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星河没有听说过林丛植老师要在南城开展的事儿。


    在收到“X”的邮件之后他搜索了一下，也没有任何消息。


    他有些疑惑，于是主动给“X”发了信息，询问展览的事儿。对方回信说，展览刚刚定下来，或许还没筹备好，所以网上还没公布。


    孟星河点了点头，深以为然。他道了谢之后也就没再多问了，只每天时不时地刷新一下网站消息。


    下了两场雨之后，春天就悄然过去了。


    夏天的南城像极了当初在疗养院的时候，蝉鸣吵得很。


    不过他现在每天去培训班做兼职授课，忙得头晕脑胀，倒也顾不上什么蝉鸣，一沾枕头就能睡着。


    在这种快节奏的忙碌中，孟星河依然抽空将自己手头的一副作品完成了。


    这幅画画的是疗养院的那片湖。


    当初，他被林繁救起，睁开眼就已经身在疗养院了。


    那个时候的他早已经心如死灰，活着对他是一种折磨，所以他再次产生了轻生的想法。


    活着太难了，就不逼自己去面对了吧。


    他这么想着，于是在一个无人的傍晚自己走到了湖边。


    那片湖孟星河并不喜欢，觉得死气沉沉的，除了偶尔冒出一声虫鸣，毫无特色。


    可就是那个傍晚，他一个人站在湖边，看赤红色的夕阳竭力把余晖铺满了湖面，不远处的丛林在湖边投下倒影，波光粼粼的湖面被微风吹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突然之间，他觉得眼前的景色好美，想要画下来。


    一定要画下来才算圆满。


    所以那日，他一个人在湖边呆到了夜晚，最终还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把那天的景色深深刻在了脑海里，等着将其付诸纸上，这一等就是三年。


    现在他终于把那片湖画下来了……


    曾经那些不愉快的事儿好像都变成了他的养分，不知不觉中帮他褪下了懵懂和青涩。


    孟星河扬起嘴角，把这幅画拿去装裱完成然后搁在了自己的房间。


    突然，那个“X”又给他发了邮件。


    孟星河有些疑惑，对方对他好像过于殷勤了一些。


    不过，相处起来并不觉得压抑，所以他也没多想。


    ——【X：何先生，不好意思打扰了，林丛植老师展览的链接我放在下边了，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可以去看一看。】


    嗯？这么快么？


    孟星河一边想着一边点开了链接。


    “6月28日，星光艺术园区。”


    孟星河喃喃自语道：“还挺近的。”


    *


    其实，夏已深跟林丛植的交情没有那么深。说来说去也是七拐八拐的关系。


    不过夏已深经常出现在经济频道中，林丛植反倒是对他有些了解。


    夏已深第一次找上林丛植的时候，目的是拜托对方不要收孟星河为学生，并且介绍了其他人过去。


    林丛植不懂他们之间的弯弯绕绕，介绍来的学生水平也符合自己的要求，便卖了夏已深一个人情。


    这回，夏已深再次找上了林丛植，请求对方在南城开展，一切准备事项和开销都由夏氏承担。


    林丛植有些犹豫，并坦言自己近期没有开展计划。


    夏已深听说之后，立即上门求见了林丛植，把三年前的事儿和现在的情况全都说了个明白，他毫无隐瞒，只求林丛植能帮帮忙，全了他的心愿。


    顺便也提及了希望对方能再次给孟星河一个学习机会。


    孟星河的名字林丛植是知道的，三年前他就对这个人印象深刻，当初答应了夏已深的请求而错失孟星河之后他也曾后悔过一阵子。


    所以当夏已深再次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他没有多想直接就同意了。


    林丛植又考虑到自己手下的学生也需要曝光的机会，于是便把展览的事儿也应了。


    确定了这件事后，夏已深连夜找人着手安排了起来。这才有了发给孟星河的那个展览介绍链接。


    夏已深唇色有些泛白，他微握着拳头抵在鼻尖上轻咳了几声，然后静静地盯着邮箱，等着孟星河的回复。


    这次，他没有等太久。在他发送链接后的当晚，孟星河便给他回了信。


    ——【何兴：太感谢你了，我会过去的。请问你也会去看这场展吗？你这么及时给了我消息，我想请你吃饭表达谢意，不知道是否方便？】


    “咳……咳咳……”


