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三章

作品:《眼底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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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体制内工作,总会在逢年过节时收到热情的人文关怀,比如说找个平时用来开会的小房间,让不能回家和家人团圆挨个打电话。


    这时候摄像机是必少不了的,高高架在身侧咫尺之遥的地方。


    要是今后病了残了,当不了警察了,能给自己有限的青春留个纪念。


    往好了想,如果将来有配合宣传的必要,也随时都可以拿来当素材。


    这种情况下,有的人能真情流露,有的人会受到影响。


    傅峥承不是天生内向的人,甚至表达能力堪称一流,只是精力有限,见的形形色色的人多了,学会了把口舌用在必要的地方。


    他介于那两者之间,思路清晰,但锋芒有所收敛。


    “家里都有谁来了。”傅峥承和桂素娟随意地聊起来。


    跟聪明人聊天就是这样,会明显感觉到主动权掌握在他手里。


    这句话包含了两个信息点:他知道家里人没去别人家拜访,而且家里肯定来客人了。


    桂素娟的目光在桌上逡巡了一圈,扫到谁就说谁:“你吴叔、李叔、张叔,还有他们家那口子,你谢叔、方叔、江叔一家,虞泠也来了。”


    虞泠听到自己被点名顿时挺直了驼着的背,仿佛傅峥承打来的不是语音而是视频,她能被傅峥承看见。


    可即便是她被单独拎出来,傅峥承也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只是笑着说:“这么多人,一张桌坐得下吗?”


    他是笑是毫不违和地融在话音里的,像唱歌一样,悄无声息地化在人心里,激起酥酥麻麻的幻觉。


    虞泠一向招架不住他温柔的笑,每每听到都会无法自拔地沉沦。


    桂素娟则早已习惯了儿子固有的腔调,温馨地跟他话家常:“一张指定是坐不下的,不过你爸帮我把楼下储藏室里老桌子搬上来了,跟新桌子拼成一桌,挤挤就能坐下了。”


    “他腰上不是有旧伤吗?老桌子那么重,没电梯他硬背上来的?”


    不然要怎么办呢?


    他又回不了家。


    总不能提前十天半月趁他在家的时候搬上来,摆在家里多占位置啊。


    傅和山十年如一日地扮演着严父的角色,时时不忘敲打他:“干警察的谁身上还没点伤了,我又不是缺胳膊少腿,你少操闲心。吃饭了没?中午休息一下就上班吧,你又不是没事干,就这样,挂了。”


    说着他二话不说把电话挂断了。


    直到空气凝滞了三秒桂素娟才反应过来,拍了一下丈夫的胳膊:“干什么啊你,我还没跟儿子说两句呢你就挂了,每次都自作主张。他是你一个人的儿子啊?平时也就算了,过节也这样。”


    傅和山想反驳,又想不出反驳的话。


    难道他就不想儿子吗?


    当然是想的了。


    气氛一时变得有点尴尬,好在在座的中老年朋友都是见过世面的,连忙出面打圆场:“嫂子,老傅是个实诚人,你别跟他计较。晚点再给峥承回一个就好。他忙是忙,哪能跟家人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呢?”


    桂素娟是有分寸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再激动也得给丈夫留个面子,脸上又恢复了温婉的笑意:“我不是不体谅峥承忙,是怪他对孩子太严厉。”


    “诶——你们两口子把峥承培养的这么优秀,要不是管得严,我都想把局里那些同样优秀的小姑娘介绍给他认识了。”谢广明说笑。


    做媒的永不缺席。


    虞泠的嘴巴撅得老高。


    这会傅和山不说话了,桂素娟倒是谦虚了起来:“不能说是我和他爸的功劳,是他自己争气。也是他自己不想找对象,说是成天不着家,工作性质又危险,不祸害人家姑娘。嗐,这孩子打小就有主见,我们也不好干涉,随缘吧。”


    “这么多年过去了,素娟还是这么通情达理,老傅啊,好福气。”谢广明说着举杯,“一起碰一个吧,大家中秋快乐。”


    “中秋快乐。”


    “中秋快乐!”


