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强烈自信

作品:《[红楼]林氏一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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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薛蟠其人,林如海的确略知一二。


    薛家长房两兄弟,薛从良与薛从善,在相继英年早逝前,都是先义忠亲王的人。他二人死得不明,却也因这不明白的死,在去岁保住了身后子女和族人的平安,保住了金陵薛家没被老圣人清算。


    薛从良只和嫡妻王氏有一子一女,独子便是便薛蟠了。


    林家、王家皆与贾家有亲,王家又与薛家有亲。从前各家来往时,林如海便得知薛蟠从五岁上便性情奢侈傲慢。至去岁查案,他年已十三,仍然不学无术,只知斗鸡走狗,将祖、父留下来的基业全然不顾,一概挥霍享受,甚至连算盘戥子也不曾拿过。[注1]


    一个无用纨绔,一查实与两淮私盐案件无关,林如海便没再将关心过分毫。


    今听王子腾提起,他自是不知薛蟠出了何事。


    回看片时,见王子腾神色自然,无有愤怒、怨恨,他笑道:“倒不知有何事故。愿闻其详。”


    王子腾便叹道:“薛蟠自小顽劣,本以为只是小儿通病,谁知竟做出当街纵奴殴伤人命这样没王法的事!江知府依律判他流放,我看他也是该吃些苦头,长些教训,才不至再酿大祸。可我那妹子深宅妇人,不知厉害,竟——”他止住话,只摇头又叹,“哎……”


    林如海略略一顿,含笑宽慰他道:“贤甥……到底年幼——”


    “林大人快莫再提‘贤甥’二字,只说他是个‘畜生’便罢!”


    王子腾大叹,似乎真对薛蟠失望已极,接下来的话就好出口了:“将来若有什么不像样的话,比如传言我要力保薛蟠,或有不明身份的人打着我的名号上林府去求——”


    他看着林如海,笑道——


    “可都绝非本人之意啊,林大人。”


    原来如此。


    林如海稍加正色,拱手笑道:“只要确非王大人的本意,不但我,想必都察院上下,都不会有所误会。”


    “这就请林大人放心了。”


    王子腾还礼一笑,还要再言,忽见林家一个管家带两个小厮跑了来。


    “老爷!”张瑞又对王子腾一礼,“见过王大人!”便对自家老爷回话,“太太和姑娘在云舒斋里,有人言语冲撞……”


    “林大人快请!”王子腾忙笑道,“闲时再叙,


    再叙!”


    “失礼了!”林如海匆匆拱手,便快步往云舒斋去,命张瑞,“快从头讲来!”


    十几丈不算很远。


    听张瑞简单讲完前因后果,林如海即将赶到时,便听见自家夫人正笑问那无礼书生:“公子二十有三便得了廪生功名,确有能自矜自傲的本钱。可天下之大,有才者众。公子既是饱读诗书,想来幼时必然学过圣人之言,‘赐也贤乎哉?夫我则不暇’了。方才公子口中又说,‘女人无事安闲’。公子却也如此安闲,在这里议论女子与幼童的长短。难道是,公子之才,已盖过天下;公子之德,已高出圣人?”


    是认下自诩才德高于孔孟,还是承认自己有才无德、无事生非?


    林如海脚步渐缓,看见自家夫人帷帽垂下的丝网已经尽数掀了上去,露出神采四溢、此刻已令人不敢逼视的一双眼。女儿正半藏在夫人身后,向上望着夫人,眼中俱是安心和惊叹。


    这里似乎用不上他。


    围观的人已经聚集起来,林如海也在门外不远停下,看那书生被骂得面色紫胀,还不肯服软,怒道:“圣人还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果然不假!”


    夫人立刻问回去:“那公子不肯答我的话,是认下自比尧舜孔孟,还是认下自己有才无德、无事生非?”


