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蓦的一怔，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


    刚见面时，他自报家门过一次，之后李师兄也主动问过一次，怎么现在又问起名字？


    难道他的记忆只有七秒？


    还是从不关心男人名字？


    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直到此时此刻，自己才入了李师兄的法眼，配让他记住名字。


    紫合花，很可能比他想象中的更重要。


    于是他不厌其烦，第二次自我介绍道：


    “陆远……真灵大陆的陆，遥远的远。”


    “这么说，你是从远方来的？”


    陆远心里咯噔一下，镇定道：


    “嗯，是有点远。”


    “远没关系，真灵大陆上就没有我没去过的地方。”


    李伶舟仰首畅饮，斜眸瞥了眼陆远，抬手擦着唇边清亮、醇香的酒涎。


    “我叫李伶舟，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我竟在紫合花里喝出一缕阳气，品阶虽低，品质却是我见过最好的……花是你自己种的么？”


    陆远颔首。


    “嗯。”


    李伶舟重新打量这个天赋平庸的男人。


    有点英俊。


    而且身上似乎有一种迷人的异域风情。


    论泡妞，应该是一把好手。


    能接连征服折蕙师妹与霜月，不简单。


    “还以为你靠这身皮囊上的山，没想到是有真本事。”


    陆远安心运转周天，没有再多说什么。


    李伶舟又问：


    “紫合花，你身上还有吗？”


    陆远心中有些肉疼，但大腿当前，他不可能太小气。


    便取出其余七株紫合花，尽数奉上。


    “李师兄若是喜欢，都拿去泡酒吧。”


    李伶舟咧嘴一笑。


    “那多不好意思。”


    “我还可以再种。”


    “嗯，你很上道！”


    李伶舟这才将紫合花尽数收入囊中。


    “以后，你若在门内遇到麻烦，可以报我名字，没人敢欺负你。”


    陆远心道，报师兄名字，欺负倒是没人敢欺负，就是容易遭人白眼，被认为是跟李师兄一样祸害女弟子的渣男。


    “师兄就住在山顶？”


    陆远图穷匕见地问。


    若是李师兄是定居山顶的亲传弟子，他从此修行就有了双核引擎，自会一日千里。


    “嗯，山顶是有寝居，但我不常来住，谁敢靠近师尊……咳咳，宗秩山内，漂亮女弟子这么多，何必定居一山？”


    李伶舟扭头看了眼山顶，目光闪躲。


    陆远心中咯噔一下。


    连李师兄也不敢靠近霜月真人？


    我敢！


    帕鲁无所畏惧。


    “师兄说的对。”


    李伶舟眸光潋滟，俯瞰着陆远。


    “看来，你也很懂女人嘛……不过，我可不是什么浪子，本门乃道盟直属，所在西陲蛮荒之地，遍地妖魔，门内难免会有各魔宗与妖部的细作，我其实是借拈花惹草的理由，去各峰详查，利在宗门。”


    你还有理了！


    陆远心中吐槽，嘴上却道：


    “师兄大义。”


    李伶舟感觉这小子在糊弄自己，忽然面露寒气，盯着陆远：


    “比如，修为突然暴涨的，或修行方式诡异的，或种田御兽天赋超过常人的，都可能被认为是妖魔细作。”


    宗秩山地处西陲蛮荒，附近妖部与魔域林里，门内有妖魔细作也很正常。


    等等！


    陆远这才想起，自己刚刚当着人家的面从炼气三层升到了炼气四层，该不会误认为是妖魔细作吧？


    “无妨，弟子是纯纯的人类。”


    他坚信自己是纯种人类，但与真灵大陆的人类是不是同种，可就说不好了。


    剑气氤氲、清滟无双的眸子直盯着陆远。


    “有那么纯吗？”


    说话间，松枝青影一闪，带起山风簌簌。


    李伶舟转眼出现在陆远身侧，伸手搭在他的左肩，轻手拍肩。


    “就这样吧，不打扰你开山种药了。若是能种出高阶紫合花与我泡酒，我教你点剑法皮毛，保你乱杀全门。”


