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同归

作品:《明月楼

    想起当时萧绍气愤的态度,她提出的交易几乎没有达成的可能性。即使他重新问起,虞静央也很难再抱有什么希望。


    “除了兄长和姑母,我只与你最熟悉了。”她轻声,语中含着歉意,“是我一时心急才唐突行事,你莫要介怀。”


    所以是因为没得选,她才会来找他?


    萧绍呼吸急促起来,脚下上前一步,逼得虞静央向后退,浸在水盆里的手也被迫移动,溅出的水花沾湿了她的衣袖。


    “你贵为公主,不管你当初怎么样,又或是做错了什么,只要你说一句话,多的是人愿意帮你,就连从来不参与朝堂争斗的苏昀都心甘情愿为你做事,这样还不够吗?为什么要对我说那样的话,自己作践自己!”


    萧绍离她越来越近,眸中燃着炽烈的火:“你能和那么多人相处如初,偏偏选择了与我‘交易’。难道在你心里,我就那样冷酷无情,是要用这种方式才能收买的人?”


    这才是他生气的原因。萧绍承认,从边境回来时,他确实想过再也不插手她的事,但这种念头仅仅过了几日,便被他自己又诚实地驳了回去。他根本做不到对她袖手旁观,明知不该,依旧放任自己,几次三番与她相见。


    萧绍不禁自问,难道他的态度还不够明显吗?他当然不希望她再回到南江受苦,遇到机会也尽力相助,她却看不清楚,一次次地试探他,甚至不惜以自己为筹码,说要同他“交易”。


    她早就忘记从前了,只把他当作一个普通的交易对象,不掺杂任何感情相关。他珍视多年的旧日情意,在她眼里一文不值。


    “虞静央,你——”


    萧绍突然感到一阵疲惫,靠在灶台边沿,补上未尽的话:“你回来之后,好像总是喜欢把我想得很坏。”


    可他明明没有改变什么。她离开五年,还没有机会重新了解他,为什么就默认他变得很坏很不堪了呢?


    虞静央急得蹙起眉头,辩解道:“我没有,你误会了!我之所以那样说,是因为……”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突然止住,眸中闪过一丝黯然,终于声音低涩,将早在心中盘旋的念头坦白:“近日萧侯与沈家走动频繁,他们都说你与沈七娘子好事将近。你说谣言为假,可萧侯毕竟是你的亲生父亲,我放不下心,最后只能出此下策。”


    虞静央眸子微红,里面藏着倔强,把那句难以启齿的话说了出来:“只要你答应了我,就能彻底断了你与沈家娘子的可能。这样,你就会一直帮我了。”


    雨又淅淅沥沥下了起来,微凉的风顺着窗缝吹进来,袍角轻动,萧绍抿着唇,方才的激愤也被雨水浇熄了。


    如果他与沈家有了姻亲关系,就不可避免地与晋王府生隙。一旦如此,他确实无法再在她的事上推波助澜,甚至可能要在关氏阵营面前摆出态度,成为催促她早回南江的一员。


    可这些后果他怎么会不清楚,又怎么会任由父亲摆弄,真的让这样的局面出现?她选用这种极端的方式,贸然说那种话刺激他,当真只是为了杜绝对自己不利的情况发生,而没有别的了吗?


    萧绍强行掐断自己的思绪,声音微哑:“我说过了,我绝不会与沈家结亲。我与我父亲的关系如何,你难道不清楚吗?”


    “我只是想让事情更稳妥一点。”虞静央低着头。


    如果不是被逼紧了,她又怎么会选这种不体面的方式,既伤了他,又辱了自己。


    水盆里的水不再冷了,被烫伤的手指也基本没了什么痛感。虞静央沉默着从水中抽出手,任由残留的水珠顺着指尖滑落,沾湿袖间披帛。


    雨势越来越大,声声敲打着窗棂,密密麻麻的雨点在石砖上汇聚,仿佛也落在了人的心上。墙边攀爬的凌霄花被击打得东倒西歪,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花瓣,在风中摇摇欲坠。


    半晌,空旷的厨房里响起他的声音:“我答应你。”


    虞静央一震,愕然抬起头,见萧绍正望着她。他答应了她的交易,神情却十分冷静,既无缠绵情意,亦没有自甘沉沦的放纵。


    事实上,早在北桦林一事发生的次日,萧绍就已经想通了。既然已经打定主意助她一臂之力,不如一次说清让她安心,免得她整日胡思乱想,做伤人伤己的事,也利于他和她之间保持一个体面的关系。


    见她似是误会,他兀自移开目光,冷声道:“我只是答应帮你,不是答应你那荒唐的报酬。我没有那种独特的癖好,对他人之妻没兴趣。”


    他人之妻。


    虞静央眼睫颤了几下,心中先是大石落地的放松,随后升起一阵淡淡的自嘲。


    是了。萧绍近年久在边塞战场,虽成了武将,但也是在君子仪礼浸润下长大的世家子弟,骨子里的骄傲尚在,怎么能忍受躲在不见光的地方,与“他人之妻”暗通款曲?


