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诗薇沉浸在自己的灵府空间里。


    她没有像以往一样化身小黄鸡，躺平在大凤凰的灵翼中，享受灵气洗刷的舒畅感。


    她蹲着身子，双手抱膝，将脑袋埋在双臂中，兀自自责着。


    其实他根本不用救她的，至少每一次都拼命来救她。


    可是从第一次开始，仅仅是因为萧锦霖调戏她，对她不敬，他就不顾身上的冰火灵气暴走，冲过来保护她。


    冲动是魔鬼啊，他化魔的时刻都是因为她。


    他到底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啊？


    她一直都很矛盾，非常矛盾，也知道自己其实挺卑鄙的，卑鄙又自私。


    第二次的时候，她事后还想过，要是他不来救她，那一撞之后的大爆炸也许根本伤不着她，还能借此机会助她冲破灵海里的禁制，拥有完整的凤凰神血之力。


    有了力量，也许她就能冲破剧情的宿命设定，有一线生机，他也能顺利登仙。


    不管人们怎么预测，推衍，真到了那艰险一刻，能做出的都是本能的反应。


    她不自觉地收紧手臂，眼泪又一颗一颗往下掉。


    唉……


    他干嘛要那么拼命？


    他堂堂萧家的嫡少爷，爹娘都是豪门世家，要啥有啥啥啥都不缺的，何必非执着于她这只鸡。


    如果是为了她身上的凤凰真血的力量，她就把凤藻池催生在他后院，他想用就用，想泡就泡，够了吧？她每月存一盅凤凰血，随时可以助他补养灵气、稳固灵海气田，可以了吧？


    再不然，再不然回头给他个鸡翅膀，炖了给他吃，够还他在这段时间的养护之恩了吧？


    可是他为啥拼着灵府碎裂、真的会死掉，也要自坠那个大毒坑来救她？


    儿——


    大凤凰拂起巨大的羽翼，带着万千灵蕴灵雨，拂过人儿的灵体，为她坠上点点灵光，当灵光融入她身体后，她也在悄悄变化，成长。


    她猛地抬头，看到几乎已经拔出灵海的大凤凰，对上那双漆黑沉静、仿佛一眼万古的黑色妙目，吼道，“你看着我做什么？为什么当时你不早点儿成形，早点出来帮忙救人哪！”


    “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她骂着，吼着，一头扎进灵海中想要去攥那大凤凰的凰翎，可当她坠下灵海时，凤羽合抱，将她轻轻接住了，她就像回归母亲的怀抱，被大凤凰拥在怀中，温柔抚慰。


    她再次失声痛哭，也不得不承认，她是怪自己，她是在后悔。


    后悔怎么当初不好好修炼，让自己变得更强一些，才不致于伏击个小鬼子，就被人弄进了奇怪的空间裂缝里。会遇到他也许是剧情之力，其实她也有很多改变的机会。


    到死，他都护着她。


    一线生机时，他第一想到的还是把她先送出毒坑，去到安全的地方。


    她到底哪里值得他这么拼命啊，她明明只是一只道具鸡而矣！


    那日，长辈们终于商量出了救治萧澜辰的办法，只要解了毒，修补好灵府，再养上些年，就能恢复如初。


    可惜，她已经不是初来乍到的，什么都不懂的小菜鸡了。


    毒不好解，听说那是来自魔界的毒，专门针对修真者炼出来的，当年人魔大战时，差点儿就倾覆整个修真界的极度危险的毒药。


    叶戟熟悉魔毒，说是改良版，毒性大不如当年，因为要制这种毒是需要有最强大魔头的魔血为引。萧澜辰用的这种只是普通魔将的血引，力量算是打了个三五折吧！


    但大魔头的血是用来对付化神真仙级别的，魔将对付普通修者那也是绝杀的存在。


    至于修补灵府，更是不易，尤其还是中了魔毒的灵府。


    她隐约觉得，众人只是在绝望中寻找一点点儿希望，再给她画个大饼罢了。


    因为她这只道具鸡的出现，仙尊男二号的剧情线已经越来越偏离了。


    可他在正文里，每一次出场都是风光霁月，都是万千瞩目，是正义之光，是女主也得不到的白月光。


    他不该像现在这样，因为她一只道具鸡，就落得个化魔暴走，被自己努力修炼的不是废材就是天才的双灵根害死的下场。


    不该是这样的~~~~


    这样想似乎不符合她这个早就在脑子里剔除掉封建残余思想的独立女性……的人设。


    可去他M的，呜呜呜，他是两辈子里唯一一个愿意为她去死的男人啊！


    送父亲和叔叔们踏上北上之途时，他强撑着给众人送了行。


    她突然发现，他鬓边竟然有了斑白。


    “小薇，小薇？”


    萧澜辰看着小姑娘又发呆，曲指，轻轻用手背拍了拍她明显消瘦许多，有些苍白的小脸。


    “是不是饿了？奉家这里可有不少山珍，好多是大洲里都见不着的。我记得有一种翼角小青龙，肉质鲜嫩，口感很好，许以你的烤技，会有意想不到的美味。我让四弟他们去张罗张罗……趁着咱们借住这段时间，好好尝个鲜。”


    “唉，怎么又哭了？”


    “你是不是中了你说的那个什么……劈提安斯提（ptsd）的心病？”


