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染快速拨去了微信电话。


    许薏愣了一下，响了一会儿，隐约听见手机传来接通的音效。


    季染也是一愣。眼圈更红了。“周时也，原来你没死，你凭什么不回我消息?”她直截了当道。


    那边不知道回了什么。


    季染气急。


    “对啊，我就是发疯怎么样?”


    "你再给别的女生发消息试试看。"


    "我去你家闹又怎么样?有本事你永远都别回家，永远都拉黑我。"“现在，立刻，马上联系我。”


    季染打完一通电话，漂亮的脸上已经哭得不成样子。


    她吸了一下鼻子，捡起阳伞，瞪了许薏一眼，一把将手机塞给她，转头走了。许薏才刚冒了个头的气，随着刚才旁听的每一句，都更愣一下。季染跟许薏没什么话好说，来得快，走得也快。街边几个停下想看热闹的路人，也稀稀拉拉的收回注意，四散开了。


    —场突发的情况。


    身为被学妹的火气波及到的中心，许薏拿着手机，有些茫然的莫名。还有点郁闷。


    忽然，手机跳出一条消息。


    是周时也的语音。


    许薏正要点开，微信却又一震。


    【闻诉：你什么时候下班?】


    完了…….!


    顾不上头疼，许薏急匆匆地查看购物袋里的情况。


    几个番茄滚脏了。还好……装虾的袋子已经漏完了水，虾还在跳。


    还有鸡蛋。


    许薏买了一盒鸡蛋，不知道磕破了几个，黏腻的黄色蛋液渗出了缝隙，将袋子底部的蔬菜包装沾粘得惨不忍睹。


    “啊……”许薏懊悔。


    没有多犹豫，她匆忙折回超市。


    【许薏：师兄，我今天下班早，就提前来ole买菜了。】


    十几分钟后，闻诉的车停在街边，等了几分钟，许薏慌慌忙忙地从超市出来。


    许薏一手拎一个购物袋，本能地把更小的袋子在身后藏了藏，过去叫了句“师兄”。闻诉下车走近，看了眼，接过她手中的袋子。


    "买了什么。"


    “牛肉，番茄，虾……还有芦笋，什么的。”许薏回答，“然后，我看鸡蛋快没有了，还买了一盒鸡蛋。”她说得有点吞吐。闻诉看她一眼。


    "下次提前下班，直接给我发消息。”他迈开长腿，往车方向走，“没必要多跑一趟。"


    “好的。”


    许薏蒙混过关，正放下悬着的心，就见闻诉注意到她，又侧来手示意。


    她一顿。


    许薏没有办法，看着闻诉空来的手指，壮士断腕地，将另一只小购物袋慢慢挂在了他手上。闻诉接过袋子继续走。她忍了忍，忍不住道：“这个袋子..…可能要扔一下。”


    闻诉脚步一停。他低眼和她对视，觉察地打开购物袋，瞥了一眼。


    这下，两人都看清了袋子里的狼籍状况。


    许薏的这个小购物袋里不是别的，而是放着原先那盒被她摔裂的鸡蛋。还有湿着水的生鲜塑料袋，几团擦过的湿巾。


    ——就在她抢救刚才的突发状况时，去买了一盒新的鸡蛋，剩下收拾后的垃圾，还没来得及扔，就匆匆忙忙装在这小袋子里。“其实是，刚才被我摔了一下，这盒鸡蛋不小心破了，”许薏干干解释，“就又重新买了。”


    闻诉忽然看她，皱了一瞬眉。


    本来想帮一下忙。


    现在在师兄眼里，感觉她什么都做不好的印象恐怕要更严重了。有几个鸡蛋好像，也还好……吧。


    许薏试图挽回："我….…"


    她指了指袋子，手指刚伸过去，闻诉敛下眼睑：“你摔了哪?”


