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在意
作品:《栖梧》 《栖梧》全本免费阅读
林荫小路上很安静,只有偶尔飞过的雀鸟盘旋在头顶。
光透过零散的枝干变成地上细碎的影,她贴近他脊背的瞬间,感觉到他胸膛有力的心跳。
像是一个跳脱的兔子,在她胸口咚咚咚蹦个不停。
一路无言。
她知道他生气了。
因为罗肖文的挑衅,也因为商璟来了学校。
在校运会当天让母亲来学校大闹,甚至把商璟请来,她明白,罗肖文就是想把事情闹大。
她不知道要如何开口调解这段破裂的父子关系,磕伤的胳膊还在隐隐作痛,她只能有些无力地垂下去。
像是察觉到她的异样,他忽然伸手,扣着她的背脊贴近自己,让她的下巴搭在他的肩膀。
“坚持一会,马上就到医院了。”
他温声安慰,握着她的小腿加快速度。
“商行樾,”
她轻轻叫他,那只胳膊也软绵绵地跟着晃。
“嗯。”
他应声。
“你拿了第一不开心吗?”
她像是在明知故问,未等他回答,就自顾自地继续说着。
“这其实算是我们一起拿的第一名,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她的下巴搁在他的肩膀,随着他上下台阶的动作一点一点戳着他的肩胛骨。
“好。”
林荫小路的风吹过面前,他额前的碎发遮住眼睛。
“一会去办公室,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和商叔叔生气。”
她好像也知道这是个无理的要求,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温清梧,”
他的脚步忽然停下来,叫她的名字。
“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可是如果真的在学校吵起来,白阿姨也不会...”
“拽住罗肖文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原本解释的话被打断,她愣了一下神,却又很快给出答案。
“不想让你受伤。”她喃喃答道。
“就和你那么多次想要保护我,是一样的。”
她趴在他的肩膀上,呼吸的热气隔着一层很薄的布料,灼热地烫着他的皮肤。
一样的。
商行樾失笑。
一样吗。
你也因为喜欢我,所以不想看到我受伤吗。
她好像总徘徊在危险的边缘,尝试着用自己瘦弱的身体,阻挡身边人的无妄之灾。
对他,对郑南毓,对秋莱,还有陌生的聋哑老人。
即便曾经见识过那么多人性的恶,她还是能坦然接受,包括虐待殴打她的哥哥,还有选择漠视的父亲。
她一个人跌跌撞撞走到现在,到底受了多少苦呢。
他无从得知。
“就像哥从前对我那样,我也可以保护你了,这可是碾压了体育生的第一名,哥不高兴吗?”
温清梧歪头去看他的表情,学着秋莱的样子,用可以活动的那只手轻轻戳他的脸。
她的眼睛很亮,盛着等待夸奖的喜悦和骄傲。
对视的瞬间,他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又开始不安地跳动起来,震颤着,叫嚣着。
喜欢是一种可以随着时间淡化的情绪。
商行樾小的时候读过很多姐姐的言情小说,却只记下了这一句话。
他以为,他的感情也是那样。
但忽略了,其实在他们对视的某一刻,它早就在空荡的心里生根,然后不断生长,直到渐渐裹挟他的心脏。
“不习惯我叫你哥吗,那我换个称呼,重要的是,今天不能和商叔叔起冲突,罗肖文就是明摆着看热闹的,你那么聪明,总不能往火坑里跳。”
“要是真问起来上周你打他那件事,我可以过去给你作证,幸亏有你,要是我去打他,说不行变成猪头呢。”
“而且今天是他先不顾赛场规则,还把我的胳膊摔坏了,如果他还要找你麻烦,我就直接端着摔坏的胳膊过去。”
……
意外地,她今天的话很多。
可他却不觉得聒噪,耐心地一句句听完。
直到她被放到空荡的病床上。
她才发觉自己今天说了太多话。
过载的大脑在一瞬间变得疲惫,她下意识地想要后仰身体。
仰倒的瞬间,像是早有预料,他伸出手,扶住她的腰。
医务室没有关窗,风吹动纱帘,把两个人都照在一层朦胧里。
温清梧觉得累,脑袋倦怠地垂着,贴在他肌理分明的小腹。
没开空调,微风吹不走莫名的燥热。
“医生要过来了,宋洛马上到。老师那边有点事情,我一会来看你。”
他温声安慰着,像是对路边迷路的小狗。
温清梧点点头,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张着嘴想说话。
“答应你了,不会吵架。”
他伸手揉了下她的头,指尖接触到柔软的发丝,还有摔倒时沾染上的沙砾。
他想抱抱她。
出于安慰的私心。
“哪里受伤了,让我看看。”
校医端着处理盘上前,握着温清梧伸出的胳膊开始检查。
他垂下眼睑,推门出了医务室。
——
办公室,人声嘈杂。
“韩老师,怎么也得给我们家一个交代吧,上次打我儿子的事情还没处理,这去叫人的间隙,还动手打人,我倒要看看是品行多低劣的人才能做出这样的事。”
中年妇女站在一旁止不住地抱怨,咄咄逼人。
罗肖文也配合地在一旁捂着脸说痛。
韩春晴被搞得有些头大。
商璟却坐在沙发上,始终没有开口说话。
她看不透这位学校投资人的真正想法,也为罗母不停地输出感到尴尬。
因为罗肖文平常在学校,除了成绩好一些外,几乎全是缺点。
他总是用最阴暗的心思揣度别人,所以两年来基本没有同桌。
只不过最近来了一个没法管的陆确,他才难得地消停了几天。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伴随着一声沉闷的“报告”。
“进。”
韩春晴应了声,伸手擦了下额角的汗。
“呵,”
罗母冷笑一声,“想不到看着相貌堂堂的小伙子,反倒来欺负我们家儿子了。”
商璟难得地抬了眼,看着这个许久没有正视过自己的儿子。
没有人说话,都在等一个人先开口。
“爸。”
生疏又冷硬的一句话。
却让商璟沉沉的眼里有了笑意。
自己的儿子到底还是聪明人,没有在外面薄了他的面子。
商行樾乖巧地站在一旁,冷淡着表情。
“到底是怎么回事,小梧现在怎么样了?”