    愿意教自己剑法是好事，但光教剑法还不行，还须近身指导。


    陆远想的很远：


    “我得想办法让大师兄将来在百草峰定居下来，至少常来玩。


    比如，把酿酒术修行到炉火纯青。


    比如，在山脊上开辟一处漂亮的洞府，再养几个偃偶美娇娘！”


    陆远浮想联翩，却面不改色，平静道：


    “弟子会努力。”


    山风停歇，李伶舟已不见踪迹。


    陆远气海中的乌云与黑影，随之消失。


    只剩霜月真人形成的裂纹气漩。


    “呼……”


    他长舒一口气。


    距离升至炼气四层还不到一刻钟，他感觉自己又快要突破了。


    一阵风来，陆远环顾四周。


    总感觉百草峰哪哪不对劲。


    暮谣师姐那么可爱，却可能行将就木，命不久矣，或者本就是个活死人。


    霜月真人贵为道盟圣女，却旧疾难愈，不知道还能不能恢复当年的修为。


    李师兄性别不明，又暗藏惊人实力，还在气海中显出乌云与未知的黑影。


    就连一只炼气境的小小青鸾，也在他的气海中显出散发红光的独目涟漪。


    “我看出来了，这百草峰卧虎藏龙，你们一个个都身怀绝技，绝非凡人！”


    这是好事。


    有霜月真人与李伶舟双核引擎，他的修行定会一日千里。


    眼下，居于山顶的霜月真人，加上百草峰上充沛的灵气，已经足够他筑基了。


    陆远紧握手里装满花种的锦囊。


    “霜月真人虽然没有收我为徒，却倾囊相授，破例留我在百草峰种药，我可不能心猿意马，辜负了长老，须尽力耕耘才是。”


    ……


    三日后。


    “呼……搞定！”


    换上一身苍青色内门弟子服的陆远，在山脊处挖石搬山，挥汗如雨，耕耘不辍，终于开辟出了三小块灵田。


    烈阳高照，山风徐徐。


    他盘膝坐在松下的巨石上，擦汗乘凉。


    打开盛满灵泉的水壶，仰首咕咚畅饮。


    休息片刻，开始欣赏自己开辟的灵田。


    三块灵田位于孤松斜下方，阶梯分布。


    每一块都是二十丈长、三丈余宽、面积一亩出头的梯田。


    “山脊乱石丛生，又太过陡峭，空间处处受限，能在三天内折腾出三亩灵田，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陆远对自己的工作十分满意。


    按照他的计划，这三亩药田分别用来种植紫合花、止血草和灵麦。


    紫合花是为了上供，证明自己的价值。


    止血草是经济作物，用以赚钱。


    灵麦自己吃，或作为施展厨艺的主食。


    灌溉水源，从山顶的瀑布用竹渠引来。


    土壤，在整个百草峰上挖掘适合种植紫合花的沃土。


    灵肥，需要自己动手烧制。


    聚灵阵，也须提前布置好。


    一切准备妥当，陆远打开佩戒。


    青光浮动，荡开一道空间涟漪。


    折叠的储物空间徐徐展开。


    一只半人大的黑白色猫头鹰，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从佩戒空间内慢悠悠走了出来。


    这是陆远亲手养大的种田灵宠。


    一只名叫崽种的雪鹄，是猫头鹰的一种。


    年纪比陆远小，修为比陆远高，又身怀播种绝技，难免沾了些傲气。


    体重也跟着水涨船高，一身反骨和肥肉。


    第一次来到内门，雪鹄眺望云海，展翅一跃，艰难跳上松枝根部，生生压弯了枝头，沉醉在山风与沁脾的灵气中。


    实际上，没有雪鹄帮忙播种与护理，陆远很难让紫合花开苞。


    他将一斤灵麦种子、一斤止血草种子和紫合花锦囊依次摆在巨石上：


    “又长膘了啊，崽种！如果不想被炭烤抽脂减肥，就老老实实干活。”


