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 第125章 骗局

作品:《金玉奴

    呛人的尘土透过鼻孔钻入了体内,贺长情下意识将头偏到一旁,忍不住咳了起来。


    好在只是些飞扬的尘土而已,至于那些石块沙砾,并未近身。


    贺长情微微一愣,只感觉自己的后脑勺被人扣紧,原来是祝允挡在了她的身前,这才不至于让她被细碎的石块砸了满身。


    压抑许久的痛楚,因为有人带头闹事,终于在此刻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爆发。


    “你别骗人了。北梧人既然做得出来奴役我们的事情,哪里会那样好心?”


    “是啊。她就是想套出来那个皇帝的下落,说出来随意糊弄我们的。”


    一时间,众说纷纭,说什么的都有。但无一例外,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她说的话。这让贺长情感到些许挫败,那些话也是她克服了心内的许多恐惧才说出口的,只是事与愿违就是了。


    想想也是。如果自己也是金玉奴的其中一员,骤然被人揭露开了受苦受难这么多年,其实只不过是被他人设计戕害,苦苦挣扎过的每一寸时光,其实都只是彻头彻尾的骗局,她也受不了的。


    同样都是吃苦受罪,生不如死,可很多时候,浑浑噩噩地活着总比清醒求生要强上许多。因为一旦清醒过来,便意味着人必须要去面对种种无法忍受的痛苦,继而做出改变。


    天生的高低贵贱,是会让人麻木地屈从认命的。可如若只是一场精心设计过的阴谋诡计,那就要另当别论了。


    这对于习惯了低着头寻求生机的金玉奴,千难万难。


    贺长情能理解。也正因为理解,她的心中愧疚更甚:“我说真的。请大家相信我,相信我们鸣筝阁会用尽全力的。”


    只是,看不到曙光的长夜,任凭她说得天花乱坠,也只是白纸一张,毫无说服力可言。


    “主上,一个时辰过去了。要不要派人去宫里传信?”在左清清看来,说动这些金玉奴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圣上不能在他们眼前有个闪失啊。


    贺长情自然也不想梁淮易出任何的意外,况且他又是因为自己才遭逢此难,就更没有犹豫不决的道理了:“快去快回。”


    左清清突然的打断,似乎让僵持不下的气氛再次流动起来。


    祝允张了张嘴,发出了些听不太清的声音,可对面声讨的言语转瞬间又如涨潮那样压了上来:“黑也是你们定的,白也是你们说的。我们活着,就活该被你们玩弄。我们就应该去死是吧!”


    贺长情幼时便被生父抛弃,打从那时起,她就最是听不得自轻自贱的话。她暗暗发誓,要让所有看轻她的人都有高攀不起的一天。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贺长情还以为那只是自己心有不甘,是怨恨憎恶在作祟。但是此刻她方才有所感悟,左右她的从来都不是那些道不明的情绪。


    她只是心里害怕,她生怕如果连自己都放弃自己了,那就真的只能堕入无边的黑暗了。


    而这些,本是天底下最可怜的家伙,现在却轻飘飘地说出要死要活的话来,像极了那个懦弱彷徨,只不过又被她坚韧外表强行包裹起来的自己。


    她是真的打从心里泛出了一股无名之火。


    可贺长情同时又了然,她是没有资格去恼怒的。于是只干巴巴地盯着那些或愤怒或伤心欲绝的面孔:“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主人,你又何苦同他们白费唇舌呢。”


    祝允低垂着眼眸看向贺长情,看到她苦不堪言的样子,他感觉心如刀割,就连嘴巴也跟着发苦,“他们只是接受不了自己的苦难到头来都是被人害的。上天作下的孽,尚且可以逃避,哄骗自己说那是无可更改的命。但独独是人做下的孽,是化解不了的恨意。可是,那些和你明明就没有关系。”


    “阿允你……”贺长情不曾想过,原来祝允看得也如此通透,他甚至三言两语就说清了她心中的愁肠百结。


    “那和你没有关系的。”祝允捧起贺长情的双手,又用自己的脸颊一遍遍地在她手心里蹭着。


    这个祝允,果然很会哄主上开心,像自己这样的人就永远做不到。沈从白有些脸红地将头别到一边:“主上,你确实无需自责。如果真要说起来,我们北梧每一个都要去给他们磕头道歉才行吗?那是先辈的错误,不是我们的错误。如果抓住这点要挟不放,那和当年坑害百姓的北梧军又有何不同?”


    沈从白的冷硬话语,一下就刺激到了那些金玉奴,原本还只是一腔悲愤的情绪忽然决堤,化作了一片期期艾艾的啜泣声。


    但也总有些得理不饶人的硬茬,站了出来怒视着祝允:“好你个吃里爬外的家伙,你居然伙同牧心者,反过来说我们的坏话?你到底,和谁是一头的!”


