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车厢内的氛围变得有些微妙。


    许燃抿了下唇，装作无事发生，把盒子塞回包包里，看向红绿灯。


    此时，恰好红灯跳转绿灯，她提醒道：“绿灯了。”


    沈夏深唇角微微勾起，没说什么，“哦”了声发动车子。


    “说来接你下班，结果还是你开车。”许燃淡定地转移话题。


    “你不是没驾照么。”沈夏深随口道。


    说完想起她有色觉障碍，这个病应该不能考驾照，他又补充了句：“你能来接我下班，我就很开心了。”


    许燃能分辨得清红绿灯，考驾照应该不成问题，只是她出行一直有司机接送，也就没想过去考。


    “你说我要不要去考个驾照？”她说，“你不想开车的时候，我可以开。”


    沈夏深瞥她一眼，笑着说：“我挺喜欢开车的，就算你有驾照，估计也没什么机会开。”


    许燃早发觉他很喜欢车，公寓玄关处的抽屉里，满满一抽屉的车钥匙，不工作的时候基本都是他自己开车。


    许燃其实没那么想考驾照，也就随口说说而已。


    想起刚才微信有消息提示，她重新打开包包取出手机。


    一看，是陆艳琪让她今晚早点回家。


    她本来打算今晚住沈夏深那边的，他明天要去别的城市为新电影做宣传，得有一个星期见不到面。


    不过刚刚让他看到小雨伞了，这时候如果留下过夜，难保他不会误会。


    许燃轻声：“我妈让我早点回家，不知道有什么事。”


    一般陆艳琪不会找她，更别提让她早点回家了，毕竟她自己常年不在家。


    这次回家倒是破天荒地住了快半个月，没有要走的意思。可能真在外面玩腻了，发现还是家里好。


    “待会吃完饭送你回去。”沈夏深说，“正好我也回趟家。”


    徐女士问了他两三次，到底什么时候带许燃回家吃饭，再不带她过去，她就要自己去问了。


    他不想给许燃压力，本来她就觉得两人进展太快，见家长的话，进展岂不更快了。


    他回家再正常不过，许燃没有多问，点头说：“好。”


    许燃给陆艳琪回消息，问她有什么事，心里好有个底。


    谁知直到吃完饭，她才收到回复。


    妈妈：「等你回来说。」


    “……”


    回到家，许燃回房间换了身衣服，刚换好，房门就被敲响了。


    她走过去开门，陈妈站在门外，温声道：“小燃，夫人让你去小客厅找她。”


    许燃点点头：“知道了陈妈。”


    小客厅就在二楼，出门左手边走到底。


    她对着镜子整理一番，补了下妆才过去。


    一进去，就看见陆艳琪慵懒地靠在一张复古法式珍珠椅上，一条腿叠在另一条腿上，织金真丝拖鞋在脚尖晃晃悠悠，手肘支在实木扶手上，拿着本时尚杂志在翻阅。


    她穿着条紫罗兰电光绸长裙，黑色大波浪披散在肩头，耳垂脖颈和手指点缀着成套的珠宝，脸上妆容精致。


    她有一个专门负责造型的团队，连在家都打扮得堪比女明星出席活动。


    许燃见怪不怪，出声：“妈。”


    陆艳琪慢悠悠地放下手中的杂志，上下打量她，而后瞥一眼旁边的椅子：“坐。”


    没有找话闲聊，许燃坐下后，开门见山地问：“是什么事？”


    她问得直接，陆艳琪也没绕弯子：“我听说你跟Edward之间有点误会。”


    一听到这个名字，许燃脸上原来带的那一点笑，瞬间没了。


    陆艳琪没看她，一只纤手端起茶几上的花茶，继续说：“他下午跟我联系，说想跟你聊聊。”


    怎么也没想到，陆艳琪难得找她一次，竟然是为了这事。


    误会？


    她这是在想当Edward的说客？


    “没什么好聊的。”许燃表情冷，声音也冷，“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


    “他大致跟我说过了。”陆艳琪抿了口花茶，“他当时喝多了，脑袋不太清醒，胡乱说话。”


