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三天(一)

作品:《祝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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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小姐,谢谢你还记得祝我睡好觉,看来比起当好友,还是当通灵人更能同你接近。”


    “明小姐,我猜我还是通灵成功,因为你还是见到了南小姐。如果你有空,可以与我进行视频通话,详细讲明当时见面情况,方便下次通灵。”


    “明小姐,我猜南小姐不会生气太久,听你描述,她热情可爱,温和果敢,即便有时有些忧郁,但我总是觉得她身上有种接纳一切的磁场,不用怀疑,她必定不愿意让你总是流眼泪。”


    “明小姐,幸好你没有在下雪天开车,否则下次你见到的医生就不是我,而是急诊科的王医生,以及精神科的刘医生。如果南小姐又消失选择不见你,你不要再做危险事来逼她见你,记得第一时间来找我,也许我能再帮你通灵。”


    “明小姐,期待下次还能听到你和南小姐的故事。”


    -


    又是一个凌晨,我在阿珍家二楼卧室睁眼,收到祈医生短信。


    有时我觉得祈医生挣我这份钱真是不简单,至少她和那些王医生李医生傅医生都有差别,我发她五条短信,她也果真回我五条,一条不少。


    她是一心想当我通灵婆。


    真难怪你阿妹要同我介绍这位祈医生。这样一想,也许和我通电话之前,她就对你了解颇深,毕竟也曾当你阿妹医生,想必也听你阿妹讲过你好多事。


    但她几次同我交流,只字不跟我提你阿妹,也不提你阿妹眼中的你。难道这也是所谓职业道德?


    职业道德,这个词使我想起你。


    有时我觉得你是我见过最古板记者,其他人求流量博眼球披露采访者隐私,多次会议都收车马费,恨不得用大字标写狠话引人瞩目。你采访写稿字字斟酌,在那间旧潮出租屋熬大夜反复修改用词,好怕用错词使新闻不公,要把“真实客观”四个字纹心底。


    有时我又觉得,你是我见过最灵活记者,二十一世纪纸媒被冲击,你二十几岁发表一篇敏感稿件被某家报纸辞退,那几年干脆开茶餐厅来供养梦想,时刻等寻机会,体内那一颗新闻灵魂始终不熄,无枪无刀,要用话筒当武器。


    我想此刻如果是你,可能几次三番就已经与这位祈医生成为好朋友。


    或者现在也可以,毕竟你擅长同人灵魂交流,变鬼魂也差不了几多。


    西雅图凌晨,我又跑到屋顶露台,开一瓶啤酒,一边等黎明升起,一边拨通祈医生视频通话,同她讲这番“职业道德”的话。


    她坐在办公室,接我电话,学粤语话一句“早晨”,听我讲完,笑得拍手,话语间也有几分遗憾,


    “真想同南小姐交朋友。”


    我不知祈医生是不是客套,讲,“她以前有很多朋友,如今一个两个,都不敢提起她姓名。”


    祈医生了然,又问,“在你面前?”


    “在所有人面前。”


    祈医生点头,“那你会不会同她以前朋友联系?”


    “好久未联系,见面就吵架。”


    “吵什么?”


    “一些重复琐事。”


    “比如?”


    “比如?”我笑一下,都不用回想,即刻就答,


    “人人都对她避之不提,我偏偏要提,要戳人心窝,击人痛处,要逼她们记起她,几痛苦都要喊出她名。久而久之,她们喊我赶快看医生,我话她们没良心。”


    “明小姐,你怕到最后,只有你一个人记她记得最清楚?”


    “不,我觉得几好玩。”


    “什么事好玩?”


    “戳人伤疤好玩咯,祈医生,其实我不是个好女,其她人越爱我,越想保护我,我就要做更多坏事来同她吵更多架。有时我都觉得,我好像个怨妇,恨一个人才是我本能。”


    “那你同南小姐也吵过?”


    看,我差点就似瘸脚笨鸟落祈医生圈套。她此刻好像个心理科医生,一点都不像通灵婆。


    这个问题我不答。


    祈医生好聪明,她喝口水,稍作休息,也暗示我可以饮口苦啤酒。等我饮完,精神变松懈,她又改换新问题,


    “那你昨天见过南小姐几次?”


    她眼下又换成通灵婆身份。啤酒滋味在我舌尖,但我对她仍有防备,仔细斟酌,才肯作答,


    “一次是在车内,我快要发车,她出现,让我不要在落雪天开车。一次是在我遇见阿珍后,她跟我身后,怕我有危险。还一次,是在我刚刚拿啤酒上露台,她站在栏杆边,警告我只能喝半瓶。”


    回答不算详细,略去过程。


    我想大概,祈医生会通过这番话知晓,你总是为我着想,从未害过我。


    “南小姐总是担心你。”果然,祈医生听完之后,认同我观点。


    “是,是。”


    然后,她又立马戳穿我,“结果你又总是故意使她担心。”


    我不响。


    在风中饮一口啤酒,完全没有醉意。


    祈医生在手机屏幕中叹一口气,望住我,目光真挚,“明小姐,如果是别的医生,听到你不止一次去危险之处寻她踪影,逼幻觉出现来救你,现在已经要劝你去精神科住院。”


    我笑,“那你为何不劝?”


    “也许我还是一直觉得,南小姐是个好人,不会让你真的变行尸走骨。而我又试图信你……”


    “信我什么?”


    “信你不愿使南小姐变坏人。”


    “祈医生,可能你不适合当医生,有些话听起来太感情用事,我听人讲医生同病人共情,这样有几多坏处。”


    “谢谢明小姐关心。”祈医生佯装叹一口气,又狡黠冲我笑,“那你再同我讲讲南小姐?”


    原来共情也是种好手段。


    祈医生好坦荡,明明目的和手段都摆我面前,却始终使我没办法不信她。


    之后我还是同她讲你。


    讲你邀我见第二面,同我看话剧,听我讲心事,雨天带我回你住处,最后在我入睡前深情款款吻我。


    天快光时,祈医生听我讲完,最后温和劝慰我,


    “明小姐,我其实不想你真去住院,靠药物和其他手段忘掉她,最后真形同走尸,没办法同她有十八年,还会偶然想起她都生出应激反应。”


    “明小姐,如果你也不想住院,如果不想被药物手段强迫忘掉南小姐,那下次南小姐再出现,你要听听她声音,思考她想法,哪怕同她吵架,都不要再任性。”


    -


    电话挂断,一团雪砸落到栏杆。我忙去看,结果就从露台看见你。


    你在白茫茫一片雪中站立,手里一团雪,从下至上朝我热情挥手,高度相差十几米,我看不见你脸,只看见你冷帽罩住黑发,觉得你单单站在下面,就像犀牛的草原,像水鸟的湖泊。


    我松口气。此时阿珍还未起。


    我偷偷将半瓶啤酒留在露台,将睡衣换她给我的卫衣,从随身笔记本中撕一页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