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16

作品:《沉月见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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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月恒仿佛身处一个幽静的水洞之中,一滴水珠从高处落下。


    “滴答——”


    激出空灵而寂寥的回音。


    涟漪渐次泛开。


    他指腹划过少女唇畔,稍一用力,那缕发丝被轻拨开。


    凝着微抿的柔唇,姬月恒眸中竟被晦暗的渴望占据,掌心蓦然收紧,十指深深扣入少女的长发间……


    “嘶……”


    指关牵动程令雪的发丝,刺痛让她清醒,警觉她方才太疯狂,竟把公子外袍咬破。不仅如此。她还倚在他怀里,一边膝盖蛮横地欺在他□□。


    这是什么变态的姿''势!


    她忙要离开。


    公子却扣着她不让她动弹。担心他察觉什么,她压低了嗓音:“抱歉,属下一时情急,冒犯了公子!”


    声音清冷,是少年独有的低沉。


    因病而生的错觉被这道嗓音清空,鬼魅暂时离开了少年。


    姬月恒手蓦地用力一推。


    他压下痛意,迅速恢复平静,把发带还给踉跄后退的少年。


    “束起发。”


    程令雪忙接过,她庆幸没点灯,不然只怕会暴露。公子还有心思操心下属的仪容,看来已经缓过来了。


    “公子先休息,属下就在屏风后候着,您可以放心。”


    说罢拾起地上的匕首放回桌上,随后走到屏风后继续守着。


    屏后只剩姬月恒一人。


    就着月色,他看到自己被撕咬得破了的衣袖,那裂痕宛如犯人供词上的赤红手印,昭示着那荒谬的恶意。他不容许它的存在,将外袍褪下,扔在地上。然而按着手印的供词没了,或许可以掩盖囚犯罪行,但那件外袍即便付之一炬,右臂上的痛意抹不掉。


    在他受折磨时带给他极致畅快的痛意,带来了新的折磨。


    回想出现幻觉时怀中的少女,心里蓦地迸出个离谱的念头——


    心动?


    搭在轮椅上的手攥成拳。


    姬月恒盯着桌上的匕首,想起上次在洞中的事:“竹雪。”


    清越的低唤越过屏风,像春日微风,吹到屏后人耳畔,程令雪刚散去热意的耳尖莫名因这声音发软。


    “公子有吩咐?”


    回到书案前,公子没看她,拨弄着掌心的什么物件:“这些糖豆原本备给白霜尝尝。他走了,都给你吧。”


    程令雪讶然地“啊”了声,听公子提起白霜,本欲拒绝,又点了头:“公子给属下一颗尝尝就好。”


    她主动摊开掌心去接。


    姬月恒没抬头。


    他长指拨弄掌心的糖豆,慢悠悠地数过一遍,却道:“罢了,没有给你的必要。今日我乏了。改日吧。”


    “……”


    已然被勾起馋虫的程令雪嘴唇张了又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还是咬得轻了。


    .


    长夜漫漫,好容易熬到黎明。


    亭松居然回来了。


    听说今夜变故他竟毫不意外,只在看到程令雪安然无恙时很稀奇,又说起白霜:“他犯了公子大忌,居然只废了他武功,真是走运!”


    程令雪说:“公子菩萨心肠。”


    亭松拳头抵唇低咳。


    难怪公子要竹雪看《观人经》,这少年还是太单纯了些。


    聊了几句,他将人支走。


    入了室,公子还坐在书案前,安静得像亘古不变的雕像。


    亭松上前,关切道:“公子适才,莫不是真的发病了?”


    按理说不该啊,公子这奇毒,余毒难清,平日有珠子克化毒性,每隔三十几日才会毒发,眼下还剩好几日。


    他本以为公子是在演。


    姬月恒揉着额头,没给答复。


    亭松知道公子此刻心情定然不好,小心试探道:“白霜和那位冒犯您的公子,可需要属下前去善后?还有白霜背后那人,公子可有猜测?”