    “你看过视频吗？那是喝醉了口不择言能说出来的话？”许燃皱起眉，有些难以置信陆艳琪竟然相信那个人渣说的话。


    陆艳琪看她一眼，淡淡道：“你不是让保镖打了他一顿，他可断了两根肋骨，在医院躺了一个星期，要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他早告你故意伤害了。”


    “那是他活该。”许燃说，“他在网上造谣抹黑我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我没告他他就应该谢天谢地了。”


    “依我看，这件事就算了吧。”陆艳琪劝道，“冤冤相报何时了。”


    “行啊，你让他公开给我道歉，承认在网上造谣抹黑我，还有胁迫侵犯公司多名女员工，去警察局认罪。”


    听见这要求，陆艳琪表情微微一怔，像是觉得不可思议那般，盯着许燃看。


    许燃对上她的视线，面不改色道：“如果他能做到，这件事我就不再追究。”


    陆艳琪“嗤”地一声笑了，把茶杯往茶几上一搁，笑道：“他是看你年轻不懂事才来联系我，想私下解决，你打了人怎么还觉得自己有理了？”


    许燃看着她，突然觉得又好气又讽刺。


    自己的妈妈在她被人造谣抹黑的时候，没有关心过她一句，现在还帮着外人劝她不要计较，指责她不应该打人。


    “我就是有理。”许燃用力抿唇，压下喉间的涩意，“你都不问问我事情是怎么样的，就选择相信他。”


    “我是不想你被人当枪使，那几个女孩子分明就是想要钱，你倒好，帮人请律师打官司。”陆艳琪认为自己看得比她透彻，“要真存在性侵害，她们当时怎么不报警，要等到现在。”


    许燃冷着脸，一字一顿道：“我认识其中一个受害者，事发的时候，是我陪她去报的案，当时是Edward打电话过来威胁要开除她，她没办法才撤了案。”


    “是那个叫什么虞的女孩子吧？”陆艳琪说，“她就是单纯地想走捷径，Edward一时大意才会中了她的招，你也被她骗了。”


    “……”


    许燃一时间无言以对，表情更是难以言喻。


    陆艳琪身体微微侧倾，手搭到她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听我的，你别掺和了，她们想告的话让她们自己告去，要真是事实，法律自然会替她们讨回公道。”


    许燃被她身上馥郁的晚玉兰香气熏得头晕，动了动嘴唇，半天说不出话来。


    只觉得没办法跟她说清楚，她从来没有工作过，没有跟这些人接触过，根本不了解她们的处境。


    许燃抽出手，沉默几秒，抬眼看她，平静道：“她们就是因为没有能力反抗，才会遭到胁迫。”


    停了两秒，她又说：“我不会跟他和解的，因为我很清楚他有罪，如果我不是你女儿的话，我现在就其中一个受害者。”


    “你这孩子，”陆艳琪靠回椅背上，满脸无语，“怎么说不通啊，还诅咒上自己了。”


    “我相信，法院会作出公正的判决。”许燃丢下这句话，起身离开。


    走出没几步，她听见陆艳琪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轻轻袅袅的：“我认识他很多年了，Edward不是那种人。”


    “……”


    许燃回到卧室，越想越气，陆艳琪宁愿相信一个外人，也不肯相信自己的女儿。


    一般出了问题，父母不是无条件站到子女这一边么。


    她却连一句关心，安慰的话都没有。


    许盛好歹还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替她教训了向阳，陆艳琪呢，她什么都没问，就认定是她年轻不懂事，被人骗了，要求她跟那个垃圾和解。


    许燃又气又委屈，坐在沙发上，拿起手机给沈夏深发消息。


    初初：「在干嘛？」


    沈夏深看到消息，秒回：「陪徐女士看电视。」


    他一回来就被徐露逮着审问了一通，到底是不是真的在跟许燃谈恋爱，为什么还不带她过来吃饭。


    沈夏深实话实说：“才在一起没多久，不想给她太大压力。”


    徐露：“我从小看着她长大的，能有什么压力？”


    “变成男朋友家长了，肯定多少不一样。”沈夏深慢悠悠道，“她最近也忙，我要像您这样天天催，一会把她吓跑了，您负责啊。”