    “多谢。”不管心中思绪如何纷杂,虞静央还是道。无论如何,她最大的目的都达到了。


    对于她的客套疏离,萧绍早已经习惯了,更清楚这才是她原本待他的态度,至于北桦林里的小意逢迎,那不是她难忘旧情,而是她为了拉拢他装出来的。


    “十几年,我以为你清楚我的性子。就算缘情已断,你不说,我也照样会帮你,哪怕是看在你哥哥的面子上。至于什么交易,我希望你再也不要提起。”


    萧绍神情冷峻,淡声道:“我自会为你谋划,以后若有机会,亦在陛下面前替你说话,你安心吧。”


    急雨过去,几句话的功夫再度渐小,有下人在外恭声询问,萧绍不再多留,径自率先出门。虞静央望着他离开,目光渐渐变得晦暗如墨。


    只是替我说话吗?


    不够,远远不够。你当为了我不顾一切的。


    缘情已断……


    想起他说那番话时的神色,虞静央心中轻道:阿绍,下次说这种绝情的话之前,记得要移开自己的眼睛。


    它会暴露你的心。


    ……


    药膳被打翻了一地,已经不能再吃,恰好到了用膳的时辰,虞静央只有吩咐下人另熬一份简单的白粥,跟着传膳的人回到正殿。


    长公主倚在软榻前,见她回来,问:“怎么,谈妥了?”


    这些事哪里瞒得住姑母那双毒辣的眼睛。虞静央没想着遮掩,走近在她身边坐下,小声道:“他说,他会帮我留下来。”


    长公主听了却微微诧异,追问:“只是这样?”


    虞静央点点头。长公主手拄着头哂笑一声,骂道:“蠢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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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抽上五十鞭子,恐怕嘴还是硬的。”


    起初虞静央没听懂,半晌才反应过来姑母说的是萧绍,心道:五十鞭不知道,反正二十军棍是已经打过了。


    她面上不显,故意问:“姑母的意思是……”


    长公主看了一眼她迷茫的神色,翘起唇角。


    “你走之后,继淮也没在玉京留多久,等到陈夫人下葬便离开了。他在青州待了三年,淮州待了两年,闯得一身战功不假,却也落了许多的伤。他想要功名,玉京多得是给他历练的机会,何必选这样苦的办法?”


    长公主此时心情不错,颇为耐心地继续说:“从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变成了黄沙地里打滚的糙小子。他只是想建功立业?明明还怀了疗愈情伤的心思。至于现在这伤究竟治愈了没有,你以为如何?”


    她在南江受苦,他也在边境遭罪,五年过去,他们倒是殊途同归了。


    想起适才萧绍又是不甘又是激愤的脸色,虞静央低下头:“阿绥不知……”


    “我不说,由你自己想。”


    长公主给了她一个了然的眼神,改说道:“明日该是个大晴天,你去崇宁宫一趟,同你父皇说说话。”


    崇宁宫是行宫里皇帝的寝宫。虞静央不解,下意识问:“为何?”


    长公主道:“你身为公主,即使年纪尚轻,不能像我一样入朝参政,至少也应该先把你应有的东西拿回来,免得受人看轻。”


    应有的东西……


    虞静央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以为姑母是怕自己被欺负,宽慰道:“姑母放心,有哥哥时常照拂,没有人为难我的。”


    “没人为难,那匹马是自己发疯驮着你往悬崖上奔的?”


    “……”


    北桦林的事还历历在目,虞静央一时语塞,没能说话。


    长公主坐直身子,恨铁不成钢道:“你记住,永远不要想着依靠男人过一辈子,即便是你亲哥哥。只有自己手里有权有钱,你才能真正活得肆意,哪怕必须要去争,去抢,那也是值得的。”


    虞静央怔住。


    自从回到玉京,人人都以为她还是曾经那样单纯的性格,她为行事方便也乐得伪装,只扮作一副在外受尽苦楚的无害样子。就连自己的姑母,她也选择了隐瞒,却没想到今日能在这里听到一番这样的话。


    虞静央自小受宠爱长大,把长公主当作自己的半个母亲。一瞬之间,她几乎想要把自己的种种筹谋宣之于口,全部在这里和盘托出。


    但理智最终阻止了她。虞静央眸色轻闪,只问:“姑母不怕我生出不该有的野心吗?”


    “只要你不像五年前那样又祸害自己的亲手足,我管你有什么野心。”长公主望着她,多年保养得宜的面容没有几条细纹,只有随阅历而来的从容光采。


    “何为该,何为不该?谁人该有野心本无界定,只看你是否真有搅弄风云之能。”


    言外之意就是:野心该不该有,关键要看能否成事。只要最终结局是成功,过程不择手段一点又何妨?


    虞静央展颜一笑:“姑母,我明白了。”


    “还算不笨。”


    屏风外,晚膳已经悉数布好,长公主从软榻起身:“行了,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