    看这条邮件的时候，夏已深正在喝水，他差点被呛到，憋了个满脸通红。


    夏已深戴上了工作时才会用到的眼镜重新看了下这条邮件。瞬间，泼天的喜悦把他包围了。


    他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看到的文字。


    孟星河居然在约他见面，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儿。


    夏已深激动地从凳子上弹起来，在卧室里来回地转圈。他想立刻回复，自己愿意！自己想见他！自己每时每刻都在思念他！


    可是当兴奋感逐渐褪去之后，他重新坐回到电脑跟前才发现，孟星河约的从来不是他，而是那个真心实意欣赏他，关怀他，给他帮助和尊重的“X”。


    刚才的喜悦瞬间消散，夏已深也慢慢冷静了下来。


    他之前那么霸道，从来没尊重过孟星河，一直都是为了一己私欲费尽心机地将对方占为己有，剥夺对方的选择，折断对方的翅膀。


    他这样的人，孟星河会原谅吗？


    夏已深的指尖停留在键盘上，他想先把欠孟星河的东西都慢慢还回去，这样他才有资格再次站在孟星河面前祈求原谅。


    于是，他咬了咬牙，缓缓打出了拒绝的话。


    ——【X：抱歉，因为有工作要出差，就不能过去了，祝你顺利。】


    孟星河看到回信后并没有太大心情波动，只回了句：那很遗憾，也祝你平安。


    *


    星光艺术园区在南城算一个标志性的景点。


    一年四季，这里少不了演出和展览。林丛植老师的海报在园区内极其显眼，孟星河和林繁不费吹灰之力就顺着海报找到了展馆。


    当初孟星河想要成为林丛植老师的学生，第一是因为小满有认识的人可以帮忙牵线搭桥，第二是因为两人画风相似，都算是写实派的画手。


    如果能在林丛植老师手下学习，那他必定能早点完成自己独立开展的梦想，在这一行也会走得更顺利一些。


    可很遗憾，三年前他错过了。


    不知道这次林丛植老师要收一位学生的消息是不是真的，他能不能有机会呢？


    孟星河一边细细地欣赏着挂在墙上的作品一边想着这件事。


    “星河？”


    林繁抬手在孟星河眼前晃了晃。


    孟星河回了神，“啊？”


    林繁笑着问道：“想什么呢？你看这幅画看太久了。很喜欢的话，我可以……”


    “不不不。”


    孟星河匆忙摆手道：“喜欢是喜欢但不必麻烦了，我刚才只是在想其他事儿，没事了，我们继续看吧。”


    林繁点了点头，没有多问什么。


    *


    孟星河和林繁俩人在展馆里走走停停，时不时地笑着聊上几句。林繁对这些艺术品并没太多看法，不过也很乐意顺着孟星河的话去应着。


    俩人在一起的画面相当和谐，任谁看了都觉得十分靓丽养眼，是站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的存在......除了夏已深。


    夏已深站在不远处的拐角处，努力把自己藏起来，唯恐自己的出现影响了孟星河参观的心情。


    可一看到林繁在孟星河跟前殷勤表现，他都恨不能直接掐死林繁，让对方彻底消失在孟星河跟前。


    如果他和孟星河的关系同之前一样，现在哪还有林繁的份儿。


    夏已深暗自咬了咬牙，目光沉沉地落在不远处正在调笑的那两个人身上。


    他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竭力控制自己不要冲动，不要吓到孟星河。


    可当林繁把手搭在孟星河肩上时，夏已深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满腔怒火，指甲都被他狠狠地掐进了肉里。


    “先生，你没事吧。”


    展览的工作人员看夏已深脸色不好，主动上前询问。


    夏已深的理智慢慢回笼，可他的眼睛始终不肯从孟星河身上移开，就像猛兽在看自己垂涎已久的猎物。


    他说：“能给他倒杯水么？”


    工作人员愣了下，“什么？”


    夏已深重复了一边，“那位先生从家出来就没喝过水了，给他一杯水吧，要温热的，他……他身体不好。”


    夏已深的嘴唇颤了颤。


    他知道孟星河是因为当初浸在海里才身体不好的，可他不敢这件事，每次想起他都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捅自己一刀。