    他一见她哭，就什么原则都落下了，哄人的技术也越来越高明了。


    “傻丫头，人早晚都有一死。奉家一直避世不理俗，寻常是从来不会招待什么客人的。阿爷说，咱们这回能来奉家休养，可算是开了这一代小辈的先河，都是因为你善良救了奉朝和奉阳。得……好好吃个够本儿！”


    这些话，都是她说过的，不知何时，也悄悄化入了他的语境中，成为了他们聊天的话术。


    她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忽便想要扎进他那副宽阔厚实的怀抱，享受一下被蛮头山摩擦的酸爽感来。


    可是当她才抱住他手臂时，他的身子就微不可察地颤了一颤。


    后来的后来她才知道，他的灵府已经损坏得很严重，再加上大毒蚣的毒对他□□脏器的伤害，此时他承受着来自精神和□□的双重伤痛。正在破碎的灵府从他丹田处开始撕裂，疼痛随着魔障之气游走全身，全身的经脉都被腐蚀，疼痛是寻不着一点的，是每一处，每一时每一刻，每一个细胞神经胞，都被啃噬的疼，这不是寻常人能够忍受的。


    虽然他的冰火灵气在她的凤凰血的强力安抚下，暂时没有发作。


    但他受的□□毒伤，也难于在短时间内修复。因为修者的恢复力好就在于灵力的运用，能增强细胞的复生能力。现在他的灵根灵海里都有魔毒障气作祟，能发挥的力量微乎其微，甚至不能运用灵气，一动就如同灵魂被燃烧般，折磨恐怖如斯。


    这也导致他此时白发，开始出现天人五衰之相。


    她忙松开了手，却又不敢真地去抱他，就怕再触碰到他的伤处。


    他始终神色平静平淡得，仿佛像一个正常人，可分明……分明他眼角已经有了细纹，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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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的火灼纹一直没能正常恢复，露出撕裂的血口，她看着心里止不住一阵阵地搅痛。


    最后，她只能握住他尚算好一点点的大手，也不敢再用力了。


    她很怕，自己稍不小心，他就没了。


    曾经那些唾手可得的，现在变成了一碰就怕会碎掉的奢望。


    她忍不住，只能垂着头，任泪水打落在青木地板上。


    当他们离开后，那青木上，忽地挣扎出了两片嫩叶儿，叶心里慢慢爬出一根花茎，顶上结出一个白色的小花苞，在夕阳的尾巴扫过它时，它半垂着缓缓绽出一朵白色黄芯的小花儿，花心里凝着一颗晶莹的珠泪。


    那天，萧澜辰陪着姚诗薇吃了一顿烤山珍。


    有他说的那种翼角小青龙，其实是一种山蜥。还有大小不一的菌菇，野菜。


    奉家出品的美食，大多数都是灵菜。不像普通灵福地，要养出灵花、灵药、灵花，都是很不容易的，相当稀有，寻常是不可能拿来当饭吃的。但在奉家，几乎顿顿灵食。


    住了一些时日下来，跟着吃巴片儿的萧锦霖、萧沅和萧小七等人，有的胖了，有的长高的，都精神倍儿棒，大大受益。


    因为连他们喝的灵泉里，都有老神仙的参须泡过，那可是万年的老参啊！灵力之精醇，就别提有多珍贵了。在外面是没有的，只此一家。


    众人在密境里的伤，都很快养好了，可是姚诗薇发现，萧澜辰的情况越来越糟糕了。


    一时间她心理无法平衡自洽，只能跟着萧澜辰闭关泡灵泉为借口，避开了跟其他人的见面。


    她真的很自私，自私到一边自责，一边对别人的康复都产生了严重的妒嫉和不甘。


    她气得兀自啪啪打水，埋在水里哭。


    不知什么时候，萧澜辰醒过来，将她捞出水面，抱在怀里。


    哄着，“傻丫头，你要把自己气坏了，我找谁给我梳理阴阳鱼？”


    “我倒是知道，四弟、小七他们，还有表哥表弟他们有多羡慕我。”


    “你可知修真界有个传闻。”


    她渐渐地被他平稳温柔的话语引导，跟着问，“什么传闻？”


    他一笑，沾了一抹灵水的俊容消瘦得厉害，却丝毫不减成熟男性的魅力，甚至因为一惯强壮健硕的外形与此刻过于脆弱的面容形成的反差感，更多了点破碎美感，让人又怜又心动。


    此时，姚诗薇算是明白为啥有人喜欢营销“强者的破碎感”了。


    却听他说出，“他们说，感情越好的道侣，更容易孕育子裔。情到浓时，胎自生。或者说，蛋自生。”


    “……”


    怎么，怎么哪里不对？


    她刚刚明明还在伤感深情不寿来着，怎么这男人突然就在生命线上开起了火车？


    此时他们都靠着石壁坐在水下石凳上，肩并着肩，纯纯聊天来着。


    她闻言，眼神自动地往水里瞄。


    此时夕阳已落，金光斜落在梧桐树上，照得碧叶莹莹泛出金光，他们被罩在了金影里，人影交融，仿佛合一。


    其实什么都看不到，只看到他仍然遍身的伤痕，毒伤好得慢，火裂冰伤只勉强结了点痂子。


    他身上，始终有股血腥味儿，毒性还着说不出的臭味。


    他自己都嫌弃得很，在池子里散了各种浓香的花瓣。


    她眨眨眼，慢慢道，“萧澜辰，若我们在一起的代价，就是一定会死掉一个，你还要坚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