识后退，忽地听到司云起说：


    “季杭，你躲我是吧。”


    季杭嘴唇轻轻动了动，却没能说出来话。


    他才意识到，自相识以来，这是司云起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季杭视线下移，在昏暗的角落里，注意到司云起的白色T恤下摆有点皱，应该是刚才在包间里坐着压到了。


    可整件衣服又是平滑整齐，唯独那一点皱，就像现在的司云起。


    他依旧是少寡冷漠的神情，永远是他的事和别人无关，别人的事也和他无关。可这样一个人，竟然在季杭面前问出这个问题。


    明明就短短几个字，却在某一刹那，让季杭有种错觉——


    他好像见到了司云起从未示人的一面。


    寂静循环，偶然有几段脚步声，他们不知道站在原地僵持了多久。


    司云起一眨不眨地盯着季杭的脸，非得要个答案似的。


    又是良久，季杭看着他T恤下摆，仿佛能从那小小一块发皱的布料里窥见他真正的性子。


    默了默，季杭说：“没有。”


    对于那些自己因为心动而不自觉的闪躲，季杭并没有察觉到。但他能察觉到，他和司云起的关系，好像神不知鬼不觉的更近了。


    司云起得到了回答，没再追问。


    刚刚分神只顾着想司云起了，现在季杭才看到他们还是挨得很近，一瞬间心如鸣鼓。


    季杭喉结滚动两圈，后退时忽地想到刚才拥吻的情侣。


    如果是自己和司云起抱得那样紧，嘴唇紧紧相贴，甚至能侵占彼此口中的空气，那自己心跳得成什么样啊……


    等等、在瞎想什么！


    季杭耳根红了个透，边摇头边侧身从司云起一旁过去往包间里走。


    他走的很急，远远把司云起落下。推门进包间时，忽然听到了许凡君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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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门被打开，曹书望对着他嚷嚷：“季杭你怎么回事，许凡君的歌这不都在吗！”


    季杭连忙把门又关紧，隔绝了大半的音量。他堵住走过来的司云起，借口道：“先别回去了，你想去洗手间么？”


    司云起站着没动。


    季杭有点着急，“我想去，但那喝醉的人太多，你在外面等我行不行？”


    司云起看着他，这人理由蹩脚又慌忙，因为自己是亲眼看着他从洗手间换地方的。


    可这一幕却无法让司云起不动容。


    所有人都在说他的存在对许凡君是威胁、所有人都觉得他的存在是个错误的时候。


    季杭知道了他和许凡君的关系。


    可季杭没有丝毫探究欲，坚定地站在他这边，让他不用被别人的谣言诟病，让他不需要听到许凡君的名字和声音。


    ……


    当季杭准备拉司云起远离包间时，司云起忽地反手扣住了季杭的手腕。


    这人手腕很细，握在手心透有几分凉意。


    他告诉季杭：


    “是你知道的那样，我是许凡君的儿子。”


    季杭诧然抬眸。


    “但我没有和她一起生活过，在今年以前，我甚至不知道我母亲是她。”


    “司云起、”


    “确实会有人来找我，”司云起说，“所以我宾馆只能住一晚。就这些，如果你觉得麻烦，我可以马上搬走。”


    “司云起，”季杭隐隐有些不悦，某个包间里一声巨大的嚎叫声，让他们之间的对话不得不中断几秒，“为什么搬走，你说的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


    从司云起那学来的话，原封不动还了回去。


    却成了一句有点拨动人心尖的话。


    良久，司云起低低地嗯了一声。


    包间门被打开，路柯探出头，看到他们两个，喊道：“你俩干啥呢，进来进来，玩游戏。”


    曹书望唱了首苦情歌，给他唱悲了。


    他非要拉着别人玩真心话大冒险。


    一开始路柯还吐槽他，说土掉牙的游戏。曹书望靠着沙发，撇着嘴说：“就咱们四个，不整大冒险，就说真心话怎么样。”


    “行吧行吧，”路柯把他扶正了，“有四瓶酒，也别浪费，拿这话筒转圈，指到谁谁回答一个问题，答不上来就三杯酒。”


    “行。”


    路柯利落地转话筒，第一个就转到了曹书望。


    有点没劲，因为这家伙压根没秘密，他喜欢肖蕊那件事基本上人尽皆知了。


    路柯想了想，问曹书望：“现在你没追到肖蕊，转头有个和她很像的女生来追你，你答不答应？”


    曹书望皱眉，义正言辞：“我喜欢的是肖蕊啊，追不上就追不上，又不是不喜欢她了，怎么可能和别人在一起。”


    路柯给他倒了一杯酒，“实在不行你喝一杯吧，喝醉能解愁。”


    这话没吸引曹书望，倒是吸引了季杭。


    “真的？”季杭问。


    “假的，”路柯还没回答，司云起先一步给了答案。


    季杭跃跃欲试的手讪讪收了回去。


    下一把，路柯转到了季杭。


    他两眼一转，十分八卦，问季杭：“你肯定有喜欢的人，对不对。”


    季杭手指抽了抽，喉结又滚了一圈，干涩着装镇定：“有啊。”


    “！谁！”路柯问。


    “下个问题了这是，”季杭说，“哪能这么问，太直白了。”


    “好吧，”路柯按照刚才转的方位和力度，又转了一次，这次还是季杭，他一脸兴奋，稍微收敛了点，“那你说说，为什么会喜欢那个人？”


    为什么喜欢？


    季杭不知道。


    因为司云起帮了他三次？还是因为司云起住进了家里？又或者因为司云起会做饭……


    季杭一一列举，又一一否定。


    他实在没有答案，下意识转了下头，看到身旁的司云起。他猛地一颤——


    喜欢司云起这个事实，在这一刻，已经被他自己接受了。


    可为什么喜欢司云起，季杭没有理由。


    喜欢一个人怎么会有为什么。


    如果真有原因。


    因为司云起帮过自己，那如果帮忙的是别人，自己是不是就喜欢别人了。


    因为司云起住进了家里朝夕相处，那朝夕相处的人换了一个，自己是不是又喜欢那个人了。


    因为司云起会做饭，天下千千万万的人会做饭，是不是喜欢谁都行。


    不行的。


    没有原因。


    司云起单单只是坐在身旁，什么都不需要做，季杭的心跳就会因为他而振鸣。


    “没有为什么，”季杭说。


    “你是不是怕你一描述我们就猜出来了，”路柯着急道，“你咋玩赖呢。”


    季杭实在答不出来，他拿了瓶酒，“那我喝。”


    他身体刻意斜坐几分，对着司云起连喝了三杯。


    第一杯，庆祝你我相识。


    第二杯，庆祝你我相熟。


    第三杯。


    季杭喝第三杯之前，没来由地叫了声“司云起”。


    司云起低低应下。


    季杭笑了，仰起头。


    这第三杯，司云起，敬我对你的心动。


    原来我的心跳没发疯，它是因为太喜欢你了。


    路柯和曹书望说了什么话他都没听到，他只是看着司云起很浅的皱着眉，垂眸把自己手中的酒杯拿走。


    季杭心想，喜欢一个人怎么会有原因呢。


    无故疯长的喜欢蔓延进他的十七岁，这世界那么多人，谁都不行，他只喜欢司云起。


    “一直看我做什么。”司云起抽了张纸巾塞进他手里，让他擦掉指尖的酒渍。


    季杭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司云起，我不知道喜欢能抵达多远。可心脏是连绵回亘的跳动，想必喜欢也能回旋。


    我会反反复复地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