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撑腰

作品:《燕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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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旭日初升,温昀携郡府一众官员等在门外,静候钦差到来。


    轱辘声响,三辆马车先后停下。吏部尚书柳泉从最前方那辆马车下来,师爷未搭理上前迎接,柳泉目不斜视走向中间马车,亲自卷帘请人下车。


    此次视察,柳泉是钦差,身后皆是他的属官。何等人物需柳泉这般低三下四?


    温昀回头跟师爷对视一眼,师爷眼神示意温昀上前接人。


    听柳泉称齐公子,温昀莫名松了一口气。然而,待看清马车上那人,他稍微好转的脸色,再次变得阴郁。


    来人哪里是什么齐公子,分明是……他眼神一滞,忙不迭回头看。


    算算时辰,郑妤差不多是这会出门去书局,虽然走的是偏门,但不无在院子碰头的可能。


    若她见到燕王……温昀屏住呼吸,不敢往下想。


    柳泉扫一眼温昀,想起此人是个死脑筋,遂先把话撂下:“摄政王钦点齐公子为副使,协同本官考核丹阳郡政务。”


    “柳大人……那分明就是……”温昀听不懂一点暗示。


    “温大人或许不认识本官,但本官与尊夫人交情匪浅,你可要请她来认认人?”李致说罢,悠哉游哉从马车下来,对温昀一笑。


    那双狭长的丹凤眼里,不加掩饰的讥诮之意,犹如淬毒利刃,直挺挺扎进温昀眼中。


    温昀回之一笑,恭敬退让:“柳大人、齐公子,请。”


    入府后,温昀带柳泉前往正堂,详述丹阳近年情况。


    讲起丹阳,温昀如数家珍,侃侃而谈。他讲得入神,再抬头时,上座已空了一个位置——李致悄然离开了。


    中途溜走之人,拾级而上,渐近楼顶。


    有几根柱子上,挂着四四方方的薄木板,板上笔迹各异。李致走近去瞧,板上诗文皆出自那本集序。


    他抬起手,抚摸木板右下角的小字,指尖点上“梅”之一字。


    俄顷,楼下传来吭哧吭哧呼吸声,他循声望去,江风从后吹来,翩然素袖映入眼帘,却再不见青丝如瀑。


    据宣朝礼俗,女子嫁作人妇,出门在外需梳髻盘发。忆起寒霞山那夜,发梢掠过侧脸带来的酥痒感,再看她螺髻翘然,李致黯然垂眸,物是人非感油然而生。


    郑妤怀抱一块木板,站在梯口,蓦然抬首瞧见李致,十指急遽抓紧木板。


    “殿下……”


    “你当我是小齐即可,免教人看出端倪。”李致从她手上抽走木板,稍稍抬手,将木板挂上柱子。


    有些人即便不自称“本王”,也无法让人觉得他平易近人。与生俱来的凉薄之相,任谁看了不发怵?


    “往常小齐如何称呼你?”他低头清理手上残留木屑,漫不经心问。


    郑妤信口胡诌,说齐晟喊她妹妹。李致觑着她,眼神透出怀疑。


    他低咳一声,看似万分抵触。


    郑妤扬唇一笑:“开个玩笑,齐公子唤我……”


    “燕燕。”他低声轻唤,音如薄纱。


    江风穿廊而过,轻纱漫舞,从他们中间掠过,人与物皆迷离惝恍。


    方才那一声燕燕,莫非是幻听?


    薄纱缠绕心头,郑妤疑惑凝睇,防线岌岌可危。


    他微不可察勾起嘴角,重复:“燕燕。”


    声音比刚才响亮,她真真切切听到了,李致唤她乳名,还对她笑。


    薄唇出现些许弧度,狭长的凤眸里波光潋滟,险些让她溺死在那一汪春水之中。


    危险,迷人,又勾魂摄魄。


    风沙迷眼,郑妤别开头,嗓音喑哑:“殿下,您若想让我做什么,请直言相告。若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我愿尽绵薄。”


    “别……别再这样戏弄我了。”她眺望浩渺江面,将蓄在眼中的泪憋回去。


    李致侧身昂首,顺她的视线看去,只见大浪淘沙,江水奔流。


    水流不复回,他负她深情,欺她痴心,她畏惧井绳,理所应当。


    不可操之过急,李致想,且一步步循序渐进,定能把她带回宣京。


    李致取出一根黑绳,郑妤一见黑绳,情不自禁瞪大双眼。她双手接过来看,小木牌上写的……


    竟是……燕燕?!


    从最初见到芣苢,她猜测黑绳以草药命名,竟完全误导了方向。


    “芣苢,芄兰,燕燕……”郑妤扳着指头嘀咕。


    “芄兰?”


    “对,七年前,我来丹阳途中,和温寒花救下表妹曹娴。我取走她手上的黑绳,后来偶遇钟姑娘,便托她转交予您。”她抬眸问,“殿下您没收到?”


    “不曾见过。”


    “怎么会……”郑妤蹙眉沉思。


    “燕燕——”


    尾音拖长,似呼唤情人那般缠绵缱绻。郑妤失神,可李致话锋一转,道:“是诗经篇目。”


    郑妤抽抽嘴角,浅笑应和:“对,我娘喜读诗经,为我取乳名时,便是从诗经中摘取。”


    言及此处,她恍然大悟,《芣苢》《芄兰》皆是诗经篇目。


    “我去找紫玉时,陆太师的书案上,摆有好几本诗经。”郑妤轻声叹息,“但我没上心,此时应全被他的同伙销毁了。”


    “本王查到一些蛛丝马迹……”


    “需要我做什么,殿下吩咐即可。”


    “但我要收报酬的。”郑妤翻出纸笔,捧到李致面前,“请殿下赏光赐下墨宝,为望楼添光。”


    李致会心一笑,提笔饱蘸浓墨,自谦道,“突然忆起舅舅讲过的故事,欲以此典著文,然不擅叙事抒情,恐负所望。”


    酸诗醋文当属齐晟上佳,山水寄情尊定王李恒为上,而李致最擅策论奏议。


    他写风花雪月,还不知能写出个什么东西来。


    然李致本人就是绝佳招牌,即便他写得狗屁不通,那一手好字也足够让人叹为观止。退一万步说,就算他字写得不好,只要李致本人亲自认证,同样能吸引五湖四海之人亲临一观。


    日落西山,郡府设宴,为钦差接风洗尘。郑妤和李致前后脚回来,瞧着心情甚佳。


    温昀走过去,牵起郑妤的手,拿出帕子擦拭木屑。众目睽睽,她忸怩抽手,灰溜溜跑去角落。


    郑妤站定,抬头便看见她十分不愿见到的人。


    曹氏谄笑胁肩迎出去,直接无视她和温昀,走到李致面前,扯出蹩脚的官话嘘寒问暖。曹氏一口一个“齐公子”喊得十分殷勤,拐杖敲地声一阵接一阵,足见她心情畅快。


    “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