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凶手(四)

作品:《一品女官升职记

    “帕子?”赵姑姑睁大眼睛,吞了吞口水,“什么帕子?”


    掖庭丞瞥了金荣一眼,后者上前,抖开一方鹅黄软罗绣花帕子,右下角正清清楚楚绣着赵姑姑的名字。


    “这是你的不是?”掖庭丞冷声道。


    “我这帕子好几个月前就丢了,我怎么知道它会出现在钱宝林的瓶子里?”赵姑姑忙道,“大人,您明鉴啊!定是有人要害我!”


    “你不过一个掌事姑姑,有什么可给人害的?”掖庭丞无力道,“如此,你是否认书芹的指控了?”


    赵姑姑连连点头:“我根本就没挨近过钱宝林的院子!”


    掖庭丞身旁的小内侍如实记录。


    阿雪留意到赵姑姑略显慌乱的神情,忽想到她之前说的还清了的债。


    偏巧两三个月前钱宝林都丢了东西,而这个月却没有。


    是不是……她偷了钱宝林的东西变卖了去还的债呢?


    掖庭丞叹气:“好在钱宝林丢了的几样东西都是她自己家铺子里的,也都有标记,外头也认,但凡拿到宫外的当铺里,都能流回她家的铺子。”


    “本官已派人去查了,明日便有分晓。”


    赵姑姑神色不变。


    似乎确实不是她偷的。


    掖庭丞盯住她的神情,许久,挥手:“东云,把她带下去收押。”


    东云立刻上前,按着赵姑姑,把她押走。


    赵姑姑离开前回过头,最后望了玉宝林一眼,玉宝林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


    但终究,两人都只是相顾无言。


    蜡烛终于燃尽,阿雪换了一支。


    暖色的灯光又照亮了夜色的一角。


    清苦的药香在空气里散开,春兰煎好了药,给玉宝林端过来。


    “宝林,别多想了,喝药吧。”


    春兰吹吹药,自己先试了,再给玉宝林送过去。


    “春兰,”玉宝林木木地喝了一口,“你说,到底是谁要害我……是赵姑姑吗?”


    “我不知道,”春兰摇摇头,温声安慰,“您别多想了,说不定明日就有结果了。”


    “……是也好,不是也好……”玉宝林望着帐顶上白色小花,喃喃,“等这件事结束之后,就让赵姑姑回去吧。”


    白色小花和记忆里的渐渐重合。


    “奶娘,这是什么花呀?”


    “这是白花蛇舌草,”赵姑姑采了一朵,别在她的发髻上,“从前有人给蛇咬了就用这个治呢。”


    “哇。”


    “那这个草呢?”小时候的春兰仰起头,拉了拉赵姑姑的衣袖。


    赵姑姑摸摸她的脑袋,笑道:“这是鼠曲草,一会儿我们采些回去,我给你们做青团吃。”


    风吹过,田埂里的灰尘在日光下飞舞。


    越舞越急,越舞越密。


    终于,化作一条条深深的皱纹,爬满赵姑姑的面颊。


    “宝林,”赵姑姑端着托盘,“这是新做好的青团,您尝一个吧。”


    玉宝林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揪着垂下来的紫藤萝玩儿。


    “不叫春兰过来吃?她一向爱吃这个。”


    赵姑姑沉着脸:“宝林,既进了宫,就不能像从前那么没尊没卑的了。您是主子,春兰不过是个丫鬟,您吃的东西怎么能分给她?”


    玉宝林撇撇嘴:“怎么就不能了?”


    赵姑姑叹了口气:“您家世低微,在宫里一言一行都得小心谨慎,让别人看轻了是小,给人拿住把柄找麻烦才是难办呐。”


    赵姑姑把一盘青团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


    腾腾的热气散去,终于变作石块般的冷硬。


    春兰端着药碗,并不说些什么,只又舀起一勺汤药送到玉宝林嘴边。


    草木寂寂,虫鸣阵阵。


    阿雪回到房里的时候,穗红才刚洗漱完,正坐在床上用布巾绞头发。


    “明雪,”阿雪刚一踏进屋,穗红立刻关好门窗,“今天都吓死我了。从前还没进宫的时候,听说书人说书,以为这些事儿都是他们瞎编的,今天才知道……都是真的。”


    穗红哭丧着脸:“怎么办啊,明雪,我都后悔进宫来了。”


    “别怕啊,不都过去了嘛,”阿雪安慰,“你要实在不想在宫里待下去,只要不是娘娘们身边的大宫女,到了一定年纪就能被放出去了。”


    “可出去了……”穗红撇撇嘴,“出去了我家里肯定又要给我说媒,烦都烦死了,我就不能一个人好好过日子嘛。”


    “那你想好做些什么营生了吗?”


    “……”穗红思来想去,“我家是卖核桃的,我好像除了卖核桃也不会别的。”


    “可我又不想去卖核桃,”穗红摊开十指,指头上全是暗红的血痂,“我现在对核桃深恶痛绝,这辈子都不想看见它了!”


    说起核桃,阿雪忽然想起来上午赵姑姑让她剥的那些核桃,上午还剩下五个,现在倒是不用剥了。


    她把撬核桃用的包银铜簪子和剩下的五颗核桃都收起来,忽留意到桌子的角落里多了一只小小的白瓷瓶。


    是春兰还记着她的手指受了伤,回来之后特意送来的。


    “明雪,”穗红走过来,“我想起来春兰姐姐下午的时候交代我给你包扎手指头来着。你的手受伤了吗?”


    阿雪点点头,笑道:“上午出去拿东西的时候,不小心给划到了。麻烦你了。”


    穗红拉过她的手指一看,皱眉:“划得这么深,还沾了水,看着就好痛的,还是右手,你还真是倒霉。”


    说着,给她拿了绷带,厚厚地缠了一圈又一圈。


    阿雪盯着自己像是长了个茧的手指,笑道:“你怎么给我缠这么厚?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整截儿手指头都没了。”


    穗红却道:“就是要缠这么厚,免得去了个赵姑姑,又来个李姑姑,唤你端茶倒水洗衣裳。看着骇人,她们就不使唤你了。”


    月落西斜,日出东升。


    地上,昨日雨后留下的水洼也渐渐干了。


    草叶尖儿坠着的露珠子在日光里一闪一闪的,好像一颗透亮的水晶珠子。


    小丫鬟金环忽急急从外头跑进来,草叶尖儿的露珠子给她带出来的风卷着,“啪”地一声摔在地上碎了。


    金环边跑边嚷着:“宝林,宝林……出事儿了……”


    春兰拉住她:“什么事儿这么着急忙慌的,小声点儿,宝林还没醒,”又看金环跑得满头大汗,拿出帕子给她擦额头上的汗珠,“你先跟我说说,一会儿宝林醒了我再去告诉她。”


    金环慌道:“赵姑姑、赵姑姑……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