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三天(六)

作品:《祝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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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止是一部片要杀青,一餐饭,一份番薯芋头,也会有食完的时候。


    你同我食一份番薯芋头,之后又消失。我觉得好倦,不肯走,等侍应生收桌,又点杯阿华田,想将电视机中那部老片看到结尾。


    老片演到快要结尾,我饮一口阿华田,好甜,腻到我口腔都发皱。我想那一年,肯定是你饮阿华田,我饮咸柠七。


    将阿华田放到桌边。


    才发觉,两位黑发女青年,已经坐在我旁边位置,在吧台,一个人饮话梅冰茶,另一个人饮柠檬红茶。


    饮话梅冰茶的那个,杯中所剩无几,不知是不是太感性,看到电影中人要分别,自己眼圈也渐渐发红。


    饮柠檬红茶的那个,还剩满一大杯,不知是不是太理性,看到电影中主角发表观点,自己思索一番,总要嘟囔几声给出见解。


    念及两位青年赠送番薯芋头的好意,我从吧台抽几张纸,给话梅冰茶青年。


    话梅冰茶青年接过,讲一句“多谢”,用纸巾擦擦眼角泪珠,眼圈还发红,


    “不好意思,我看电影时总要落泪。”


    “小事。”我表示理解,“我年轻时不比你好多少。”


    柠檬红茶青年清醒过来,忙将自己饮料推到话梅冰茶青年面前,小心翼翼讲,“要不要再喝点甜的?”


    话梅冰茶青年嫌弃推开,“柠檬茶哪里算甜?”


    我笑出声。


    结果她们齐齐望向我。我突然想起,世界末日那天,也是两张年轻面庞齐齐望向我,那是我对女人同女人之间爱的现实启蒙。如今又有两个年轻女青年在我面前上演类似情节。


    我禁不住笑。


    原来多年后我也变前辈,看见爱发生在她人身上,就觉得几好玩。


    话梅冰茶青年不好意思笑笑。


    柠檬红茶青年凑近,盯我半秒钟,笑出声来,“阿姐,我还当你看爱情片也要哭。”


    我摇头,“我已经过了这个年纪。”


    话梅冰茶青年摇头,“不对,这不对。”


    “哪里不对?”


    柠檬红茶青年接话,“无论是什么年纪,都可以看爱情片看到落泪,这是个人自由。”


    我笑笑,不接话。


    这时两个青年对视一眼,似是为了鼓励我,说服我,在餐厅切歌瞬间,柠檬红茶青年突然牵起话梅冰茶青年的手——


    餐厅下午,基本无人食饭,主厨与侍应生都在吧台内部打瞌睡,这下都被她们两个吸引起来,拍手,欢呼。其中放缱绻舞曲,两个人走到空地,转圈起舞,轻巧的踢踏舞,发梢起跳,凝视彼此,眉目带笑。好像全世界都只剩下这一曲踢踏舞。


    跳完一曲,她们脸庞好似都在发光,收到侍应生和主厨掌声和欢呼,其中一个又气喘吁吁望向我,自信同我话,


    “不管什么年纪,还都可以同我们一样,看到电影就流泪,听到歌曲就跳舞。”


    我望住她们,因这一句话真诚发笑。


    她们两个也笑,笑得好开心,一个提裙摆,另一个一口气饮完柠檬红茶,又回到空地中央,跳第二首。


    青年人总是率真,不拘小节,只是为鼓励一个沉郁黯然的陌生人,都愿意在陌生场所起舞。难怪这世上所有人,宁愿花光所有力气,都想回到青年时期。


    我手撑脸,食完饭后开始发倦,目前没有想去共舞的想法,目光却忍不住跟随这两个青年。


    此时餐厅切歌,邓丽君声线从四面八方传过来,缠绵温柔,开始我只听得清“忘记她”“忘记她”……我还想莫非连餐厅都是我幻觉,都在暗示我“忘记”。


    但下秒钟。


    仿佛灯光转换,从明亮变霓虹,亚洲餐厅变老年舞厅,耳边还是邓丽君优美声线,人突然变得好多,白发黑发,男男女女,雾气朦胧,交谈声似泡影挤占空间。


    我恍惚中起身。


    溺入人群,各种气味涌入鼻尖,我脚步虚软,肩被推,脚被踢,身上衣衫都湿成拖布,不停往脚边滴水。


    我提心吊胆,像一滩水,在一张张陌生粗糙脸庞中穿梭,努力睁眼,寻找你踪影。


    可为何不见你踪影?


    明明是幻觉,为何还要我苦苦寻找?


    明明是记忆,为何还要我苦苦思索?


    慢慢,我变得口干舌燥。


    越来越急,心脏提得越来越紧,都快要从喉咙中跳出。


    这时。


    我将手伸出,快要拍其中一女人后背,她黑发披肩,穿格纹衫,好像你。


    结果还没碰到。


    手就被牵住。


    我忙去望牵我手的主人。


    人影摇晃,个个脸庞模糊,只有一张脸是清晰,是寸寸皮肤,五官,我都描摹过数十次。


    你站我面前,黑色长发挽起,有碎发沾湿在脸边,穿浅蓝衬衫牛仔裤,衣衫都打湿,一双狐狸眼也湿漉漉望住我,红唇轻启,


    “思思,你要去哪里?”


    是了,你那天没有穿格纹衫。


    我松口气。


    安心将头枕于你肩上,呼一口湿润白气,抱住你,感觉你像一滩水,又感觉我自己像一滩水。


    你也抱住我,同我在邓丽君声线中摇晃步伐,我们两个青年,在某个夜晚淋过一场雨,之后混入老年舞厅,听邓丽君,跳老派交谊舞。想想也知道,我一生都不会再同其他人做同种事。


    我不知,此刻我到底在亚洲餐厅,还是老年舞厅。但我抱住你,抱住湿掉的你,感觉得到你皮温都透过我手指,感觉得到你头发上水都滴到我手上,我颈下,我耳边。你分明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