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听说军中只有一个女子,便是将军夫人。


    一个高门贵女,肯随军,已得了大部分军士的心。


    他们纷纷下跪,燕翎满意地看着围成一圈的士兵。


    对已经蒙了的打人者道,“听到了吧,去领罚吧,不过并不为你冒犯我,而是为你打了她。”


    “这贱人对我无礼在先。夫人明查。”


    “说了什么话,伤到你哪里了?”燕翎反问,“你若受伤,必定也罚她。”


    “她……她说……”想必受伤女子说的话不堪入耳,那士兵支吾半天也没说出一二。


    “我只说他玩意小,事儿不少,实话而已。他就恼了,接他一个人用的时间我能接三个人了,老娘来这儿是为了赚钱,这人在这儿臭名远扬,没人接。”


    “闭嘴。”军官尴尬地看了女子一眼,对打人者道,“不必多说,领罚吧。”


    军伎营也归军中管理,出了事自然要按军规处罚。


    营中打架处罚就是二十军棍,罚得有理有据。


    那人虽不服气,燕翎在此,他又有些怕得罪了将军,只得去了。


    处罚营,回荡着男子忍痛的闷哼。


    …………


    大家看到没热闹可瞧都散了。


    燕翎对军官道,“军营的军规拿来我瞧瞧。”


    那人并未答应,只说,“夫人有事问将军即可。”


    “把军规送到将军帐。”燕翎不理会,直接下了命令。


    “找人给她医伤。”


    女子感激地看着燕翎远去,冲她背影磕了几个头。


    等夜深人静时,一道影子跑进军营,一头扎进受伤女子营帐。


    他给她一只银锭,足够她赚一个月。


    女人并不惊讶,淡然看着小白把银子放她枕边。


    “夫人说,让你下月初五到胭脂胡同对面饭庄与她见面。”


    送完信,小白一溜烟跑了。


    有了钱,女子就能安心休养身体,心中很感激燕翎的细心。


    不然,带伤她也得接着做事。


    银子没暖热就被来探她的家人尽数拿走了。


    第二天,帐中来了个军人,不理别的女人,径直走到女人面前。


    “不接客。”女人理也不理。


    那人站着,神情复杂打量着女子。


    女子翻身坐起,才看到来者是头天那个军官。


    “夫人为你把这帐子包下来了。其他人都出去吧。”


    等别的女子都出去后,军官又喊来自己带来的军医为女人治伤。


    临走留下一串钱。


    女子姿色很寻常,她也知道自己这样的残花败柳不可能再成家。


    常年的风尘生涯毁了她的身子。


    她不能生育,像一把药,熬得只余渣。


    燕翎就是她的救赎。


    女子明白,自己一点用没有,将军夫人不会白施善心。


    她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早就明白对她们这样的人来说,世上没有白给的善心。


    她早不天真了。


    不管夫人叫她干什么,哪怕通敌,她也不惜试试。


    养到初五,她按时来了饭庄。


    将军夫人已经坐在窗边等着。


    不等她行礼,燕翎挡住她,单刀直入问,“你何故入军营为伎。”


    “弟弟长期生病,家中缺钱。”她也很直接。


    “需要多少钱看病?”


    “最少也要数百两。”


    “你恨你的家人吗?”


    “……又恨又爱。”


    “若是你弟弟死了,你会怎么样?”


    “我……”女人哽住。


    她受尽辛苦,都因弟弟而来。


    这些年赚不少钱,都拿去给弟弟瞧病,弟弟长大些,还需要娶亲。


    她这一生全为这个弟弟牺牲了。


    可她又着实恨不起来。


    弟弟是背在她背上,一点点长大的。


    两人感情很好。


    因为生病拖累她,弟弟曾不止一次求她为自己买副毒药。


    说他死了,一家子都能解脱。


    累的时候,受委屈的时候,只有弟弟心疼、安慰她。


    弟弟拖累她,却是世上唯一爱她的人。


    她怎么舍得。


    想到这儿,她抹把泪,“我希望弟弟能把病治好。”


    “我能找名医为你弟弟医病。只要不是绝症,都能医好。”


    女人“扑通”跪在燕翎面前,“那我的命就归夫人了。”


