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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娇生患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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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朔记得清楚。


    今日宴席,在佩戴面纱前,大小姐涂了口脂。


    被萧氏训诫,大小姐口脂颜色虽不甚鲜艳,却也有色彩。那双唇被面纱轻掩着,像饱满娇嫩的花瓣。


    那时姜朔不敢多看,忙乖顺地低下头。


    而现如今——


    少年立在一片树影里,怔忡望向她。


    她面帘已去,因是病弱,唇角显得有几分白。原先唇上的口脂像是被蹭掉,亦像是被人……一口口吃掉。


    他目光发紧,盯着戚师师唇上,脑海里不禁浮想联翩。


    适才席间,他亲眼见着,大小姐是跟在裴俞章身后走出宴席的。


    那时姜朔便迫不及待。


    ——他们去了哪里,他们做了什么?


    他们是……亲吻了么?


    少女双唇发白,面上却浮着一抹极不自在的红晕。他就这般静默少时,身侧又传来匆匆一道脚步声,是茯香回来了。


    茯香先小心翼翼地偷看了姜朔一眼,而后将口脂递给小姐。


    身前,少女用手背不自然地掩了掩唇角。


    微风渐暮,明月彻底跃上枝头。


    “朔奴?”


    戚师师一唤了他好几声,少年才恍然回过神。


    “想什么呢,这般入神。”


    她已补好了唇脂,语气也清清淡淡的。姜朔低下头,含糊不清地应了声。


    往回走时,假山另一侧,忽然传来几声议论。


    “方才席间,你可有看见那要与沈世子成婚的戚家大小姐?”


    “看见了,唐姐姐,怎么了?”


    那名姓唐的女客道:“你有没有觉得她好生奇怪。这般喜庆的佳宴,他们戚家又做东,偏偏她一人打扮得这般素净,素衣素裙白面纱,好像个女鬼啊……”


    “……”


    “也不知裴世子是怎么看上她的,面纱底下说不准儿还是个丑八怪呢!”


    他们离假山并不远,满带着讥讽的话语,就这般那清晰地落入主仆三人耳中。


    戚师师步履一顿。


    然,她仅是稍稍顿足,继而将面纱戴正,云淡风轻地走出假山。


    迎面撞上那两名女客。


    擦肩而过,女客面上飞红,目瞪口呆。


    ……


    回到席上,已过戌时。


    圆月高升,有人提议,去院中赏月。


    花前月下,自是应有琴乐相和,戚老爷酒气上头,兴冲冲地说道,自家大女儿自幼习得一手好琴,值此良宵,不若弹与诸客赏听。


    瞧见戚师师面上不愿,一侧的裴俞章竟也起身,唤人取来玉箫。


    男子扬声,清朗道:“说也巧了,裴某前些年曾学过排箫,今日见此良辰美景,裴某不禁想与戚姑娘合奏一曲。不知大姑娘可否愿意?”


    正说着,裴俞章递来一个眼神。


    她明白对方这是在替自己解围,抿了抿唇,依依应了声。


    裴俞章含笑,以目光宽慰。


    玉箫先起,正是一曲——《梅花三弄》。


    箫声穿过冰凉如水夜色,清幽的月光泠泠而下,落在少女白皙纤长的玉指上。她有条不紊地拨动琴弦,悠扬悦耳的琴音乍起,将绿绮琴上的月色,拨动得银光濯濯。


    一琴一箫,相映成趣。


    有人放下杯盏,屏息望来,目色艳羡。


    一声琴,一段箫。


    溪山夜月,声入太霞。


    青鸟啼魄,风荡梅花。(1)


    戚师师不记得这一曲《梅花三弄》是如何弹完的,她只记得,这是自己与裴世子第一次共弹一曲,又在此等众目睽睽之下,一时之间,她面上已然飞红。


    有宾客抚掌赞叹道:“好!好曲!古有琴瑟和鸣,今有世子与戚大小姐琴箫和鸣,檀郎谢女,真是好令人生羡!”


    恭维声落满了整个庭院。


    裴俞章收起玉箫,双目间蓄满了笑意,凝望而来。


    他的目光毫不加遮掩,大胆而赤.裸,穿过婆娑的树影。便就在此时,拱门那头传来一道惊呼:


    “不好了!有、有人落水了!”


    戚师师右眼皮跳一跳。


    她循声望去,不等开口,已有人着急地询问出声:


    “何人落水了?!”


    那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好像、好像是……是唐家的姑娘。方才人还好生生的,不知怎的,竟一个不打眼儿,扑通一下栽到荷花池里头去了!”


    唐家的姑娘?