    “中秋快乐——”


    众人一齐举杯,热闹非凡。


    这样的聚会一般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聊家庭,第二阶段聊朋友,第三阶段聊形势政策。


    前两个阶段能让专心干饭的小辈填饱肚子,后面那个阶段,小辈就不方便听了,该退席了。


    “我吃好了,你们慢用。”谢熙媛毫不扭捏地说道。


    谢广明边跟傅和山说话边拍了下女儿的手,示意她想走就走。


    虞泠也跟着跑了,在心里忍不住羡慕谢熙媛骨子里那股不在乎旁人眼光的洒脱,换作她得纠结半天,生怕别人觉得自己不礼貌。


    谢熙媛把这当成自己家一样,到阳台上开窗透气,看到虞泠跟过来也不觉得意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虞泠成功石化了。


    “你喜欢傅峥承吧?”


    “我……我……”


    虞泠如遭雷击,舌头在关键时刻打了结,让她变成了一个小结巴。


    谢熙媛讽刺地一笑:“你以为你是在暗恋吗?你是在明恋。你的神情、你的一举一动,都在说你喜欢他。谁会看不出来呢?”


    虞泠沉默了。


    谢熙媛的潜台词是:傅峥承知道她喜欢他。


    谢熙媛冷淡地劝道:“他这个人就像一团没有温度的火一样,只会发光,不会发热,能让人在黑暗中看见他、看见前方的路,却没有被他点燃的欲望。因为他只想孤孤单单地赴死,不影响任何人。别人心里都是一腔热血,只有他是一腔孤勇,所以别爱他,没结果。”


    虞泠冷不丁气血上头,执拗地说:“我只是喜欢他,没想得到结果。”


    谢熙媛加重了语气:“可人如果没有追求,就只是在挥霍时间而已。”


    虞泠不甘示弱:“没关系啊,我的时间可以都给他的。”


    谢熙媛的笑容瞬间变冷,连名带姓地叫她:“虞泠,你知道我从小到大最讨厌你哪点吗?你永远都是一副你弱你有理的样子,理直气壮地让所有人围着你转,顽劣又自私!你的时间随你怎么处置,凭什么让他把时间花在你身上?你以为你整天缠着他,他不烦吗?他烦死你了,只不过是因为你是虞叔叔的女儿,他不好意思说。说白了没了你爸妈,你什么也不是。”


    这话犀利直白,像一把开刃的刀,一下戳在人心坎上。


    虞泠瞬间脸色煞白,无声攥紧了手指。


    原来谢熙媛刚才在桌上说的话,不是冲桂素娟,是指桑骂槐说给她听的。


    谢熙媛像是发泄一样,把想说的话一股脑全说了出来:“你只知道他打算终身不娶,可你知道为什么吗?他的老领导快退休的时候没的儿子,儿媳大着肚子追着推床求大夫救她丈夫,大夫边做心肺复苏边说着孩子快出世的消息。还有曾经指导过他的学长,牺牲的时候二十二岁,为了保护围观群众,被捅了三十几刀才倒下。但是他护着你,一心想让你无忧无虑地长大,从来不让你跟着参加英烈的遗体告别,而你在干什么?”


    虞泠愣住。


    她怎么了?


    谢熙媛看着她的神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义愤填膺地细数她的罪状:“你把上课时间用来绣毫无用处的平安符,还说不利用课堂上的时间赶不及;你三天两头在学校惹老师生气,让他不得不请假去办公室挨批评;你对待学习漫不经心,害他在期末备考的期间还要监督你学习。三天一小作,五天一大作,明知故犯,屡教不改,恨不得让他天天陪着你。你的脸皮是城墙做的吗,能不能有点廉耻心?”


    虞泠不结巴了。


    她哑巴了。


    她没想到自己对傅峥承的依赖在外人眼里是这么的不堪。


    可是傅峥承不是这么对她说的。


    他说她不是秉性恶劣,会犯这些错误只是没有得到正确的引导,亡羊补牢、迷途知返,是可以被原谅和包容的。


    谢熙媛见她一脸费解,觉得自己是在对牛弹琴,高高在上地扔下一句话,跟她擦肩而过:“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虞泠的确得好好想想。


    其实在回答谢熙媛的时候她没有过脑。


    她想她对傅峥承的喜欢是希望得到结果的,这个结果就是傅峥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