    雪鹄瞪着陆远，努力不去想不好的事情。


    过了好一会儿，才不情愿地跳下松枝，将三包种子尽数吞下。


    再吃些陆远准备好的鱼干、灵草和巴豆。


    一个多时辰后，雪鹄的肚子开始咕咕叫。


    遂腾空而起，振翅低飞，在三块灵田的上空依次拉出了种子。


    这是陆远独创的直肠播种法！


    种子外壳被雪鹄的胃袋磨平后，又迅速被刚出笼的天然灵肥包裹，经直肠丝滑排出，埋入土中，依然能保持体内的温热。


    对种子来说，这是帝王级的享受。


    陆远则手持铁铲，跟在雪鹄身后。


    一边在土中放置蚯蚓与毛纤沙虫，一边挥铲埋土，施展庚金诀与小雨云决。


    论耕耘与播种，陆远是专业的。


    ……


    十日后。


    松枝下。


    陆远徐徐睁开眼，轻手掸去头顶的鸟屎，眸光澹澹，灵气逼人。


    “呼，炼气五层！”


    然而，头顶那头压弯了松枝、每日胡乱拉屎的雪鹄，修为也从十日前的炼气六层，冲到了炼气七层。


    当然，若是没这点天赋，陆远也不可能浪费灵材，去养一头好吃懒做的雄性灵宠。


    若是养一只雌性灵宠，搞不好将来还会化妖女报恩，反哺自身。


    这十日，风调雨顺。


    在陆远与雪鹄的悉心照料下。


    灵麦的麦苗长到了一尺长。


    止血草生出了第三片叶子。


    就连紫合草，也已经冒尖。


    “不愧是百草峰，灵植的生长速度是黑土峰的三倍，幼苗的长势也更好。”


    这十日，除了育苗和修行，他也没闲着。


    在灵田上方，与孤松平行的山脊处，开辟了一个洞府。


    洞府不大，也就二十来个平方，隔成了前厅与修行室。


    眼下，洞府内还没来得及置办家具，也没有安排聚灵阵，只是个遮风挡雨的蜗居之处。


    洞府门外种一簇细竹，还挖了口水潭，用于蓄水灌溉。


    斜松下，巨石旁，陆远搬来几块大石头，用剑生生劈出了一张石桌和两个石凳，桌上还准备了棋盘。


    荒山野岭、怪石嶙峋的山脊，终于有了些修仙的感觉。


    修仙嘛，氛围感很重要。


    快半个月了，陆远虽然还没有离开山脊一步，也没有见到一个人，过得却很充实。


    但他尚未完全辟谷，丹药、灵谷和灵肉之类的修行资源，快要见底了。


    好在钱攒了不少，加上内门弟子十块灵石的年俸，足有三十八块灵石！


    对炼气境弟子来说，这是一笔巨款。


    于修行而言，有钱得花，不花浪费。


    “要出门一趟了。”


    陆远简单收拾一番，留下崽种看家，准备徒步下山，去内坊采买灵材。


    内坊是由内门弟子搭建的自由坊市，位于擎首峰山下，每日午时开市。


    刚要下山，陆远气海微动，浮现出一道不断衰减的微弱气漩。


    暮谣师姐？


    陆远转过身来，迎面看见一道青春俏丽、又不乏丰沛襟怀的身影，坐在松下石桌前，手托下颚看着他。


    “半个月没到，师弟便把药田打理的有模有样，修为也连涨两阶……师尊说的没错，师弟早该上百草峰了。”


    陆远对这种清甜可爱、略带婴儿肥的圆脸少女没什么抵抗力。


    仿佛瞬间回到了中学时代，某个因发育过猛而烦恼的女同桌。


    那种纯真美好的感觉……


    可惜在他看来，暮谣师姐未必是人类，至少不像是活人。


    更像是只以一缕阳气支撑的半死人。


    “师姐过誉了。”


    “怎么，师弟是要下山吗？”


    “准备采买一些日常灵材。”


