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从二楼跳下来,口里抱怨着,“薛青连真不中用,这腿治好跳下来出了这么大动静,下次有得话说。”


    凤药带着责备看他一眼,拉开自己房门让他进去。


    他自站在楼上便一直从斗篷里侧抓住斗篷内襟,连从二楼跳下来也没松开。


    进了房松开手,斗篷洒开,凤药一眼瞧见“扑哧”笑出声。


    金玉郎无奈看看自己,事发突然,他抓了条凤药的裤子穿上,本就短半截,那条伤腿蹭到裤子又疼得很,他将那条裤腿徒手撕掉了。


    此时的他,披着斗篷,带着面具,目若寒星,只看上半身是个让人猜不透身份的怪客。


    下半身像个小丑,凤药笑得捂住肚子,就差满地打滚了。


    “你就不害怕吗?”金玉郎肃声问她,“刚才你差点就被人……”


    “怕!”凤药擦擦笑出来的眼泪。


    “害怕有什么用呢,我当时只求他留我一条命,我会好好谢谢他。”


    她若无其事地说,“他不会杀我。我与小姐还在缉拿令上,这厮定会拿我们去换钱。”


    “常家是给人构陷的。”


    “算了。”凤药眼着玉郎那条烂腿,刚才那一跳,腿又流血了,她无奈地说,“你还是别动了,好好养上几天。”


    她拿出药粉,金玉郎很配合地将伤腿架在凳子上,凤药清了伤口,又洒了药粉,下意识轻轻吹了吹伤口。


    一口暖气吹得玉郎腿上一阵轻痒,他不由动了动。


    “很疼吧。”凤药看他一眼,低下头用片干净纱布遮住伤处。


    “嗯,挺疼的。”


    “你若能活下来,会如何。”金玉郎很好奇凤药刚才没说完的话题。


    “复仇!杀了他,我才能继续存活在这个世界上。他活着,我永远不干净。你懂吗?我脏了,不光这世道容不下我,我自己也容不下自己,清洗自己的方法不是我去死,是要杀了弄脏我的人。”


    “之后呢?”


    凤药耸耸肩,露出明媚笑容,“他死了,我便干净了,自然能活。”


    “天真,世人只会觉得你脏了,还厚着脸皮苟活,更觉你可恨。”


    凤药脸色发白,她知道玉郎说的是真的,“可世人不能,也不该决定我的死活,我没做错事情。”


    金玉郎发出一声叹息,“原来世上真有与我想法一样的人。”


    “嗯?”凤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没听到玉郎的感慨。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你知道为何你家的事,这么快会传到王二那小子耳朵里吗?”


    “你隔壁住的,是野人沟设在此处的细作。哼,说他们细作也是高看他们了。”


    “你的事情,最初你家小姐就是大牛说给王二的,不过那是不小心。”


    “大牛不知父母是细作,所有事情都是他爹娘传递。”


    凤药点头,她自己也奇怪,王寡妇来找事,来得太蹊跷。


    本以为是自己向她家泼粪招致麻烦,原是有人告密。


    “我杀了那两人。”玉郎轻描淡写加了一句。


    “啊?”凤药一时接受不了。


    “向来细作被抓,只有两种处理,一是双重奸细,为我所用。一是处死。”


    凤药不说话,她觉得罚得太重,又觉得自己人微言轻法说服对方。


    这时候不如沉默。她自己也不喜欢轻浮而聒噪之人。


    “你大约觉得我心狠。”玉郎看凤药脸色几度变幻,知她心里有想法。


    他也不知为何自己要向一个小丫头解释这些话,“细作这种东西,人虽微,却能造成重大破坏。”


    “好在他们没来及发现我,不然,坏了我的大事,剐了他二人也不够赔的。”金玉郎说得杀气腾腾。


    “你既是我金玉郎的救命恩人,我也不瞒你,我是绣衣直使。”他停顿一下。


    凤药面色如常,她实是不知这四字的份量,好奇地瞧着玉郎,等他说下文。


    金玉郎所到之处,只要有人听到“绣衣直使”,无不面露惶恐,点头哈腰,这职位手握生杀,夺人性命只需一句话。


    “我知道你不是土匪歹人。”凤药点头,“你不告诉我,我也猜得出。”


    “明天我就要走。”金玉郎弹弹衣角,“你可知道,疫情已快闹到皇城了?”


    凤药依稀记得有过生病的流民从路边过,有咳嗽与发热的症状。


    “这病初时似风寒,但人挺不过去,最后会吐血而亡,你记住有两样药材,大量囤货,我估计最后能炒到价如黄金。”


    “你有多少本钱都投进来。”


    “赚到钱,别忙着回京,在此地开家更大的食肆。越豪华越好。”金玉郎笃定地说。


    进药材赚钱很好理解,若开食肆,在京城开肯定比这小破镇上开生意要好呀?


    “为何在此处开豪华食肆?”


    “在这儿开肯定赚钱,不比京中赚得少还安全。再躲出京城的时候,你不想有个落脚处吗?”


    “还有个原因,等你开了食肆我再告诉你。”


    凤药听他意思,自己的事像是查了个底掉,又听出等自己开业时,他会过来,生出几分高兴。


    “好吧,金大哥,若药材赚了钱,我就信你,开家豪华食肆。”


    看金玉郎有些疲倦,凤药起身要他休息,自己回胭脂那里去。


    看凤药走了,他熄了灯火,吹了声口哨,一个影卫无声进入房间单膝跪下。


    金玉郎端坐床上吩咐,“四号、五号,暗守。”


    意思要两人暗中保护凤药。


    “卑职自己即可完成,不必出动五号。”四号低头反驳。


    这样简单任务还要两人,对他是种侮辱。


    “此是我救命恩人,不可大意,不日我将发起剿匪,可能会波及至此,更要护好。”


    金玉郎职属东监御司——最大的特务机构。


    他亲自潜入野人沟,打探虚实。


    将流匪人数、头目、地形、暗桩、地窖,乃至小卒都登记于花名册,务必一个不少一网打尽,且要以少胜多。


    对方数目远超他想象,已经是个不容小看的群体。


    他紧张中带着兴奋。


    以他潜伏的手段,跟本不可能被野人沟那些不入流的散兵发现。


    只恨最后被自己人暗害,中了毒箭,差点丢了一条腿。


    他如潜入深渊中的龙,又如伏击猎物于草丛中的猛虎,只待机会来临,方能给出致命一击。


    他睡不着,走到凤药桌前,那算个简易梳妆台,他信手拉开抽屉。


    里面放着几本书,他好奇地拿出一本,翻了几页,露出一丝好玩的表情。


    前头写着“兵法十计”,他暗自惊叹。


    刚翻没几页又出现个封面,上书“艳女夜奔”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