    “你小子吓唬我呢。”徐露一巴掌抽在他胳膊上，“我告诉你，这儿媳妇我认下了，你要把她弄丢了，我跟你没完。”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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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是。”


    “你态度放端正点。”


    “我态度怎么不端正了？”


    徐露懒得跟他扯皮：“你不带她回来，我心里不踏实。”


    沈夏深：“信不过我呗。”


    “你知道就好。”徐露也拿话唬他，“亲戚那边我可是挨个通知了。”


    听到这话，沈夏深眉头微皱：“徐女士，咱做人能不能低调点？”


    徐露笑：“我朋友都说我，最大的优点就是低调。”


    沈夏深被逗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安静了一会，徐露想到什么，又说：“对了，我听朋友说在网上造谣小燃的人，是她之前那个公司的高层。”


    沈夏深把事情大致跟她说了下，她听完摇头叹息：“幸亏小燃当时没去找他，那些女孩也怪可怜的，在异国他乡无依无靠，打份工还遇到这种人。”


    “是啊。”沈夏深轻声。


    Edward在采访中态度强硬，要反告受害人力证自己清白，背地里却联系受害人，说想和解，把两面三刀玩得明明白白。


    ……


    聊天框跳出新的消息。


    初初：「能出来一下么？」


    初初：「我到便利店等你。」


    沈夏深：「好。」


    沈夏深边回消息边起身，徐露见他一副要出门的模样：“这么晚了，要去哪？”


    “没去哪，”沈夏深晃了下手机，炫耀道，“我女朋友想我了而已。”


    徐露赏了他一记白眼：“也不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话音没落，沈夏深换完鞋打开门，走了出去。


    他小跑着去的，到了便利店门口，许燃还没到。


    过了好一会，许燃出现在路口，沈夏深走过去，习惯性伸手抱她。


    “怎么还特意打扮过了？”


    许燃没说话，双手抬起，紧紧地回抱住他。


    他的胸膛宽厚而温热，贴近能听到沉稳有力的心跳声，许燃把脸埋进他温热的颈窝间，轻轻蹭了蹭，感受着他身上熟悉而独特的气息。


    内心似乎慢慢受到安抚，渐渐平静下来。


    沈夏深能明显感觉到她的眷恋，亲了亲她的头发：“怎么不说话？”


    “不想说话。”许燃的声音低低柔柔的。


    “找我出来就为了抱我？”沈夏深淡笑着问。


    许燃安静着，没回答，抱着他的力道加重，像是默认。


    “怎么了？”沈夏深敏锐地察觉到她情绪不太对。


    等了一会，许燃还是没说话。


    沈夏深低眼，抬手去摸她的脸，捏住她的下巴往上抬。


    两人的视线对上。


    “发生什么事了？”沈夏深又问了遍，语气温柔。


    许燃看着他漆黑的眼，慢慢地，她的眼睛起了一层雾气，声音听上去委屈得要命：“我妈让我跟Edward和解。”


    她当初请沈夏深帮忙，跟他借团队制造舆论，就是希望事情能尽快盖棺定论，还自己一个清白。


    没想到事情这么波折，牵扯到的人越来越多。


    现在，她只想把那个人渣送进牢里。


    陆艳琪却不分青红皂白，要她和解。


    “她怎么说的？”沈夏深问。


    许燃把两人的谈话内容复述了遍：“……她不站在我这边也就算了，还帮着那个人渣说话。”


    实在太让人寒心。


    沈夏深轻抚她发红的眼角，想到刚才徐露对这件事截然不同的态度，心里替许燃感到难过。


    他一时间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任何安慰的话，在这种时候都显得苍白无力。


    半晌，他开口道：“她会知道，你没有做错的。”


    ……


    夜里，许燃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突然，她掀开被子，起身去衣帽间，取了沈夏深送她的香水，往床上喷了两泵。


    雪天清晨的气息渐渐在空气中弥散开来，跟他身上的味道一样。


    闻着，让人心安神定。


    许燃将香水放在床头柜上，窝回被子里，黑暗中瞧着香水瓶，想着下个月就是沈夏深的生日了。


    这是他们在一起，过的第一个生日。


    不知道送他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