    他看她的手。


    许薏愣了愣：“没没有。”


    “……我没事。”她讷讷，“我没有摔，是，袋子摔了。”


    她本来还想说好像有几个鸡蛋没碎，在闻诉的目光里，手指慢慢地蜷缩回了拳头。


    闻诉看她片刻，语气不太能听出什么:“怎么摔的。”


    "就是……不小心，没拿住。"


    许薏粗略概括了下原因。


    预想中的皱眉没有来。


    闻诉合拢袋子，表情看不出什么,语调稀疏平静，说先上车。


    许薏心里松了一小口气。


    本来以为这事就算揭过，可在车上不久，闻诉还是知道了事情的发生经过。


    原因是许薏在路上时，趁空看了看微信，回了下周时也的消息。


    她不太知道周时也和季染最近具体发生什么,对学弟发来的道歉，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回了个没事的表情。而周时也又发了几条语音过来。


    许薏转文字时，不小心点开了。


    “刚才真的没事?”周时也认真问，“对不起，这个暑假我和她一直没见，她上个月找过我朋友……”


    许薏手忙脚乱地暂停了。


    车里安静，她飘过视线，悄悄看了看开车的闻诉。闻诉看着路况，没有说话。肯定也，听见了。


    许薏瞅了一会儿，就见闻诉似有所觉，偏头看了一眼。被抓包个正着。许薏一凛，于是如实都说了。“其实刚才，我碰到了一个学弟的


    女朋友。”她小声。


    许意把刚才在超市门口碰上季染的事情经过讲述一遍，她跳过了这些风云学弟学弟之间的纠纠葛葛，大概间诉也不感兴趣，只说季染在生气，要借她的手机打给周时也，才意外摔了袋子。


    "……"


    闻诉鼻息微落。


    他看她一秒，才收眼回看路况。


    "他女朋友，以前也找过你?"


    许薏摇摇头：“线下……只说过这一次话，就是今天碰巧碰到了。”她的手机又震了声，闻诉掠了一眼：“他自己的事，自己解决不了?”她语塞。


    周时也跟季染的关系有一点复杂。这算是他们的秘密，她不知道该不该说。


    许薏没能接话：“嗯……”


    “……”


    车内又恢复了安静。只剩微信消息的震动音断续在响。


    许薏回复了周时也的道歉，期间不小心又点开一次语音，慌忙暂停，觑向闻诉。车停在红灯前，闻诉也看了过来。


    他的眼神落在她手机上。男人开扇的眼型，眼尾微挑，斜看下来时有些倨高的冷淡：“本院的学弟?”“不是。”许薏解释，“就是那个，师兄你见过的，是上学期期末你送我去医院的时候，一起搭车的那个学弟。”


    “……”


    闻诉搭着方向盘，没什么表情。“这种没能力处理关系的人，"他胸膛微微沉落了下，“你还留着?”


    “没有……”"


    许薏觉察出闻诉似乎是被吵到，对视着，下意识就把手机按灭了。


    “……”


    闻诉低眼：“没有什么。”


    许薏：“没……没什么。”


    她含糊摇摇头，有点儿紧张，手机翻过屏幕，小心地塞进背包里。


    “……”


    许薏安安分分把手机安顿好，问：“师兄，我是不是吵到你了?”闻诉没回话。


    闻诉的视线停在她背包的拉链上，抬了抬眼看她。许薏拿着拉链的手，不由蜷缩了缩。


    “……”


    半晌，闻诉敛了敛眼。


    不知是看什么。


    许薏顺着闻诉的视线也看到车内地毯上，很短暂的垂眼，闻诉已经转头回了前方。


    他的目光平落在人行道前来往的人群上，回：“没有。”


    回去的路上，车子无声行驶。


    从超市回桃李苑的路程很短，闻诉没有再说话，许薏安静坐在副驾驶上看了会儿街景，不到十分钟，车子驶进了小区。


    闻诉去扔了垃圾，提着购物袋进单元楼。许薏跟着他上楼。


    虽然师兄的表情没有什么。可她总感觉，气氛变得有一些，不对。


    她慢慢吞吞跟在男人的身后，隔着几步楼梯，望了望眼前白衬笔挺的背影，忍不住叫了声：“师兄。”


    闻诉回头。


    他看她，淡淡偏了偏颌。


    灰蒙的楼梯间，浅橘色的黄昏光线从小窗格滤进来，男人肩宽身长，眼睑下垂，面色是平静的淡漠。


    许薏摇头摇头：“……没没什么。”


    虽然许薏说没什么,可那天以后，感觉，她和师兄的关系似乎忽然就疏远了。


    许薏说不上来。


    她还是每天都搭闻诉的顺风车，也一起吃饭。只是，两人突然就没什么话聊了。


    以往许薏实习下班，每天晚上吃饭时，闻诉还会问些她的实习日常，两人聊着，时常也还会聊到别的话题。师兄虽然话少，但一直也有话聊。


    只是现在，闻诉几乎很少会问。许薏蹭过饭，他解决完厨余便离开了。


    许薏不敢多打扰师兄，觉得闻诉不说话，应该是不想聊，她也没敢多说话。慢慢的，气氛总是有很多冷场。


    师兄好像心情不好。


    许薏在某天打印资料时走了会儿神，突然，脑中蹦出了这个想法。她呆了一呆。


    师兄难道在……生气?


