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中秋节。


    经历了小半年紧锣密鼓的战斗，大月终于赢得了胜利。萧珩从西南边城请来了戏班、杂耍团为士兵们表演。


    这次休整过后，他们这支军队又将前往北境支援漠北战场。


    ……


    “周医师，你不去看表演么？”


    赵明薇正往营地外走，路上碰到一位随军医师，对方见她方向不对，好奇问道。


    赵明薇笑着摇了摇头，往热闹的地方看了眼。


    燕向明正一脸无奈地被一群士兵拉着灌酒，连日共同作战下来，许多士兵都对武功高强的燕向明升起崇拜之意，特别是一些打仗时被燕向明救下的。现下他们讲燕向明围在中间，起哄与他拼酒。


    二狗与长生、阿蓉一起津津有味地看人表演戏法。


    萧珩不见踪影，应该正与将领们商讨接下来的行军计划。


    师姐……


    “师妹，我去附近的山上待会儿，就不与你们一道看表演了。”


    一个时辰前她遇到杨琼时，对方正拎了酒壶往外走。


    大月驻扎的营地旁有座小山，说是山，其实和个土包差不了多少。杨琼说的山便是那里。


    往返路程不过一刻钟，杨琼却还没回来，赵明薇放心不下，决定去寻她。


    ……


    土包上有条羊肠小道，看起来平日里也不乏有人来此散心。但今日中秋团圆佳节，山上没什么人。


    赵明薇沿着小道一路到了山顶，终于看到了盘腿背对着她，席地而坐的杨琼。


    她时不时拎起酒壶仰头饮几口，随即又眺望远方，高高束起的长发时不时被山顶的微风拂起。


    赵明薇踩着地上的枯叶走过去，发出“咔擦咔擦”的响声。


    杨琼听到动静，转过头，见是赵明薇，含笑唤了声，“师妹。”


    可她的嘴角却像是挂了两个无形的石头，很快便将她的笑坠了下去。


    赵明薇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昨日，小七被他的家人接走了。


    赵明薇看得出来，小七成长于一个幸福的家，听说他出事，他爹娘、哥哥嫂子都来了，陪小七又养了些日子，一直到小七头部的纱布拆了。


    看他们一家的穿着打扮，并不是很富裕的人家，但他们还是花了大价钱买下一辆马车带小七回家。


    他们照顾小七的那段时日，看着小七的眼里只有心疼，而没有其他杂质，这让赵明薇松了口气，能有家人的帮扶，小七将来也能少些困难。


    赵明薇理了理衣摆，坐在杨琼身旁，她知道杨琼偷偷往他们的马车上塞了银票，是她偷偷去往他们马车里塞自己的首饰时看到的。


    天还亮着，但西边已经能看到月亮的影子。


    两人静静地看着山下。


    西边是琉国的护城河，还残留着战争过后的破败景象，断戟残刀七零八落在河边。即使在距离很远的这处山包上，也能看到岸边深色的斑斑点点，那是一大片一大片干涸的血迹。


    琉国、越国联军坚持了很久，虽然大月的接连进攻是使他们投降的直接原因，但根本原因却是粮草的供给不足。


    赵明薇曾听杨琼讲起见到他们的士兵啃草根的情景。难以想象在这样的条件下，他们还是坚持了近半载。


    “小薇，你说这场战争究竟是为了什么？我们是为了抵御越国、琉国的侵犯，那他们呢？为什么要赌上自己的性命发起这场注定会输的战争。”


    是的，他们发起的是注定会失败的战争。


    “郭副将曾说过，他们是为了分散我们的兵力，为漠北国争取机会。”


    “我们究竟做了什么？会让他们宁肯牺牲自己，也要助漠北国打败我们？”


    杨琼神情痛苦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苦笑，“太久没喝酒，这才喝了二两，居然都有些头痛了。”


    赵明薇看了眼地上的酒壶，略微思索一番后，也拿起来饮了一口。


    “也许就是因为我们什么都没做，才被他们如此记恨。”


    赵明薇想起杨飞荣将军曾说过的话，在漠北国这种资源匮乏的国家眼里，大月像只肥美的兔子，所以他才坚持练兵，让兔子生出尖刺。


    可在周围饿狼环伺的情况下，兔子的每一次挣扎也意味着流血伤痛。难道没有避免武力的方法么？


    “小七那么好的孩子，甚至都还没有娶妻生子，就因为这场仗变成那副样子。小薇，我好后悔，我不该曾期待过上阵杀敌，分明能安安稳稳度过这一生，才是最幸福的事。”


    赵明薇又饮下一口酒，热酒下肚，她的头脑却越发清醒。


    当初漠北国使臣来京献礼，是为恢复通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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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琉国、越国这些小国虽然矿产丰饶，但也同样需要与周边国家的往来弥补口粮的不足。


    若是当初萧承意下令恢复通商，或许这些战争本可以避免。


    只是如今烽火已起，再想谈判恢复信任已经是难上加难，更何况，已经被惹怒的大月将士们，能接受以和谈的方式结束战争么？


    杨琼靠在赵明薇的肩上睡着了，脸上还带着风干的泪痕。


    “师姐，中秋节快乐。”


    天色快暗下时，赵明薇摇醒了晕沉沉的杨琼，搀扶着她回到了营地。


    也许是看到了天边的圆月，也许是酒精催发了情绪，平日里流血不流泪的将士们三三两两抱作一团鬼哭狼嚎。哭嚎的最多的便是想早点打完仗回家去。


    赵明薇将杨琼安置在床榻上，掖好被角。端了个盆子准备打些水来，刚一掀开帘子却被营帐外蹲着的人影吓了一跳。


    “向明？”


    借着月色，赵明薇分辨出了蹲在营帐外假扮石头的人。


    对方听到她的声音，倏地抬起头，眼神迷离满脸通红，一看便知是喝醉了。


    赵明薇想起上一次他喝醉时的情景，莞尔一笑，先前有些沉重的心情一下子便轻松了些。


    “明薇……”


    燕向明嘴里喃喃出她的名字，不知道他喝了多少酒，一开口，连四周的空气都变得有些醉人。


    赵明薇将他拉进营帐里，其他人还没回来，营帐里就只有已经睡死过去的杨琼。


    “向明，你又喝醉了，我去给你拿些解酒药。”


    赵明薇牵着燕向明在她的床榻上坐下，转身去寻她的药箱，里面还有一些清神药，可以用来解酒。


    翻找了会儿，赵明薇拿出一个瓶子，一转身，又被身后高大的人影吓了一跳。


    燕向明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过来，静悄悄的，一点儿声音都没发出来。


    见她被吓得嘴唇微张，他似乎有些得意，咧嘴露出个笑，在黑暗的营帐内，一口牙白晃晃的，冒着傻气。


    “明薇，送给你的。”


    一个闪着亮光的东西从他手中垂落，被挂绳牵在他手中，方才闪过亮光的东西在赵明薇眼前摇来晃去。赵明薇被晃得眼晕，伸手抓住那东西，仔细辨认了一番，竟然是一个柑橘样的玛瑙挂坠。


    她有些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