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嗔痴

作品:《明月楼

    ……


    见郁沧走神,郁泽有些奇怪,轻唤道:“王兄,王兄?”


    郁沧回过神,不耐地将那碟点心推远:“你回去告诉母后,下次不必做这些东西安慰孤,孤不喜欢。”


    可这总归是母后的一番心意……


    郁泽不敢说,只有顺从应下,坐在旁边不发一语。


    因那青梅糕的影响,郁沧心烦意乱,脑中竟都是虞静央的身影。


    前段时日,他派出手下潜入齐国玉京,本想借那件小衣逼她回来,却没想到不仅没有成功,人还死在了她的府邸,可见现在她铁了心要孤注一掷,想方设法留在齐国,就连世间女子最看重的贞操也控制不了她。


    若她成功,他们五年的夫妻情谊便一刀两断,两国盟约也将顺势解除。于公于私,他都不能放任她这么离开。


    看来,他必须要采取行动了。


    想起南江使团将要启程前往齐国,郁沧眸色深沉:“孤欲亲去齐国一趟。”


    ---


    虞静央险些被惊马所伤,所幸被及时救下,身体没有大碍,因这一桩意外,虞帝亲至朝晖殿探望,安抚让她好好休养。虞帝走后,虞静延夫妇留下陪虞静央一起用过午膳,又说了一会儿话,便离开准备回住处。


    回去的路上,虞静延脸色并不好看。祝回雪安慰道:“陛下已经处置了四妹,殿下就莫要烦恼了。”


    “这样下去,皇家永远不会安生。”虞静延道。


    这么多年过去,皇室手足间的矛盾始终难以调和,甚至相互算计、彼此倾轧,原因除了母家的明争暗斗,更多的还是那件下毒案。这次虞静澜失去理智想置虞静央于死地,也是因为当年的心结无法释怀。


    虞静延不愿见到手足相残,但也绝非忍气吞声的性格,若有人胆敢对虞静央下手,他不会坐视不理,哪怕是同父异母的妹妹。可是有下毒之事在前,同样差点让虞静澜丢了性命,他又如何能毫不顾忌地以牙还牙,为虞静央出气?


    祝回雪岂会不明白他心中所想,说:“好在这次阿绥没有事,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前事已经发生,怎样也挽救不回来,他们逃不开进退两难的局面,只有这样继续下去。


    两人一时无话,回到住处一起去看乐安,见她正坐在书桌前读书,小小的身子勉强够得到桌面。


    小姑娘面容稚嫩,头上梳着两把小啾啾,有模有样地皱着眉头识字。虞静延暂时忘记了那些烦心事,绕过桌案走到她身边。


    “乐安在看什么书?”


    看见父母来了,乐安像往常一样开心地弯起眼睛,小手把书卷举起来。虞静延一看,发现是本《中庸》。


    祝回雪在乐安另一边,摸摸她头发,笑着问:“乐安看得懂吗?你还太小,若觉得枯燥,不妨换一本读。”


    谁知乐安听了却不肯,摇头晃脑念道:“‘君子遵道而行,半涂而废,吾弗能已矣。’”


    她磕磕绊绊背完,虞静延和祝回雪都不禁笑了,正想说什么,却见她小脸闷闷不乐地低了下去,像想起了什么心事。


    “乐安,怎么了?”


    “君子不能半途而废,乐安做到了,可乐安永远不能成为君子。”乐安亮晶晶的眼睛变得暗淡,抬头问虞静延:“父王,是不是只有男子才能做君子?”


    祝回雪一惊,下意识看了一眼虞静延,制止道:“乐安,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话?”


    “是先生说的,女子只要学好琴棋书画,顶多再略识几个字,反正也用不上,君子六艺是男子才能学的东西。”乐安童言无忌,继续问道:“母妃,为什么女子不能做君子呢?书上没有写呀。”


    祝回雪听后,第一反应就是告诉乐安不要听这些规训的话,却又不得不在心里承认,这些才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被这世道认可的“规矩”。


    乐安早慧,心思也细腻,容易比别人多想很多事。祝回雪不愿自己的女儿被枷锁禁锢住,但碍于虞静延在场,她不能说,一番话便梗在了喉间。


    “谁说不能?”


    祝回雪愣住,猝然抬起头,见虞静延脸上没了笑意,不知何时变得严肃起来:“乐安,学堂的先生知识渊博,但这句话说得不对。你已经念过论语,可还记得里面的君子之道?”


    “记得。‘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


    虞静延颔首:“正是如此。君子本无男女之分,谁人都当得。”


    “乐安明白了。”女孩眼含希冀。


    祝回雪从吃惊中回过神,心中一阵暖意,顺着他的话问:“乐安想做君子?”


    “嗯!”乐安重重点头,握着拳憧憬:“以后我也要成为君子,让所有人都能吃上好吃的点心。”


    祝回雪失笑,如果可以,她比任何人都希望乐安的志向能实现。


    外面传来张栩的通报声:“殿下,税政司的李侍郎来了。”


    公事为重,虞静延应了一声,就打算去书房。乐安嘟囔:“每次来见父王的都是男大人,女大人都去哪了?”


    “乐安,朝堂上是没有女大人的。”祝回雪道。


    “君子不论男女,朝堂不要女君子,难道要小人?”乐安歪头,更觉得疑惑:“朝堂不要女子,酒楼书肆也不要……母妃,就算真的有女君子,那她们该在哪里?”