    生，谁的气……啊…


    她、她的吗?


    许薏蒙蒙然吓了一跳。


    可她不知道，闻诉为什么生气。


    没几天，许薏晚上收到了闻诉的微信，说凌晨要出差，接下来几天都不在。【许薏：好的，师兄你路上顺利^-^】


    回完微信，她窝在床上，看了看窗外的夜色，想到了什么。暑假快要过完了。


    闻诉出差的几天，许薏重新点起了外卖，间歇性将冰箱里的各种速冻鲜食解决一下。她订了30号的高铁票回平渚，准备去拿一趟行李。临近开学，某天实习回来，许薏被刘梁叫去了办公室一趟。


    刘梁问了她几句文章的投稿进度，呷一口茶水，道：“你这篇还是很有希望的。”"对了，你是准备申请本校保研吧?"


    许薏嗯声。


    “研究生的方向，你有没有想法?”刘梁道，“对肿瘤方向感兴趣吗?有想法的话，我这儿帮你留个名额。”


    她怔了怔：“您是说，进您的组吗?”


    刘梁笑眯眯道：“是啊。”


    "老师，我是想的。”许薏有些拘谨，“可是……我还不确定，能不能申请到保研。"


    “没事，尽力而为。”


    刘梁鼓励了她几句。


    刘


    梁对待学生宽厚，虽说许薏保研的事八字还没一撇，但没过两天，他发来消息，说先让许薏跟着做一个项目，让师兄师姐们带带她。


    于是，许薏提前结束了这个暑期的实习。


    隔天，她被拉进了一个小群。


    这是她第一次正式地参加实验室项目，还没开学，人没齐，身在北京的师姐沈轻然也在项目小组里，约时间找许薏聊了聊，又吃了顿饭。沈轻然很好相处，许薏帮忙整理了一些繁杂的数据，沈轻然玩笑说：“就冲你这份恩情，师姐带你吃香的喝辣的。”当天晚上，沈轻然给许薏发来一张医药学术论坛的邀请函，就在这周六。


    沈轻然原本要代替导师出席会议，便约许薏一起去。


    周六，天阴阴的。


    中午，许薏两人在会议中心附近的餐厅吃了个饭，是沈轻然搜罗的一家菲律宾菜。这家是家网红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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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厅，订位很火热，两人到时，只能坐在二楼的露天餐桌了。


    饭吃得差不多，沈轻然去了一趟卫生间。


    许薏在座位上，正准备提前扫码结账，低头点着界面，忽然，有一滴水滴砸落在了屏幕上。


    一滴。两三滴。一下子接连变得密密点点。


    灰压压阴沉了一上午的天气，突然猝不及防，噼噼啪啪下起了阵雨。


    雨下得很快。


    露台上，四周所有人都惊呼着涌向露台出口，许薏边遮着手挡雨，也一边仓忙地朝门口去。只是她落在了最后，很不幸，也被淋湿得最惨。


    沈轻然车里有伞，带着许薏赶忙躲进车子，扯过餐巾纸给她擦水。“我的错我的错。”沈轻然连连问道，"冷吗?小许你怎么样?"许薏擦着水回：“我没事。”“这还没事啊?”


    许薏默默看向沈轻然。


    女孩身上衣服几乎都半湿了，连头发也被雨淋湿，刘海成了一绺绺儿的，葡萄黑的眼望着沈轻然，脸上还黏着一小片碎纸巾。眼睛水水的，看起来，有种无辜的悲惨感。


    感觉正在心里幽幽叹气。


    沈轻然又想笑，又觉得可怜：“诶呀，都怪我，不该来吃这家的。真作孽!”“我带你回去先洗个澡换个衣服吧，这全都湿了。”她替许薏摘掉碎纸，“喏，纸巾。”


    许薏湿成了落汤鸡，沈轻然提议先回去换衣服，许薏却摇摇头。“没事的，我擦擦就好了。”


    沈轻然严肃看她一会儿：“你内衣是不是也湿啦?”