    当初那么健康漂亮的孟星河，居然被他搓磨成了这个样子。


    夏已深感觉自己这辈子都还不完了。


    工作人员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虽然不懂为什么大夏天还要温水，但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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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照做了。不出五分钟就拿着一杯温热的水奔着孟星河过去了。


    可工作人员还没走到孟星河跟前，一边的林繁就从手提包中拿出了一个保温杯。


    “逛挺久了，来，喝点水吧。”


    孟星河的眉眼打了一个弯儿，微笑着道谢。


    夏已深猛地一顿，感觉从头到脚都开始泛起酸苦，可是他又没办法责怪林繁的温柔体贴。


    他内心又是自责又是懊悔。他应该对孟星河更关注一点，更好一点的。


    为什么自己的心意总是迟一步。


    如果能早点给孟星河送水就好了……如果能早点看清自己的错就好了……可每次都迟了……


    他咬紧了嘴唇，握拳狠狠在墙上捶了一下，然后转身去了展馆的另一边。


    *


    孟星河突然听到了“咚”地一声，顺着声音看过去只看到了一道匆匆闪过的身影。


    他没多停留，仍然在认真地欣赏每一幅画。


    突然，一个工作人员拦住了他的去路，“先生，等一下。”


    孟星河脚步一顿，转过头去。


    工作人员继续说：“我们林老师已经等先生很久了，如果可以的话，林老师有几句话想跟您聊聊。”


    “林老师？”


    “是的。”


    孟星河垂眸思考了一下，然后转身跟林繁讲，让对方随便逛逛等下电话联系。


    林繁笑着应了，孟星河便跟着工作人员一起走了。


    他被带去了展馆的办公室。


    工作人员敲门打开引他进去之后，他就看到了林丛植老师正伏案写着什么。


    见他进来后，林丛植把手上的笔搁下了，笑着招呼，“小孟，好久不见，得有三年了吧。”


    孟星河微微鞠了一躬，“是的，三年了，您身体还好吗？”


    林丛植从书桌跟前绕过来走到孟星河身边，“我挺好的，倒是你我看着更瘦了一些。”


    孟星河不好意思地揉了下耳朵。


    “平时没空锻炼吧，走，我带你去这园区逛逛，咱俩也好好说说话。”


    孟星河微笑着点头晕，“好啊，那就麻烦老师了。”


    *


    这是林丛植和孟星河的第二次见面，俩人交道虽然不多，可孟星河一见到林丛植就觉得有种亲切的感觉。


    俩人随便聊了些三年间的趣事，这条路他们也越走越远。


    “星河啊......”


    林丛植笑盈盈地开口，“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其实我今天是专门等你的。我有位小友与你相熟，他向我推荐了你，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以后跟我一起交流，一起学习。”


    孟星河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专门等我？小友？


    他想了想，问道：“X先生吗？”


    林丛植微微点了下头，“其实三年前我就对你有些印象，他一提我就同意了，不知道你意下如何，主要还是看你的意思。那位小友特意叮嘱我，一定要尊重你的意思，无论如何都要看你的决定。”


    “啊？”


    孟星河更震惊了，甚至莫名地有了一些害羞的情绪。


    明明他才是需要主动争取机会的那一个，可因为一个刚刚认识的陌生人，连林丛植老师都特意等他，还给他学习的机会。


    孟星河人都呆住了。


    *


    夏已深躲在不远处的阴影里看着孟星河这副喜悦到难以言表的样子，内心无比满足。


    这么久的安排最终是没有白费，只要是孟星河喜欢就好，愿意接受他的弥补就好。


    突然，不远处几个少年吵吵闹闹地骑着自行车飞驰而来。


    夏已深微微皱了下眉，内心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快躲开啊！


    快往旁边让一下啊！


    夏已深内心在喊着，可孟星河似乎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只扯着嘴角甜甜地笑，完全没顾得上眼前的危机。


    “小心车！”


    夏已深控制不住吼了一声。


    孟星河恍然回神，及时躲开了匆匆骑过的车。


    好熟悉的声音。


    孟星河站稳了之后立即朝着声源去看，可那阴影处空荡荡的，连个影子都没有。


    “没事吧？”


    林丛植也被刚才的那一刹那吓坏了，立刻上下打量了下，发现孟星河并未受伤才松了一口气。


    “我没事。”


    孟星河安抚地笑了笑，然后再次回头看了一眼那片阴影，依然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