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牧当然也想开个豪车，装个大逼。


    但，


    一是这里地形条件不允许，接近三分之二的路都是土路，二是，他还需要拉一批货回来，试验一下对方的钢材质量。


    叶小兰那辆车，就比不上这种三蹦子了。


    见到陈牧面无表情，叶小兰只是短暂一犹豫，就直接爬进了三蹦子里。


    刚刚打电话的时候，亲爹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跟牢真龙机械厂的厂长。


    有服务意识，才能打动人家。


    所以，叶小兰根本没得选择。


    看到叶小兰上车，


    陈牧也拉动三轮车的档把，挂上挡，下一刻，在叶小兰的惊叫声中，三轮车冒着黑烟，颠簸着冲出了厂区。


    蹦蹦蹦蹦！


    发动机声音刺耳。当当当当！


    车厢上下颠簸。


    叶小兰哪儿坐过这种车。


    其实，


    三轮车一发动，她就后悔了。


    脚下的马扎子左摇右晃，还时不时蹦起来，怼的屁股生疼，另外，三轮车没有护栏，刚刚出厂区拐弯的时候，叶小兰整个人差点被甩出去。


    她不得不，死死抓住两边的车厢板。


    马扎子也不敢坐了，双腿曲着，就差跪在车厢里了。


    陈牧没理会叶小兰。


    在他们这个地方，三轮车是标配，不管拉人还是拉货，都嘎嘎好用。


    坐不稳？


    你问问那些厂里大爷们，三轮车飙到六十码，敢在车里给你表演金鸡独立。


    总不能为了叶小兰，就耽误了进货不是。


    而且，农户人都知道，新娘子初来乍到，就得拉出来练练。其实，


    看起来娇滴滴的女人，实际上很皮实。


    就像老牛耕地。


    听说过累死的牛，但你听说过耕坏的地嘛！


    当然，叶小兰不是新娘子——连新娘子都不是，那还照顾个屁啊，她自己要上来的，也没人强求她。


    陈牧所在的村，叫做甘井子村。


    虽然是中午，但农村人并没有午休，特别是五月中旬，山地里种的油菜花儿都开了。


    这个节骨眼，必须保证水肥。


    梯田不能用机井，所以，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们都没有闲着，而是肩挑手抗，在给自家的油菜花浇水。


    陈牧开着三轮车穿村而过的时候。


    所有大姑娘、小媳妇们，都停下活计，对陈牧行使注目礼。


    “看，是小牧厂长。”


    “那个车厢里的姑娘好俊，好白。”


    “一看就是城里人，受不了咱们这里的苦。”“嗯，改天见到小牧厂长，得劝劝他，娶媳妇是一辈子的事，可不能要这种啥活都干不了的。”


    “对，就算干不了农活，总得能在车间里打螺丝吧。”


    “连三轮车都坐不了的姑娘，娶了能干啥，又不是只有晚上那档子事儿。”


    ……


    别看叶小兰在甘井子村，绝对算得上是天仙美女。


    但村里人，还真相不中她。


    不错。


    在甘省农村，男人要当牛用，女人当男人用。


    只有夫妻俩都舍得下力气，才能过上好日子。


    叶小兰当然不知道，自己因为坐三轮车的姿势不对，被狠狠鄙视了一番。


    当然，就算知道，她也顾不上优雅这一点。


    此刻她已经傻了，她哪儿知道，坐车竟然是这种待遇，不仅胆子都吓没了，而且，狂风，尘土，全部迎面扑来。


    柔顺的披肩发，成了马蜂窝，迎风乱飞。


    想要让陈牧开慢一点儿，但一张嘴，就觉得喉咙里都是沙子。


    太难了！


    简直太难了！


    当初，她成为银行副行长的时候，同学、好友们都纷纷祝贺她，夸她年轻有为，一些闺蜜，甚至表达了羡慕。


    可他们那儿知道，银行副行长，也是要拼的。


    不仅要洗碗扫地，还要坐这种狂野的三蹦子。


    每一个表面光鲜的银行行长，背后都要用命去拼啊啊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三蹦子终于停了下来，叶小兰咳咳两声，从嘴巴里吐出一滩泥水，迈着已经没了知觉的双腿，废了半天劲，才终于下了车。


    抬头看一眼。


    面前是一家钢铁批发市场，市场中到处跺着一堆堆的钢铁，有型钢。钢锭、钢筋等各种钢材。


    里边人来人往，偶然有人看到叶小兰，都不由露出惊讶的目光。


    这姑娘乍一看挺美。


    仔细一看，也挺美。


    就是造型有些前卫！


    爆炸头、白……不，这叫灰衬衣，脚下踢腾着一双拖鞋。


    “陈厂长，你等我一下，我收拾收拾。“叶小兰自己看自己都快哭了。


    “快点。”


    “好，好。”


    叶小兰急忙拿出小镜子，想要补一下妆。


    但，


    头发梳理半天，刘海依旧张扬，嘴唇补上口红，但被苍白的面容一显，像是女吸血鬼。


    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将手腕上一根皮筋接下来，扎住乱糟糟的头发，这才算是正常了一些。前边，陈牧等不及，已经走进市场，开始到处查看钢材了。


    叶小兰急忙跟上去。


    两人在一堆堆的钢材间，转悠半天，到了一家钢铁厂办事处。


    龙海钢铁，兰城销售中心！


    龙海钢铁，是兰城的一家中型钢铁厂，叶小兰记得，自己还曾经拒绝过对方的一笔贷款申请。


    现在的钢铁厂，都是夕阳产业。


    卖出一吨钢铁，还买不来一棵白菜。


    这种厂子，想从银行贷款出来，难上加难。


    叶小兰否决对方的贷款申请，没毛病。


    见陈牧走进办事处，叶小兰跟着走进去。


    钢材市场虽然乱糟糟的，但办事处里边却很干净，门口是一盆硕大的君子兰，中间是一圈沙发。


    旁边立着一个宣传栏，摆了钢铁厂的宣传材料。


    两人走进去的时候，销售处的两名销售员，也看到了陈牧。


    不过，并没有走上前来。


    实在是，陈牧的装束太普通了，一声洗的发白的休闲服，浑身风尘仆仆，虽然看起来很帅气，但根本不是有钱的样子。


    特别是跟着他的女生，衣品太差了。


    有钱的男人，岂会带着这样的女人。


    销售，也是一个看人下菜的生意。


    每天钢铁市场的人来来往往，


    若是随便进来一个人，就凑上去，不仅成交率不高，而且，还会错过大客户。


    两名销售看了陈牧跟叶小兰一眼，又继续开始交谈。


    很高调，


    很喧哗。


    恐怕别人听不见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