    许薏立马磕巴：“……啊、啊?”


    “走吧。”


    “可是师姐，会议不是两点吗?”许薏窘促道，“我应该，擦擦就干了。”


    从这里回桃李苑，正常开车来回大概要四十分钟，可是今天附近堵车，再加上洗澡，一个小时都不够。离会议开始只有不到一小时了。


    “要不然，我先回去吧。”许薏道。


    "那怎么行?”沈轻然驳回她，“你不准备去论坛啦?"她望着大雨，犯愁嘀咕：“要不去附近，找个浴室之类的….…”许薏已经开始搜打车，沈轻然突然“哎”一声。“对了，我有个朋友他家在附近，要不，我问问?”沈轻然道，“借他的地方洗个澡。”


    许薏：“不不用……”


    “哎——行!”


    沈轻然风风火火打伞下车，打了个电话。过会儿回来说，可以走了。


    雨势滂沱。


    许薏尽量擦干蹭在师姐车座上的雨水，没十几分钟，车子在灰蔼的雨天里停在了一处小区门口。沈轻然下车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有位男人撑伞从景观错落的入口处出来。


    男人西装革履，看着三四十左右，脸上挂着笑，上了车，仔细地用伞套将长伞装起，又用手帕擦去后座不小心带进来的水渍。许薏顿感压力，跟着师姐打了招呼。


    进了小区，他们从地下车库上楼。


    即便大雨看不太清，许薏也能看出，这是一处很好的小区。进电梯，男人刷过卡，按了密码，再按楼层。按的顶楼九层。


    许薏没来过这样的小区，男人好客地迎两人出电梯。一层只有一户，他在大门前刷卡输密码，边问：“你们需要换洗衣服吗?我可以去附近的商场替你们买过来。”


    许薏的衣服湿了，沈轻然当即道："需要，可以。"


    “对了。”她想到什么,“小许，你把那个……尺码告诉我，我跟我朋友一起去吧，你先洗澡。”


    房子装潢得很好。


    出于礼貌，许薏没有多看，沈轻然问男人拿了两双鞋套，像也是第一次来，悄悄哗然，找到一间浴室，推她进去洗澡。


    “你们需要浴巾吗?我去拿。”男人站在大门外的地毯处，笑问。


    沈轻然：“要。”


    “稍等一下。”


    许薏还在浴室不知所措，过了一阵，沈轻然敲了敲门，送进来一整套没拆的洗浴衣物。


    浴巾，浴衣，甚至还有一双拖鞋。


    许薏洗得比平时速度要快一些，她换上浴衣，轻手轻脚，在偌大的浴室内找寻一圈，没有找到吹风机。她只好拎着自己的鞋，抱着衣服，出了浴室。


    师姐和她朋友已经走了。客厅只亮着几盏刚才匆忙打开的灯，很安静。


    许薏从浴室的廊


    间走出来，壁角细长的感应灯带应声而亮。


    刚才没怎么看仔细。


    现在才发现，眼前的客厅很大。


    挑高的空间，被各处的暖灯照着一方一方设计，各种浅暖灰白的色系融合着，风格简约而现代。


    远处，折角的黑胡桃色沙发套组靠在一墙的落地窗边，被暖黄的几益悬吊小灯照着。窗户通透，窗外雨幕淅沥，天色昏暗得像是晚上。


    客厅往里，应该还有更深的空间。


    许薏没有乱走，一个人站在地毯上，看着沙发，踌躇一会儿。还是没坐。


    不知多久，手机消息响了。沈轻然一连给她发来几张女款衬衫的图。


    许薏今天穿了衬衫和长裤来，沈轻然那边还在替她挑衬衫，她正回复，便听玄关那头，传来了轻微一阵开门的电子音。随后，是大门被打开的声音。


    许薏受惊地抬头。


    有人进来。那人的脚步声在玄关停住，似乎换了鞋，又开了灯。


    忽然，房子各处的主灯齐齐亮了。客厅骤然明亮。许薏呼吸一室。


    有脚步声从外面进门，穿过入户区间，进来。


    黑发，白衬，黑西裤，男人进了客厅，似有所察，余光瞥见了人，朝她望来。意想不到。许薏撞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微微睁大了眼，怔怔的，叫了声：“……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