商璟往沙发边缘让了一块位置,示意他也坐下。
“医生说可能要打固定。”
他没坐下,却也靠着沙发的外侧微微倚着,背没挺直。
“嗯,你妈那边收到消息,应该一会儿就到学校了。”
商璟点了下头,示意一旁的助理。
“哟,商老板这是什么意思,屌都不屌我们的呢,我家儿子好歹也是年级前几名,要是真打坏了脑子,你就是有那个钱,也赔不起了。”
罗母还在抱怨,但看到递过支票的瞬间,很快噤了声。
到底就是因为钱才来闹,眼下切切实实摆在眼前时,哪里还管儿子的安危。
罗肖文伸手杵了杵一旁的母亲,才勉强让她回神。
“爸,没必要给他们钱。是他先挑衅我,也是他弄伤了小梧。”
商行樾伸手,拦住了助理要递支票的手。
“小梧的伤,我会联系之前学医的朋友仔细会诊。我们现在说的,是你先出手打人这件事。”
他还是那样武断,开口否定了他的决定。
商行樾忽然体会到一种很深的无力感。
即便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记得很久之前,面对墓穴塌方家属的苦苦哀求,商璟面容冷漠,只是丢下了一张支票,把惊魂未定的他塞进车里,然后扬长而去。
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狠绝,还有眉眼里漠视生命冷漠。
连同受害人倒在他面前血肉模糊的面容,成为他经久不散的噩梦。
他无法忘记。
也从未忘记。
即便他说服了自己无数次去尝试着接受自己的父亲。
就像现在,他听了她的话,试图想要和他短暂地和解,可他却仿佛从来都没有变。
“本来这一笔钱是足够的,但是您看,就在刚才,我的儿子又被中伤,我想这一笔钱是不好交代的。”罗母颇为心疼,伸手摸了摸自己儿子红肿的脸颊。
“这好办。”
商璟冷笑一声,扯过助理手中的支票,在末尾又加了一个零。
罗母在一瞬间变得喜笑颜开,接过那张支票满脸笑意。
可罗肖文却没有那么开心。
商行樾没有说话,就冷漠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和当年一样,他还是习惯用金钱解决一切。
“好了,小樾打伤你们儿子这件事,已经达成和解。那么接下来,”
商璟放下了握在手里的茶杯,眉眼平静又审视。
“对于您的儿子在体育场恶意阻拦比赛,企图伤害我家少爷不成,又出手中伤温小姐这件事,我们选择不和解。”
助理扶了扶自己的金框眼镜,面无表情地陈述着。
在场的人都讶异着神色。
前一秒还在礼貌给予赔偿的人,只在一瞬间就调转了身份,成为审视对方的受害者。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果断,礼貌,却又格外冷漠。
也在商行樾的意料之外。
他依旧是那个想用金钱解决麻烦的人,却又变得有点不一样。
“走吧,儿子。小梧已经被带走验伤了,后续就交给小姚去处理。”
商璟站起身,想要伸手揽住自己儿子的肩膀,却在一瞬又放下了手。
罗肖文早就眼眶通红,四肢僵硬地站在原地。
不是说父子关系不和吗。
他以为商行樾会发货,会勃然大怒,然后撕掉那张支票大肆辱骂自己的父亲。
可是没有。
他只是沉默地站在一旁。
和咄咄逼人的自己对比,像一个成熟平静的成年人。
可他还来不及反应什么,母亲早就迫不及待地拿着那张钞票要离开。
只剩下他和那个助理面面相觑。
他输得一塌糊涂。
——
行政楼的露台没有风,商璟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点燃了夹在指尖的烟。
操场上的运动会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