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金光从窗外照射进来，洒在半开的榆木衣橱上，衣橱里那些花花绿绿的衣服整整齐齐地叠放着。


    雪儿坐在地上，眼睛直愣愣地看着衣橱里的衣服，不知道选哪一件好。


    整整一天了，自从娘告诉她，何家又反口了之后，雪儿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叫也不开门了。


    仿佛从云端一下子跌落到泥地里，当娘告诉她，何家又说不愿做这个亲了之后，雪儿整个人就恍恍惚惚起来。


    她没有掉一滴眼泪，也没有说一句话，就直接走到自己的房间里，把门关了起来。


    她呆呆地坐在地上，回顾着自己短短的一生。


    自己今年十六岁了，十六年来，父母疼爱，自己又生得貌美，是学堂里众多男子倾慕的对象，可以说，比起嫦娥玉兰那样中人之姿的姑娘，不知幸运了多少倍。


    所有人都说，以自己的条件，肯定能找个如意郎君，幸福美满过完一生。


    可是，她没有想到，自己看上的人，会看不上自己。


    她输给了阿九那个小丫头片子，阿九美貌不及她，心机不及她，在男子中的受欢迎程度，也不及她。


    可是偏偏，在劲松的心里，自己却不及她！


    雪儿知道，在众人心里，自己已经活成了一个笑话。可是，她还是厚着脸皮一次有一次追求劲松，讨好劲松，试图将劲松的心给拉过来。


    好不容易，在曹姨的计谋下，何家上门提亲了，那夜，自己兴奋得连觉都睡不好。


    可是，如今却是这样的结果。小村里没有秘密，消息肯定已经被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了。


    想到这里，雪儿只觉得再也无颜去学堂里面对那一众同窗了。


    她挣扎着从床上起来，打开了自己的衣橱，想选一件最美的衣裳穿上。


    她们村后，有一口深潭。每隔几年，都有想不开寻短见的大姑娘小媳妇跳潭而亡。而这些大姑娘小媳妇跳潭之前，都是穿上自己最好看的衣裳。


    从前，雪儿不明白，她们都决定不活了，干嘛还要精心打扮自己。


    现在她懂了，来这世上一遭，走了，也要体体面面地走。


    门外又传来娘焦急的敲门声：“雪儿，雪儿！你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快开门，娘给你下的你最爱吃的鸡丝面。”


    雪儿没有理会娘，依然无力地坐在衣橱前。


    雪儿娘之前已经送过两次饭了，女儿虽然不肯开门，可是却也有气无力地回答她几句。


    这一次，女儿在房里却没有了声音，这叫雪儿娘如何不急。


    于是她一脚就把门给踹开了，见女儿做在衣橱前发呆，雪儿娘瞬间明白了女儿的心思。


    她上前一把搂住女儿，颤声道：“闺女啊，你可不能想不开啊，不就一个男人吗，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叫我和你爹老了依靠谁去。”


    雪儿还是一动不动。


    雪儿娘道：“我和你爹就你和雨儿这两个闺女，你若是一个好歹，我们也不活了。”


    见雪儿还是没有动静。


    雪儿娘又说：“昨天，咱们村的钱三嫂告诉我，她亲眼看见王阿九那个贱蹄子和劲松在他们村附近的河沟边手拉手亲亲热热地说话儿。”


    一股怒火自胸中燃起，雪儿的拳头开始紧紧攥了起来。


    “闺女，你要好好活着，让王阿九没有好日子过，让她不快活，才是你的本事呢！”雪儿娘斩钉截铁地说。


    听着娘的话，雪儿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凌厉了。


    最后，她一字一顿地说：“娘，面呢，我要吃饭！”


    见闺女终于被自己说得回心转意了，雪儿娘高兴地将那碗鸡丝面捧到了女儿面前。


    吃完面，雪儿就说：“娘，我不想去学堂上学了。”


    听了这话，雪儿娘心里一酸，知道闺女是没脸上学了。


    想了一想，她就说：“你不上学，怎么去对付王阿九呢？要不，你就告个病假，在家里休息几日再去上学，如何？”


    雪儿缓缓地点了点头：“娘，我不想动，你让雨儿去替我向先生告假吧。”


    第二天，雪儿告假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学堂。


    课间的时候，众位同窗就开始议论纷纷。


    孙奇说：“一会要定亲，一会要反悔，这何家做事，有点不地道了。”


