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落木归秋尘,君心思与谁

作品:《归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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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明是那位才高七步的女郎君要求的,与我何干?”


    “什么?”


    岁宁轻轻压下宋聿手中的笔,笑意柔和而谄媚:“公子说笑了,我哪里会作诗?”


    宋聿低眉笑道:“这般谦虚,不像你。”


    可她的确意兴阑珊,他便也不再为难。


    这时,有侍女细步走上前来,恭敬道:“子音女郎君请宋郎君移步书简斋一叙。”


    “咳咳……”


    一口茶未咽下去,岁宁被呛得不轻。


    看来某位郎君是真得了梁氏女公子的青眼了。


    “有没有事?”


    “没事。”


    他轻声宽慰道:“我只去与她见上一见,你安心留在这里,不必多虑。”


    “嗯。”岁宁点点头,由着他跟随引路的侍女,往幽深的竹径里去了。


    这一去便是两个时辰,茶宴散去,众宾余兴未消,又唤主家上了酒来,重新开宴,酒过三巡。


    有位娴静的年轻女子在她身侧落座,唤了一声“陈娘子”。


    红妆灼灼,似桃花一般明媚动人。岁宁微微颔首回礼,除了自建康城来的人,在座不会有人知晓她的身份。


    果不其然,她又笑言:“妾敝姓张,乃陆中郎将之妻,在建康城时,常听人说起过你。”


    “见过张夫人。”岁宁敷衍地应了一声。


    张韫言道:“不必这般称呼我,唤我韫言便好。”


    岁宁依旧称她作“张夫人”,直截了当发问:“夫人寻我所谓何事?”


    她道:“夫君担心陈娘子在此地人生地不熟,无人可以相与,便让我来与你说说话。”


    岁宁一头雾水,陆延生他这是在演哪出?是不是还得谢谢他的好意?


    张韫言拿起宋聿写下的诗赋来,笑看向她:“陈娘子以为,众人所作诗赋如何?”


    岁宁轻笑了一声,言辞尖利:“见诗如见其人。有人胸中藏锦绣,有人丘壑自在心,有人如山间竹笋腹中空。”


    张韫言愣了愣,不想此人话语竟是与陆延生如出一辙。


    她问:“我听闻陈娘子是与宋公子一道来的,可否问一句……你与宋氏的长公子是何关系?”


    岁宁猜出了她的心思,也知晓她拐弯抹角的下一句会问什么,便坦言道:“我从前只是陆府的幕僚,在陆二公子手下办事,仅此而已。”


    可是与宋绍君的关系,她迟迟找不出一个定义。


    张韫言有些惊讶,默了良久,本还想再问些什么,陆宣忽然出言打断了她:“夫人,该回去了。”


    张韫言看向岁宁,道了句:“失陪。”


    陆宣也疏离地向她揖了一揖:“内子多有叨扰,见谅。”


    头一回受他的礼,岁宁有些局促,起身送行。


    暮色笼罩着竹园,冷风拂过离离幽篁,添几许寒意。


    那一双背影走远了,岁宁坐回席间,有侍女替她斟了一杯热酒,是西陵盛产的菊花秋。


    岁宁摩挲着青瓷杯壁,触及一丝余温。菊花秋的味道很好,但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也是此刻她才发觉,自己也不过是个世俗之人,在与利益为伍的路上,竟也盼着能有人相伴立黄昏。


    日暮了,脑袋昏昏沉沉的,有人在耳边似喊魂一般地唤她,好吵。


    “你这是喝了多少?”那人问她。


    “记不清了。”她迷迷糊糊道。


    他微微叹息。


    伏在那人肩上时,往日的杜衡香嗅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女子身上的兰香。


    “今日的熏香,我不喜欢。”她说。


    “那你喜欢什么?”


    “从前的,杜衡。”


    “是么?书简斋满室都熏着这种兰香。”宋聿道,“那我回去换身衣裳。”


    “我以为你把我落在这儿了。”


    他又解释:“我不过与梁氏谈了明年夷陵茶业的生意,梁白有事耽搁了,才去得略久了些。让你久等了,生气了吗?”


    “哪敢让宋公子因我误了生意,那我岂不成宋氏的罪人了?”她话中带刺,却还说自己不生气。


    岁宁喃喃自语道:“可伧奴在宋府本就是不受待见的,分明宋氏也全是伧人啊……一屋子南人骂伧,北人骂貉,也不知在争些什么……”


    宋聿默默听着她稀里糊涂说了一大堆大逆不道的话,时不时应答一两句。


    回了别院,他吩咐扶桑用芜菁和粟米煮了解酒汤备着。


    至于某个登徒子,此刻借着醺醺醉意,揽上他的腰,怎么都不肯撒手。


    扶桑见此情景,搁下食案便低头退了出去。


    宋聿制住她作乱的手,责怪道:“为何要喝酒?就不怕犯了旧疾?”


    她哼哼道:“今日受冷落,我不开心了。”


    他不明就里,“谁冷落了你?”


    “你。”岁宁眼角泛红,语气却十分笃定。


    “我?”宋聿哭笑不得,“聿可言誓,此一生只允诺过一个人,从未许诺给别人。不似某位女郎,遇着谁都要撩拨一句。”


    这样剖心陈迹的话,他从前不会轻易宣之于口,许是当她醉了,便以为她不清醒。


    本以为宋公子宽宏大量,原来他小气得很,只是从来都不说。


    岁宁道:“你想说我什么?轻浮?孟浪?”


    宋聿看着被她解下的絮巾,扯乱的衣襟,笑道:“这样说也不算冤枉了你。”


    “我从不对旁人如此的。”她说。


    “是么?”他挑了挑眉,提醒着她,“当时在寻阳,你差点就登了徐晔的船,当时是不是唤他郎君来着?”


    “……”


    当初随口而出的话,她自己也不记得了。


    “你嫉妒了?”


    “是。”他没有否认。


    “宋郎君图谋我?图谋什么?”她问。


    他答:“煮茶同观檐下雪,闲庭信步话桑麻,如是而已。”


    他所求之物有些过于简单了,似乎生怕多提一些要求,岁宁便会拒绝。


    “只想要这些吗?”她轻佻道,“你当真不想要一个孩子?”


    她又开始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宋聿扶额叹气,“你醉了。”


    她驳道:“你没醉,可以回答我的问题。”


    这一次宋聿没有回绝得干脆,只解释说:“我尚且连你都顾不上,无暇去顾及别的。”


    他没再拒绝,于是图穷匕见。


    因为她真的在街边捡了个失恃失怙的孩子回来。


    岁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