    又笑道:“我确是女子,又只怕公子的才学,还比不上我一个女子,便更加无地自容了。”


    林如海会心一笑。


    夫人是在激此人。


    夫人跟他读了几年书,这里又不是做文章之处,若还比不过一个年轻廪生……回去他该给夫人加课了。


    那书生也果然被激怒。


    他左右环视众人,强笑道:“这是何等荒谬之言!众多人在此见证,夫人是以为我不会和女子计较,所以信口胡说?”


    “再不会计较,公子也先出言挑衅,又与我计较多时了。”江洛笑道,“若不服我的话,公子可敢一试?”


    她握紧一下黛玉的手。


    “如何不敢!”那书生当即还口,“比什么?谁当裁判?”


    “比什么——”江洛轻轻扫视四周,“天色已晚,宵禁将临,倒也不便再比费时费事的了。公子是想比字,还是比记诵圣贤之书?丑话说在前面:若输了,公子可要为开


    始的话三揖致歉。——我虽是女子,倒不会斤斤计较,睚眦必报,就不让公子跪下磕头赔罪了。”


    “你!”那书生气得几乎仰倒,“就比记诵圣贤之书!这可做不得假!”


    周围嗡嗡说话声渐起。


    有说这对母女不自量力,一个年轻女人,一个女童,比记诵圣人书,如何比得过一个才中秀才的廪生?怕不是在家娇生惯养坏了。也有说,看那位夫人的衣着装扮,必是一位诰命夫人,他听说大户人家的女子也是从小读书上学,未必就不如这平平无奇的秀才。


    有人说,京城掉一块砖都能砸死两个七品官,不知这秀才是何等出身,就敢在京里肆意开罪人,也太不知天高地厚。看他也不似贫薄人家,谨言慎行四个字,家里就没多教教?


    还有人说,不管这对母女是谁家女眷,当街与男子起争执,还句句紧逼,寸步不让,也太不贞静贤淑——


    真是不守妇道!


    对这些议论,江洛充耳不闻。


    她半蹲下身,对黛玉笑道:“你有没有自信和这人比一场?你父亲不会怪罪。他真为此不快,我们就不理他。”


    三丈远外的林如海又无奈笑了。


    夫人真是……


    林黛玉一双手握紧了江洛:“我能!我不但能,我还必然能胜他!”


    “好孩子!”江洛站起身,把黛玉领到前面。


    众人哗然。


    “这、这小儿!”蓝袍书生反应过来,先惊后怒,“让一无知小儿与我比试——”


    “公子慎言罢,”江洛收了笑,面色和语气一样冰冷,“不敢比就快些赔礼走人,也省了一时出丑现眼!”


    洪掌柜早带伙计搬了四把椅子来,两把请两位参赛者坐,一把请自家夫人坐。还有一把本想请老爷坐,可老爷混在人群中,显然不想暴露身份,他便在围观的人里请了一位胡子花白的儒生来,拿过一摞书,都是考秀才要用的圣人之书,请他坐下,提问裁判。


    他还笑道:“这位老先生与本店素不相识,素无瓜葛。若夫人或公子有疑异,也可另请裁判。”


    江洛淡淡道:“让这位公子再请两位裁判吧,免得人说云舒斋做手脚。”


    洪掌柜便笑请蓝袍书生再请两位裁判。


    围观者数十人,大


    多通晓诗书,很快凑齐三个裁判。


    三位裁判轮流提问,皆是随意拿起一本书,随意翻页,随意念出一句,令二人接下一句。


    “若网在纲,有条而不紊——”[注2]


    “若农服田力穑,乃亦有秋。”林黛玉答。


    三位裁判惊异互视,判断正确,翻下一题时,蓝袍书生才想起这是《尚书》!


    “仆臣正,厥后克正——”


    “仆臣谀,厥后自圣;后德惟臣,不德惟臣。”林黛玉答。


    蓝袍书生的面色开始发黄。


    ……


    “有德此有人,有人此有土……”林黛玉答完第二十道题。


    因为说了太多话,她两颊泛起激动的红晕。


    裁判第二十次判断正确。


    蓝袍书生满头大汗,面色蜡黄,双目竟已显出血丝。


    他竟……一题也没答上吗?一题也没抢到?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他才是中了秀才的人!那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