    戚师师不喜与贵女们交附,只听着这位唐姑娘有几分耳熟。跟着人群赶过去后,才发觉这位姑娘不止是耳熟。


    还很眼熟。


    正是黄昏假山后,说她小话的贵女。


    唐氏被人手忙脚乱地抬了上来。


    她今日是跟随父亲前来戚家,还只带了一名婢女,此时此刻正是无人照应。想到这毕竟是在戚府里出了事,戚师师面色平常地走上前,为唐氏披了一件衣衫。


    其余众人识趣地低下头、移开眼。


    所幸夜色深深,那件衣衫又将唐姑娘遮得严严实实,待对方恢复神志后,戚师师便立马领着对方去了后院。


    一条甬道直通着垂花拱门,走在去后院的路上,唐氏也认出了她。


    浑身湿透的姑娘被下人扶着,回想起适才假山后的场景,嗅着自戚师师身上清香,一张脸不知该往哪儿放。


    半道间,忽然有人着急迎上前。


    “小姐,小姐!”


    正是唐氏的丫鬟。


    她急得快要落下泪来。


    “小姐,您要担心死奴婢了!您怎生落得水,身子可有什么大碍,感觉可还爽利?”


    唐氏脑袋里面灌了水,本就头晕,如今被对方这么一晃,脑袋更是晃成了一团浆糊。


    她忍住剧烈的呕意,虚弱道:


    “不是不慎,好似、好似……有人推了我一把。”


    夜色太黑,她看不清那人。


    只觉得身后猝不及防的一道力,她尚未来得及呼救,整个人便一头栽了下去。


    听了这话,一侧戚师师微微凝眉。


    有人推了唐小姐一把?


    不及她思索,行至后院时,忽然间,一个清瘦的身形就这般闯入眼帘。


    对方正半蹲在地上,看见她时,也一愣:“大小姐?”


    月光轻扑扑的,穿过婆娑的树影,落在少年隽脸之上。


    “朔奴,你怎在此处?”


    他不应该在宴席那边吗。


    戚师师忽然想起来,自从假山回来后,宴席之上,她再也未看到朔奴。


    少年衣袍边,传来一声猫叫。


    “宴席那边是贵人们该待的地方,席间闷热,又甚是无趣,奴便跑出来躲了个懒,顺便喂一喂荔枝。”


    正说着,似乎为了应和姜朔的话,荔枝十分配合地“喵喵”叫了两声。


    戚师师放下心。


    银月濯濯,霜影淡淡一片,落在少年肩头。他披散着乌发,眼神皎洁而清澈,眸底如有坠月。


    白皙清俊的面容上,笑容单纯干净。


    像一只人畜无害的小鹿。


    见此场景,戚师师并未多想,身侧唐小姐迷迷糊糊,她赶忙招呼着人,带对方去客房换了身干净衣裳。


    院墙深深,树影斑驳。


    与朔奴擦肩而过的一瞬,她自然没有注意到,对方眼底微小的变化。


    一缕清风,他看着一行人走远了。


    大小姐身上清淡的花香,仿若还漂浮在空气中,惹人眷恋不已。


    少年自地上起身,一寸寸站直身脊。


    望向唐氏的身影,他眯起眸,轻轻“啧”了声。


    爱嚼舌根的贱.人。


    这都没死。


    命真大啊。


    ……


    这一场赏月宴,终究是有惊无险,平安度过。


    三日后,戚府又收到了一封裴俞章的拜帖。


    秋风涔涔,彼时戚师师正在瑶雪阁,精心绣着一只香囊。


    浅紫色的香囊,其上一双鸳鸯栩栩如生。戚师师心想,再过些时日裴哥哥便会上戚家提亲,待他提亲时,自己便亲手将这只香囊,送给他。


    正思量间,忽然一封拜帖送来。


    有婢子跑入瑶雪阁。


    “大小姐,裴世子又来咱们戚府了,现在正在老爷那边,世子身旁的阿福让奴婢同您说,叫您先去琴房等裴世子。”


    戚师师站起身:“要我先去琴房?”


    裴俞章此番来得格外匆忙。


    她听着裴俞章的话,先将未绣完的香囊收好,走出瑶雪阁时,隐约听见几声:


    “听闻裴世子要离京了?”


    “听见裴世子在前堂拜别老爷,世子行色匆匆,似是要离开京城……”


    她的眼皮突突跳了一跳。


    日头正好,秋时的光影穿过琴房的雕花屏窗,落在少女脖颈前那把金灿灿的平安锁的上。


    她心头没来由一阵发慌。


    裴俞章要离京了。


    要去哪里,因何离京,要离京多久?


    他又何时回来?


    戚师师在琴房等了良久。


    心思千回百转,她心上愈发怦怦。


    正思量间,身后落下一阵脚步声,忽而有人抬手掀开帘。


    拂面一道淡淡的草药香气,她始料未及地撞入一人怀抱。


    “师师。”


    男人一身素色广袖长袍,乌发披垂着,低下眼凝望向她。


    他修长的手指轻抚着少女的发顶,声音温柔缱绻。


    “师师,让你久等了。”


    她等得并不久。


    只是一想到院中那些下人的话,她便十分难耐,迫切地想见到他。


    薰笼微黯,正午暖融融的日光倾洒而下,穿过那一袭素色的纱帘,为周遭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