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佳佳张了张口，好像舌头突然打了结，一时竟然问不出话来。


    眼前人却忽然伸手，按住她搭在自己肩上那只手，低声道：“别说话。”


    沈佳佳一眨眼，却见她的脸又当着自己的面，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她第一反应是惊喜，随后又难掩震惊：“你——”


    你怎么又突然变成我女神了？！


    她说那声音怎么那么熟悉，那是她女神的声音啊！


    但这次她及时住口，没有再说下去。


    一扭头，突然发觉原本就安静得只剩讲课声的课堂好像变得更加静谧了——讲课声没有了。


    不知什么时候，刚刚还在讲课的老师放下了手中的教材，正阴着脸看着她。


    班里所有人，此时都用一张一模一样的脸，维持着一模一样的表情，阴沉沉地盯着她的方向。


    千人一面。


    沈佳佳冷汗瞬间就从额头滴了下来。


    她缓缓收回手，面上若无其事，实则大脑正在疯狂旋转。


    但她还没开口，身侧的“顾悦”倏地道：“老师，怎么突然不讲课了？”


    台上的男老师盯着她们看了片刻。


    两秒过去，他才慢慢恢复微笑：“两位同学，不要在课上说话哦。”


    按沈佳佳的性格，要是平时老师这么劝她，她应该嗤之以鼻并且倒头就睡。


    但眼下情况好像有点复杂，显然不是她嚣张得起的。


    识时务者为俊杰，在他尖锐的注视下，沈佳佳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


    男老师这才满意地挪开视线，继续戴着小蜜蜂讲起了课。


    沈佳佳再用余光去看时，就见周围同学也都随之齐刷刷收回了阴沉沉的目光，恢复了正常的学生模样。


    好像一切如常。


    沈佳佳的目光却在收回来时悄然顿住。


    她注意到，明明教室里十分亮堂，可玻璃窗外，却是黑沉沉的一片，雾气弥漫。


    这雾透不过窗户，却又如此刺眼。


    让她不禁再次想起刚刚那个被她短暂忽略的问题：


    明明她来的时候是晚上，为什么现在教室里是白天？


    这里……


    还是真实的世界吗？


    心跳越来越快。


    沈佳佳缓缓低下头，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目光落在桌上的课本上。


    一本停在第一页的语文书，一支笔，一个翻开的本子。


    密密麻麻记着笔记的书页右下角，画着一个苦兮兮的表情。


    上面用红笔，打了一个大大的叉号。


    这时，耳边又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翻开书。”


    沈佳佳下意识照做，做完才意识过来——


    这是女神在说话。


    不，她到底是顾悦还是“女神”，还有待确认。


    而在这种诡异的地方，又或者……两者都不是。


    还有，她是怎么做到只有自己能听到她说话的？是超能力吗？


    沈佳佳想扭头看人，又不敢，怕一有动作就会被台上那个古怪陌生的老师发现。


    她只能将目光重新凝聚在书上。


    高二上册的封皮，她很熟悉，毕竟刚结束一个学期。


    虽然平时因为不爱读书所以不常翻阅，但书面的样子她还是熟的。


    此时，因为她方才的随手一翻，课本已经被翻到了第二页。


    她印象中，这里应该是一篇文章的开头，此时她却清晰地看见上面写的是——


    教室学生守则。


    她一瞬间毛骨悚然。


    什么东西？


    以前语文书根本没有这个吧？


    定定神，沈佳佳缓了两秒，又试探性地继续往下看。


    黑色和红色、蓝色字体混合在一起，看得她眼花缭乱。


    1.请不要迟到、早退。


    2.上课时请不要说话、逃课。


    下课时请不要轻易离开座位，除非你有急事。


    3.请保证你在人群之中，当你不得不一个人时，请远离教室、宿舍等公共场所。


    4.小心留长辫子的人。


    5.黑夜是安全的，但放学后不建议逗留，请立刻回到宿舍。


    6.天气晴朗时，不要出门。


    7.长着动物脸庞的同学+}是■可【信的※


    8.老师是绝对可信的。但不要顶撞老师！否则?■■#％≯……


    9.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你自己。


    沈佳佳：“……”