    燕翎要的就是这种效果,由着女人跪在那磕头,“你且起来,不管你从前叫什么,跟了我之后,就与从前决断了。”


    “赐你个名字,就叫……”


    她转头望向窗外,远处山间一树红叶像一片红云,极有意境,脱口而出,“霜叶红于二月花,就叫枫红吧。”


    枫红跪在地上,等得腿都麻了,夫人一言不发。


    她抬头看了一眼,才发现夫人仍在看着远山,泪流满面。


    “夫人有什么要吩咐的?”枫红问。


    她不晓得一个做夫人的,能有什么烦恼。


    吃得饱穿得暖,独居一个军帐。


    听说帐里布置得华丽无比。


    理解不了,干脆不想,听从吩咐就好。


    “你只要听我的话,不但能让你全家过上好日子,你之后的生活也由我安排。待我回京,便将你带走。”


    “做我的心腹,将来我给你指个殷实人家,在京中安家。能生就生,不能生抱个孩子,也有个盼头。”


    燕翎几句话就为枫红勾勒出锦绣前程。


    听得枫红血向上涌。


    她用力磕了几个响头,“是要枫红做细作吗?”


    在她想来,只有这么高风险的事情,才值这个价。


    夫人“扑哧”一声笑了,笑得那么好看啊,比春花还迷人。


    “哪有这样的事,即使有,也是男人家的事,与我们何干?”


    接着她布置了第一个任务,与小白熟悉一下。


    “之后呢?”


    “之后……”燕翎小声吩咐,枫红听得脸上失了血色。


    “真要这样对一个孩子?”


    燕翎看着她点头,“现在不想跟我还来得及,不罚你。以后我们只当不认得。”


    枫红低头想想,咬着牙点点头。


    她早在胭脂巷就见过金小白。


    他可是巷子中最年轻最受欢迎的小相公。


    “最受欢迎”四个字带来的可不是荣耀,而是伤害。


    她没空同情别人,来了军中才知道,原来小白跟了夫人。


    那也算小白的恩人了。


    也许这就算小白报恩了。她这么想,心中舒服了些。


    小白跑着为夫人与枫红传过几次消息。


    这天晚上,小白送来一张条子,枫红看了看上面画着一个符号,就是她与夫人约好的行动时间。


    第二天一早她便敲了军鼓,状告夫人御下不严,害自己丢了东西。


    这种事不归将军直接管理。


    这个临时军事衙门,是专门处理老百姓告军人的事件。


    几乎只是摆设。


    听到鼓声,校尉来处理,见是告夫人,都惊呆了。


    女人说自己失了东西,是夫人跟前的小跑腿偷拿的。


    校尉不知如何处理,图凯就在附近。


    听到军鼓赶快赶过去,刚好见校尉不知所措。


    他询问事情经过,问女人,“捉贼拿赃。你丢了什么,咬定是小跑腿拿的?”


    “一小块碎银和一支钗。”女人不敢抬头。


    图凯正色道,“你真要状告夫人的跑腿?听说她可是刚救过你。”


    女人急了,“正是夫人救过我,我才不会诬告。又不是告夫人,手下的孩子贪小也是有的呀。”


    “只求拿回银子,不求别的。”


    “你敲了军鼓就不能私下处理了,跟我走。”


    他带着女人带到将军帐前,让女人停在帐外,自己进去禀报。


    燕翎让他着人搜查,他叫来两个军汉,壮着胆搜外帐小白睡觉的地方。


    当时就在金小白常睡的外帐小铺底下找到了银子和钗。


    小白眼泪汪汪解释说头一天女人给他的,让他放好,放在自己帐里容易丢。


    “夫人知道吗?”图凯说。小白摇摇头。


    没有证人,却有赃物,有原告,有动机。


    当时就判小白偷盗罪成立。


    按军规盗窃者处以绞刑。


    最后念在小白年幼,非士兵,又是夫人的随侍,可处棍刑、劓刑或拔舌。


    棍刑用的军棍打在身上能使内脏破裂。


    小白受不完就会殒命。


    劓刑需割掉鼻子,可致容貌受损。


    受完不能再呆在夫人身边。


    只有拔舌能保命还不至留下明显残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