    姬月恒淡道:“都不必,白霜留着还有用。他背后的人大抵与我那好父亲有关,至于到底是他的旧部,还是老头子死而复生,让姬君凌去猜吧。”


    亭松只是叹道:“算白霜他小子运气好,有竹雪在侧。”


    难以言喻的烦躁又来了。


    姬月恒蹙了眉,淡声纠正:“我并非因为竹雪才放过他。”


    “只是觉得白霜因为喜欢一个女人、一个孩子有了软肋,有些蠢。”


    亭松听了这话,却心情复杂。


    公子父亲乃姬家家主,母亲是与中原大族和亲的前昭越公主,祖母则是已故的大长公主,出身不可谓不尊贵。因而外界都传那位神秘的姬家九公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可谁又知道,公子那位故去三四年的父亲并非慈父。


    就连公子中毒,也拜他所赐。


    如今的大昭,三大世家与皇族分庭抗礼,公子的父亲姬忽虽是大长公主所出,但他那位异母兄长姬倏同样背靠大族,才华横溢、且在姬氏根基深厚,是众望所归的下任家主。十几年前,姬忽为扳倒长兄,派人唆使长嫂给老太爷下毒,为了避嫌并博得老太爷信重,设计让幼子挡下那有毒的点心。


    过后又借孩子要挟老太爷的心腹、名士谢逸助其夺权。


    这才扫清障碍,当上家主。


    至于为何选中九公子?


    是因九公子出生时,术士曾言,此子命格带煞,克父。公子的生母又是昭越人,昭越王室虽不足为惧,但夫人通晓岐黄之术,善医术、懂用毒,难免让姬忽忌惮。更是在公子中毒后,以昭越王室发生内乱,保护母子二人为由,将夫人和九公子软禁在山庄数年。


    但世间因果何其玄妙。


    九年前,公子那野心勃勃的异母长兄姬君凌查得旧时,联合夫人及名士谢逸,行弑父夺权之事。


    因族中势力未完全收拢,只能先将瘫痪的家主软禁在青州五六年之久,直到三年前,家主联络旧部和一个江湖高手欲借大火脱身,却反葬身火海。


    虽有仵作验尸,夫人也确认是家主无疑,谨慎点总没错。


    “属下这便给长公子传信!”


    亭松很快退下。


    姬月恒于晨光中合眼静坐,不知过了多久,长睫猝然掀动。


    右臂在隐隐作痛。


    生病时的幻觉也浮现脑海。


    他稍怔,随即轻嗤。


    不需验证。


    他怎么可能会喜欢上谁?


    姬月恒从袖中取出个精致银瓶,银瓶内里隔出四格,瓶盖旋到某个位置,手心多了粒青色糖豆。


    姬月恒仰面,喉结滚动,糖豆吞入腹中,痛很快消失。


    他总算得以安然入睡。


    .


    天晴无风,程令雪坐在湖边大石上,一颗石子入水,搅乱水镜。


    她看着水中人倒影,好一会才道:“你与白霜关系很好?”


    “我与谁关系不好?”赤箭拍拍手上的灰,熟稔地在她身旁坐下,“不对,我和你关系不好。还有公子,你们两个人一样,都不好相处。”


    程令雪不想他胡说八道。


    “别牵连无辜。”


    公子好端端的,又没惹着他。


    赤箭往水里扔了颗石子:“是我乱说话。我来是想与竹雪请教一下公子的喜恶,免得触了他逆鳞。”


    程令雪说:“我搞不懂他。”


    他越来越怪了。


    白霜让她心有余悸,赤箭似乎也不是善茬,她和公子安危系于一身,她不得不去考虑赤箭这个隐患,问道:“你接近公子,究竟想要什么?”


    赤箭反问:“怎么,如果我要的东西和你一样,你是要杀了我么?”


    程令雪没说话。


    赤箭了然地一笑:“放心,我接近他什么也不想要,我早就知道公子身边有一颗可压制百毒的珠子,也知道白霜想拿,我要是想拿何必等到现在?


    “听闻洛川姬家是中原大族,又听说公子母亲是前昭越公主,公子也好接近,想在他身边混口饭。”


    昭越……


    程令雪不由想到蛊。


    公子中蛊会不会与公子母亲有关?但她从没惹过什么昭越人啊,从前更是与公子素未谋面。


    谁会给她和他下这样的蛊?


    赤箭见她久不回应,问道:“怎么,你居然还是不信?”


    程令雪没有表情地看向他。


    迎上那淡漠的目光,赤箭蚱蜢似地跳起来:“我能有什么坏心?!不被你们耍得团团转就不错了!”


    咋呼的模样像个小孩子。


    程令雪无奈望天。


    公子怪,身边的人也不正常。


    公子怪在话少、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