    “还是不要了，红龙军与牧歌魔域的叛乱已席卷中原，导致最近道盟严打，门内正在排查妖魔奸细……这时候下山，很容易撞上狗急跳墙的妖魔细作，不是很安全。”


    红龙军与牧歌魔域在中原的叛乱，陆远也略有耳闻，只是不知其中细节。


    “师姐怎么这般肯定门内有妖魔？”


    暮谣摇首一笑。


    “妖、魔和堕仙，为千年之前道盟钦定的天下三灾，堕仙已于五百年前灭绝，妖魔不分善恶被抓捕，少数隐匿于蛮荒秘境……这对一般宗门来说是对的。


    但宗秩山本就地处蛮荒，千年前的大周时代，甚至有合法的妖魔弟子在本门修行，至道盟时代，亦有大量妖魔细作混入门内。


    时至今日，仍有余孽隐匿于各峰。”


    这件事，陆远也听折蕙执事说过。


    为探出更多细节，陆远取出水壶，给暮谣师姐泡了杯黑土峰灵茶，明知故问道：


    “我入外门三年，倒很少听说妖魔害人之事，不知这些隐匿的妖魔危险在何处？”


    暮谣看了眼茶色，一眼认出这是折蕙师妹当年在百草峰上培育的红袍莲雾茶，是一种喝了能让妖魔显形的药茶。


    她端起茶盏，轻吹杯沿，抿了口热茶。


    好甜！


    盏茶饮罢，未有反应的她，这才娓娓道尽妖魔之害：


    “妖，或吸人灵气为己所用，暗中壮大自身；或在离宗任务中残害同门，上报为意外；或魅惑门内高层，颠覆宗门。”


    “魔，喜欢在门内挑选极具潜力的天才弟子，暗中诱使其堕化为魔，带回魔域，以解决魔族难以靠自身繁衍的难题。”


    “宗秩山不过万余弟子，每年却有数十名弟子失踪或死于非命，修为跌落者更是超过百人……”


    “而师弟你，能在外门修炼至炼气三层，入内门不到半个月，又连升两阶，前途不可限量，很容易被妖魔盯上。”


    陆远听傻眼了……有这么严重吗？


    他怎么也没想到，内门凶险异常，外门弟子反倒成了温室里的花朵。


    师姐喝了红袍莲雾茶，不见妖魔气息，陆远也不遑多让，跟着自斟自饮了一杯。


    “多谢师姐提醒，我会多留心的。”


    “我不是来提醒你的。”


    暮谣笑着摇头，遂从怀里取出一枚手心大小的花形玉简，递给陆远。


    “这是师尊为你准备的圣女心法。”


    陆远一愣。


    你让我一个大男人修行圣女心法？


    不太合适吧？


    暮谣继续道：


    “圣女心法须心思至纯之人方能修行，修成之后，可以更好的辅助种植紫合花，此外，还有疗伤、提神、净化妖魔气息之用。”


    陆远心道，真男人就该修行圣女心法！


    仗着自己是种药帕鲁的人设，陆远选择相信霜月真人，如同他当年百分百选择相信折蕙执事，大不了被剥削劳力，骗了身子。


    何况，就算是盗版功法、残破功法或删减功法，只要擅长此类功法的女修在附近，他都能修行到炉火纯青、登峰造极的境界！


    “多谢长老挂记。”


    收下功法玉简，陆远又面露忧色：


    “可我尚未完全辟谷，每日仍需食用灵谷和灵肉，另有一只灵宠需要喂养。


    此外，刚开辟修行洞府，还想添置一些符箓和生活器具，需要去内坊采办。”


    暮谣颔首，起身，摆了摆手。


    “还是别去了，我带你去本峰弟子房，那里也许会有你想要的东西，没有的，可以让已经筑基的师妹们帮你从内坊买回。”


    “也好。”


    二人遂来到山腰处的弟子房。


    满山的花海随风荡起斑斓的涟漪，馨香阵阵，绵延不绝。


    陆远内视气海，瞬间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