    她捏了下自己的大腿。


    靠，真疼。


    因为喜欢看漫画，沈佳佳平时也看过不少关于规则怪谈的类型。


    她知道，自己大概是真的遇见怪事了——就像是之前那场灭不掉的大火和长得稀奇古怪的蛇人一样。


    但这个规则，为什么处处都显得很不对劲？


    她脑袋晕乎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多思考一会儿，就听见熟悉的下课铃声响了起来。


    老师讲到一半的话戛然而止。


    下一秒，他直接消失在了教室门口。


    身侧，顾悦起身，压低声音道：“走。”


    她的声音刻意压低时显得低沉醇厚，像是一杯浓艳芬香的红酒，又有种久居高位的威压之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亲眼看见过她在自己面前变成“顾悦”的缘故，再听女神讲话，沈佳佳总觉得很像是顾悦的声音。


    她下意识站起身，很想脱口而出问一句：“书上不是说下课不能出去吗？”


    又或者：“你到底是谁？”


    但最后都咽了回去。


    “去哪儿？”


    顾悦没有来得及回答她的话。


    面前脚步声响起，几道人影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穿着统一的“宁远二中”校服，有着人的身体，却并不是和她刚刚看见的那群同学一样的脸。


    纸片一样脸只有薄薄一层的老虎、嘴边带着笑的老狗。


    摇头摆尾长的像阴沟臭虫一样的脑袋、拥有一双巨大的绿色复眼的苍蝇头……


    还有几位叫不上名的动物。


    ……长着动物脸的同学。


    是规则里提到过的！


    沈佳佳回头看了一眼，却见身后的教室里，所有在座位上的同学都埋下了头，看不见脸。


    只有几个空位，应该是站在她们面前这几个人的。


    可是她刚刚怎么没注意到这几个人？


    一群一模一样路人脸的人群里有长着动物脸的人，应该很明显才对啊。


    沈佳佳悄悄挪到顾悦身后，回忆刚刚看到过的规则内容。


    7.长着动物脸庞的同学+}是■可【信的※。


    这条规则是蓝色的，但后面一部分有某些被红色墨水涂涂改改了很多遍。


    明显能看出有几个字被划去了，但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字。


    蓝色和红色代表什么？


    九条规则之中，46789五条规则都是蓝色，其余的则都是黑色。


    其中，除了第七条有红色以外，第八条后面很长一段被糊掉的话，也是红色的。


    这样看来，红色大概只是为了修改。


    那被修改的规则，到底是错误规则还是正确规则？


    这对于她们分析规则来说很重要。


    蓝色规则和黑色规则的区别又是什么？


    第七条规则到底可信吗？


    沈佳佳感觉自己在参加最强大脑。


    关键是现在氛围好像莫名紧张，顾悦在前面不说话，她也不敢贸然开口。


    直到“老虎”开了口，却是一把少女的好嗓音：“你，帮我去小卖部买瓶水，要三十九度冰的。”


    沈佳佳：“……”


    神经。


    顾悦面无表情拉住身后沈佳佳的手腕，暗暗施力不让她冲动上前。


    “可以。”


    “老虎”似乎诧异于她的听话，看了她们一眼，转身带着几个动物走了。


    沈佳佳被顾悦带到卫生间。


    她熊心豹子胆地甩开对方的手，悄悄后退一步：“来这里干什么？”


    顾悦看着她明显带着警惕的眼神，顿了顿，收回重新变得空荡荡的手掌心。


    “事件复杂，还剩七分钟38秒。”


    顾悦口中精准地吐出这个数字，仿佛没看见她因此震惊瞪大的双眼，淡淡道，“你问我答。”


    还有这等好事？


    “什么都能问？”


    顾悦看她一眼，点头。


    沈佳佳注意到，她纯黑的瞳孔里竟然没有一丝杂色——简直不像真人。


    “……你是顾悦？”


    顾悦靠在身后隔间的门上，双手环臂，一脸淡漠地否定：“不是。”


    沈佳佳：“那你为什么……”


    顾悦道：“那只是异能效果。为了让你尽快清醒过来，我选择了一张与你最近接触最频繁的脸来刺激你，事实证明，效果良好。”


    “……”


    沈佳佳想想，这一个学期以来，好像她确实和顾悦接触得最多。


    她的心跳声缓和下去。


    但……还有一个问题。


    “你查我？”