    “乐安。”祝回雪怕她惹得虞静延不悦,连忙喝止,不许她再这样口无遮拦。


    虞静延还没有离开,自然听到了乐安的全部疑问,停下了离开的脚步。


    “她们都藏了起来,等你长大,自然就能看见了。”


    虞静延转身回来,从书架前拿出了几本书,放在乐安面前。祝回雪感觉有些熟悉,看清后竟发现是——


    她的书!


    晋王府鲜少有人听过她写书的事,就连乐安也不知道。祝回雪微惊,不知他要做什么,而乐安此时已经被面前几本装订精致的书本吸引住目光,问道:“父王,这是什么?”


    虞静延说:“这几本游记在民间畅销,有许多人喜欢,但他们都不知道,这些书的作者是一位游过一半大齐江山的女子。”


    “好厉害!”乐安眼睛亮了起来,小手翻开第一页,指着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归、雪、山、人——”


    祝回雪胸中咚咚狂跳起来,连四肢手脚都因心头的震动感受到酥麻。她受世俗束缚而不敢暴露于人前,甚至藏着掖着的身份,就这样被她的夫君展示在他们的女儿面前,没有惊诧或不理解的神情,一人平和地讲述,一人稚嫩地向往。


    虞静延望着女儿专注的一边小脸,眸色不自觉变得柔和,继续说:“除了她,世上还有很多这样的女子。乐安长大了,也可以像她们一样做自己喜欢的事。”


    “我也要成为这样的女子!”乐安兴高采烈地站起来:“母妃,父王,以后我想去朝堂上做女大人,可以吗?”


    祝回雪胸口鼓胀,似满足似骄傲的情绪仿佛就要喷涌而出,有虞静延的话在前,这一刻,她抛却了所有的顾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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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蹲在乐安面前。


    “只要你想,就没什么不可能的。”


    -


    从乐安房中出来,虞静延准备去见大臣,祝回雪叫住他:“殿下。”


    虞静延停住,等着她说话。祝回雪抿抿唇,忍着紧张试探:“殿下对乐安说了那么多,不怕她日后当真走偏,也做一些离经叛道的事吗?”


    虞静延目光微顿,从一个“也”中精准地捕捉到了她的意思。


    日光温暖,廊下没有别人,气氛正好。虞静延看着她,说:“我没有觉得你那是离经叛道。”


    “真的吗?”祝回雪抬起头,被这话砸得愣住了。


    虞静延不知她为何会觉得自己反对她写作,难道是他从前态度不太好,所以让她误解?


    他默默回想一番,无奈道:“你喜欢胡思乱想,乐安就像你。”


    面前人脸上没有半点打趣的神情,正经得很。祝回雪以为他在取笑她,耳朵红了红,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那点感动和意外的心情也无形中消去了。


    “妾身没有。”她低着头干巴巴道。


    虞静延心中颇为好笑,但没有表露出来:“你说没有便没有吧。”


    两人并肩走在廊上,祝回雪沉吟片刻,道:“妾身想给乐安换一个教书先生,殿下能否允准?”


    虞静延知道她心中所想,是觉得现在那个先生的观念太迂腐保守,久而久之怕乐安走偏。那些年迈大儒固然博学,但思想停留在过去,口中所谓好女子的模样,并不是他们两个为人父母想要看到的、乐安将来的样子。


    他道:“明日我会上书父皇,提一提重开太学之事。”


    祝回雪怔了怔,随即难掩喜色:“殿下的意思是,想让乐安入太学读书?”


    太学是皇室御用的教书开蒙之地,昔日虞帝开国登基,膝下子女都尚且年幼,于是开太学,聘良师教导诸皇子公主,又为他们广招各家贵族子弟作陪读,如虞静延四兄妹、萧绍、苏昀等人,都曾经是太学门下学生。多年以后皇嗣们长大成人,太学没了需要管教的学生,于是功成身退,奉旨关闭求学之门。现在到了下一辈,皇家子嗣稀少,太学便没有再次开启。


    欢喜之余,祝回雪也忧心:“皇孙这代只有乐安一人,实在是太少,殿下为她提起重开太学,恐会遭人议论。”


    “乐安是皇长孙女,去太学读书理所应当,纵使朝中有人异议,我亦不会让步。”虞静延安抚她道:“这只是小事。乐安聪颖机灵,父皇宠爱她,会答应的。”


    他这样说,祝回雪也就放下心:“那就有劳殿下了。”


    对自己女儿的学业上心,哪里谈得上什么劳累。不知为何,虞静延感觉有点奇怪,这几日待在一起,总觉得祝回雪待他的态度不如前段时日那样亲近,好像又回到了过去相敬如宾的状态,让他感到莫名的不习惯。


    兴许是近日天气热的缘故。毕竟入夏多日,连乐安都央着闹着要多吃一碗冰。


    虞静延这样想着,也就没放在心上,先去书房处理公事了。祝回雪站在廊前目送他离开,清透的眸子里情绪纷杂。


    他疼爱乐安,不愿看见自己的女儿成为一个失去自我,只知相夫教子的女子,甚至接纳她惊世骇俗的行为,把她的书拿给乐安看。这一切,都证明了她们母女在他心中的分量。


    一种又甜又苦的感觉霸占了祝回雪的心。前几日石榴百子缎的事还历历在目,她原本怨他,现在却觉得进退两难,既怨不得,又爱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