    “我自然是和我的主人是一头的。”祝允回答得干脆利落。有关这样的问题,无论是问一千遍一万遍,也无论是上到碧落亦或是下至黄泉,他都只有这一个答案。


    相反,问出这样问题的人,才是不曾把他当成过自己人。祝允同这些金玉奴一样,也有着满腔的怨愤与不平。


    笑话,人生在世,谁能一直称心如意。别人不说,难道就是过得很好吗?他们明明是这世上最可怜的一类人,可是现如今可怜的面孔也陡然生长出令他可气可恨的纹路。


    “你口口声声说我吃里爬外,可是每当谷中有牧心者来的时候,你们哪一个没有拼尽全力?你们会看在自己的同族弱小或是年老的份儿上,就把生的机会拱手相让吗?是你?”谁都不曾知道,当时还很年幼的自己被人围着拳打脚踢,一块块石头砸在身上的时候,他有多么绝望,“还是你!你们有把我当成过自己人吗?”


    祝允红着眼圈,用食指一一指向对面人群的样子,像是发了疯着了魔。


    是贺长情从未见过的样子。


    饶是当主人的她,都不由得好一阵心惊肉跳,她上前去攀了攀祝允的臂膀:“阿允,你别这样。”


    许是听到了她嗓音里微不可闻的颤抖,祝允提着的一口气散了大半。


    他依旧昂着脖子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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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着对过,可垂在身侧的手却很熟练地抵进了贺长情的五指指缝里,一下下地轻柔摩挲着她的手骨脉络:“我知道,大家都只是为了活命,所以这些都是无可厚非的小事。只是你们不该,不该对这样一个愿意放下一切,只为竭尽所能帮助你们的人恶语相向!”


    贺长情是这世上最好的人。他就连肖想一下她的体温都觉得罪孽深重,他们怎么能这样说她?明月,是不能蒙尘的。


    祝允越想越是委屈,他偏了偏头,眼里已是闪起了点点泪光:“我们来落星谷,是为了把元弋的骨灰带回来好好安葬的。来福来宝失踪是我主人救的,主人带我们藏身破庙,饿着肚子,睡不安稳,就只是想救他们。她明明有无数次机会一走了之,她甚至可以根本不再踏足这里。可是她来了,冒着生命危险,她还要救走来福来宝,即便如此,你们还是不肯相信她吗?”


    祝允这一番话掷地有声。鸣筝阁众人分明看到那些之前还情绪翻涌的金玉奴,此时一个个的臊眉耷眼起来,不平又嚣张的气焰瞬间荡然无存。


    “祝允说得对,但是他漏了一点。哪怕是圣上,他也完全没必要来到这里,若不是看着主上的面子,他此时也不会下落不明。”相比祝允,沈从白就更要理智一些,圣上的失踪令他如鲠在喉,“圣上找不回来,我们鸣筝阁所有人都会丧命。如此,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我,我昨夜给了他们一个果子。”许是这番话终于触动了他们,人群中一个半大少年战战兢兢地道,“后来我好像看见,张大人和他们说了些什么。”


    姓张的老头儿!对啊,怎么把他给忘了呢!齐邵飞瞬间如梦初醒,也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为了说给众人听:“对对,一定是他!他现在也不在这儿,肯定是他把人拐走了!”


    “那可能是这位老者把圣上救走了。”贺长情不禁想起,之前她和祝允的猜测,落星谷里应该有人在帮着金玉奴。


    许是到了行将就木的年纪,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这才让张姓老头一次次地铤而走险。


    贺长情松了一口气:“但愿真是被人救走了。”


    “你们猜得不错。”


    远处光亮未及的地方,几个交叠着的人影逐渐有了实质,他们像是涨潮的潮水,缓缓向这里行来。走在中间的那个,虽然形容狼狈,不似以往的一派风光,但熟悉的外形轮廓,贺长情只需打眼一瞧便能立刻认出来。


    她有些诧异,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圣上?你不是被人救走了吗?”


    “朕一想,跟着人钻地道传出去实在有辱斯文,败坏我皇族名声。反正也不差这一时半刻,干脆原路返回来等你们了。”说着,他还故作俏皮地朝她耸了耸肩,“贺长情,你果然没让朕失望。”


    这样的动作和神情,是六皇子时的梁淮易会做出来的,但绝不会是登基为帝的他会有的。


    贺长情甚至都不用去刻意思忖,心下已是对梁淮易的用意有了几分了然:“圣上,你想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