    “定亲是劲松老子的主意，悔亲是劲松爷爷的主意，跟劲松都没关系！”大壮显然是知情者，就开始为劲松开脱。


    “不管怎么样，雪儿这回丢人是丢大发了。要是不嫌丢人，也不会没脸来上学了。”另外一个少年笑道。


    “瞧你们这话说的，你们也知道，提亲悔亲的都是老何家，雪儿才是受害的那个呢！这有什么好丢人的！”大壮显然对雪儿余情未了，不停地为雪儿说话。


    这一幕，被花台前的几个姑娘听见了。


    嫦娥就对雨儿说：“看来，大壮对你姐姐真的很好，你姐姐干脆就答应嫁给她算了。”


    雨儿瞪了嫦娥一眼：“大壮那样的人，要嫁你嫁去！”


    “大壮怎么了？他虽然生得没有那么俊俏，“可是人家心眼实在，喜欢上了一个人，就是一心一意，这样的人品，打着灯笼也难找去。”嫦娥继续为大壮打抱不平。


    雨儿哼了一声：“嫦娥，那七郎比大壮可强多人了，你不也是出尔反尔，半路上把人家给抛了吗？”


    “你——”嫦娥没想到雨儿会这般当面锣对面鼓地戳自己的心窝子。


    她又是羞恼，又是难过，眼里立刻就涌起了泪花。


    “雨儿，你有点过了哈，快跟嫦娥赔个不是吧。”玉兰见了，立刻打圆场。


    雨儿哼了一声，将脖子一梗：“我说的难道不是大实话？我干嘛要赔不是？我也是为人家七郎打抱不平啊！”


    嫦娥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扭头就跑。


    她一路疾奔，跑出学堂大门，来到了茶园里一条无人的小路上。想起雨儿方才的话，心里更加难过，就呜咽起来。


    这时候，眼前突然有人递给了她一块桃红色的手帕。


    嫦娥抬眼一看，只见阿九满脸关切地看着她。


    她接过手帕，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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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擦脸上的泪痕，轻声道：“阿九，你应该怪我的。”


    “我怪你什么呢，周宝玉那个，我又不是不知道。嫦娥，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也及时醒悟回头了，就放下吧。”


    嫦娥吸了吸鼻子：“我没事了，阿九，我们回去吧。”


    阿九却顺手从茶树上摘了一片茶叶，在手里反复搓揉着：“急什么，上课还早着呢。”


    嫦娥知她有话说，就停下了脚步。


    “嫦娥，上次你来我家，走了之后，我七哥问你了。”


    嫦娥浑身一颤，没有说话。


    “嫦娥，上次，有媒婆同时给我七哥说了三门亲事——”说到这里，阿九故意停了下来，观察着嫦娥的反应。


    果然，嫦娥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阿九继续道：“可是我七哥一个也不愿意。”


    嫦娥颤声道：“为——为什么？”


    “我也问他为什么，他没说，只是嫌弃那三个姑娘都没读过书。”阿九叹息了一声，


    转过身，自顾自走了。


    嫦娥要真是聪明人，就该晓得接下来如何做了。


    本来就是她辜负七哥在先，要和好，自然需要她拿出诚意来。


    阿九一路盘算着，只顾低头往前走，却差点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哎呦，你这是怎么走路的啊？”


    阿九抬头一看，来人正是周宝玉。


    她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好狗不拦路！”


    “啧啧！阿九啊，看你平时斯斯文文的，没想到说话这么粗鲁！”周宝玉丝毫没有生气，一脸漫不经心的坏笑。


    阿九实在不想理他，绕过他就走。


    “阿九，你别走呀，我有话同你说。”


    阿九冷笑道：“怎么？周公子莫非是想把我们学堂的女子一网打尽么？”


    “一网打尽？”周宝玉不禁失笑：“阿九，你可别搞错了，不是我要撒网打她们，是她们上赶着要打我的啊，我什么也没做！”


    “哦？你什么也没做，那你现在拦住我一个姑娘家，不让我走，非要跟我说话，算是什么也没做吗？”阿九反问。


    周宝玉哈哈一笑：“做了做了，我就是爱跟你说话儿，想跟你说话，行不行？”


    “可是，我不想跟你说话！”阿九说完，头也不回就走了。


    周宝玉看着她苗条的身影消失在茶树深处，不禁有些出神。


    这个丫头真的好奇怪。


    记得第一次在她家屋后的园子里遇见她和她嫂子，就觉得她不寻常。


    连她嫂子那个已经明显有了身孕的妇人，都对自己的俊美惊艳到了，可是她一个未出阁的闺女，却连正眼都不瞧自己一眼。


    之后，在她面前，自己更是处处碰壁。


    有生以来，周宝玉从来没有遇见过如此不买他账的女子。


    难道，自己就这样输给了何劲松？何劲松哪一点比得上自己？无论是样貌还是家世？还是其他方面？


    一股不平之意自胸腔中涌起，周宝玉握着折扇的手，慢慢地收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