    “有原因，”顾悦一本正经地睁眼说瞎话，“按理来说，普通人是不可以保留那些记忆的，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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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本身并不受失忆药水的影响……你不知道吗？”


    沈佳佳咽了咽口水：“药水？”


    她想到了那天女人亲眼看着她喝下去的那瓶药剂。


    原来那是失忆药水？


    顾悦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沈佳佳抿了下唇。


    “可是规则里说，小心长辫子的人。还说……谁都不要相信。”


    顾悦此时的容貌就留着长辫。


    她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如果我要害你，上次就没有必要救你，也没有必要告诉你规则在哪里、更不会站在这浪费时间跟你解释这些。”


    “你应该看得出来，我这次是奔着什么来的。”


    沈佳佳从她这几段话里隐晦地确认了她的身份，勉强松了一口气：


    “是，看得出来。像上次一样，是因为这个规则怪谈吧？”


    “怪谈？”顾悦觉得她的形容有点意思，她轻微地歪了歪脑袋，呢喃了一遍。


    “你要这么形容的话，也可以。不过我们一般把它叫做异种衍生的规则境。”


    沈佳佳理解得有些费劲：“异种是什么？”


    “你可以理解为，异于常人和常态的一些东西。不管是人、怪物、还是其他的事物，都统称为异种。”


    “像这样的东西有很多吗？”


    “差不多。你想了解的话可以等我们有空了再说。”


    顾悦表情平静，语速飞快。


    “现在距离上课还剩下两分30秒，你确定要把时间浪费在这些不太重要的问题上吗？”


    沈佳佳不明白她是怎么计算时间的，左看右看，也没看到她有手表。


    她被顾悦影响得不自觉语速也快了起来：“为什么这么着急上课，规则是必须遵守的吗？如果不遵守会怎样？”


    “教室守则第一条，不要迟到。”


    “一般来说，我们尊重规则，遵守规则。”


    顾悦淡淡道：“至于不遵守会怎样……现在还不知道。”


    沈佳佳大惊，又有些预感：“是要自己探索吗？”


    顾悦道：“是的。每个异种衍生出的规则境都不一样，但不遵守的惩罚大差不差，总之不会危及生命，你放心。”


    她都这么说了，沈佳佳一个毫无经验的人，自然也只能放心：“你没有完成承诺，那些……动物人，会不会对你做什么？”


    顾悦顿了顿：“不会，至少今天，我们是安全的。”


    沈佳佳不解。


    “第一天进入规则境，规则会给我们一段缓冲的时间。”


    顾悦转头，示意她看窗外：“现在在规则境内，是下午四点三十八。我们还有一节课就会放学。”


    按照规则，回到宿舍后的黑夜，是安全的。


    沈佳佳尽力理解：“……也就是说，到宿舍我们还可以继续谈没说完的话题？”


    她还有好多问题没问出来呢！


    “不一定。”


    顾悦回答完，却不再继续说下去。


    她直起身来：“还有一分钟的时间，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沈佳佳踌躇了下：“你会……保护我吗？”


    顾悦没有犹豫：“嗯。”


    就算今天陷在规则里的不是沈佳佳而是其他人，她也会保护对方。


    这是管理局成员的义务与职责。


    更何况她原本就是因为沈佳佳才来的。


    沈佳佳：“真的？”


    顾悦顿了下，从腰间摸出一块身份铭牌。


    即便是证件照依旧美艳的照片旁，写着她的身份信息。


    代号：■■(管理局内部人员可查看)


    性别：女。


    身份：国家赏金猎人异种管理局现任指挥官。


    身份等级：一级。


    沈佳佳眨了眨眼。


    看不懂，但好厉害的样子。


    很明显，镀金一样的“国家”两个字让她神色肉眼可见地松快下来，表情也带了几分开心的意味。


    很像是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这么高兴？


    顾悦收回铭牌，微微垂眼。


    “还有三十秒，谈话该结束了。走吧。”


    “最后一个问题。”沈佳佳忙道。


    顾悦侧首看她。


    小姑娘神色忐忑，小声道：“你叫什么？可以说吗？”


    沉默两秒，顾悦转身。


    马丁靴的高帮再次踩在地砖上，发出闷响的脚步声。


    沈佳佳立刻追上去。


    本以为她不会回答了。


    谁料女人没回头，只是声色冷淡地丢下了两个字：


    “女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