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霜寒与春意

作品:《深情不假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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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宁少女时无忧无虑和没心没肺的安生日子仿佛过多了,多到上天看不下去的地步。于是创世神无所不知的眸眼一转,掌管运命和福祸的神明指尖一划。


    顺遂安乐的人生自此偏离轨迹。


    栽入万劫不复和一步一挪的劫难。


    魏宁天塌了,雷霆万钧般的劫难将她分割,遍体鳞伤。


    可内里灵魂千疮百孔,皮肉的躯壳仍完好无损,魏宁如行尸走肉般游走了一段时日。


    常言,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


    魏宁三年前仿若断她肝肠的悲恸,也渐渐消弭在光阴岁月之中,曾经沟壑难平的血肉苦难凝结成瘢。


    徒留淡淡的怅惘和难受。


    魏宁看似温雅平淡度日,仿佛早已忘却锥骨抽筋之痛,心甘情愿在如今平淡祥和的安生日子醉生梦死。


    他人瞧不出,魏宁还是难受且心存不甘的。比如某些时刻,恍然间见到故人剪影,以及夜半思念之时,又见他人佳偶两成,成双入队言笑晏晏之时。


    她温雅般存在的夫君,总会让她心脏犹浸早春寒江水,一呼一吸间酸涩难忍。


    魏宁心怀长忧,有千千结难解。


    而魏峥亦然。


    浓墨般的晚间,魏峥走得堪称仓皇,魏宁心绪不宁,于卧榻辗转难眠。


    她回想起魏峥今日举动。


    魏峥自言,惦记她伤势,心中有愧,特来赠药。未细想时,除却魏峥来的方式和时刻有些不同寻常的古怪之外,魏宁没察觉其他怪异。


    直到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细想这段记忆。


    她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倘若魏峥当真夜有忧思,辗转难眠进而临时起意,深夜前来探望的话,那真是可歌可泣。换句话说,白日的魏峥态度可不曾如此和善,可称得上横眉冷目。


    是不屑于搭理她的,仿佛她的存在便入不得他眼。


    一个精神正常的人,怎么一日内对另有一人呈现截然相反的态度?


    想到此处,魏宁忍不住轻笑。


    据魏峥所言,是愧疚心作祟。


    她可不信魏峥会为着不曾援她心中生悔。


    况且,内室向来是不开窗的,当然今日不会例外,那魏峥现身前,木屏后的窗缝存在便格外意味深长了。


    魏宁笑意不达眼底,目光又沉又冷,飘向木屏,她甚至可以预想,魏峥如何轻身立于窗下,又是如何窃窗听闻的。当然,魏宁心想,锦衣卫擅刑讯刺探,文武兼备,魏峥打着前来探望旗号,于窗外行窃听之举实属再正常不过。


    她心大。


    偷听便听呗,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魏宁理顺思绪,忍不住思忖。魏峥在她窗户听到什么?抑或魏峥想要听到什么答案?她给的这个答案为何又会使魏峥心怀歉疚?致使他短短两三时辰,对她的态度南辕北辙。


    或许谜底只能由魏峥解答。


    魏峥来时悄无声息,翻窗而入,离去之时自然不能光明正大由正门出,他仍旧沿来时路,翻窗跳墙,身形隐入夜色。


    他心绪激荡不安。


    对面魏宁本身,以及她所在女子居所特有的气息所环绕,怎样也待不下去。


    魏峥仿佛化身拘谨胆小的猛禽,狩猎之间偶然发现猎物踪迹,沿着痕迹一路追踪,却误入一处神秘且神圣的洞穴。居所中无有猎物,有得只是像极他妻的魏宁。


    初始万般警惕,唯恐狡狐设套下圈诱他入陷阱,百般猜忌怀疑,隔着云山雾绕给她定下罪名。他当魏宁为伺身的饵,冷眼试探相向针对。正欲一意孤行,却见魏宁虚假与真情两相。


    她深爱她亡夫,同他挚爱他妻一般无二。


    那一刹。


    魏峥心头胆颤惊涛,和着炽亮的灯影垂死挣扎般猛然一颤,晦暗滔天的暗影张牙舞爪铺陈,可磅礴的身形却只拉伸了范围,并未增加浓度和薄厚,于是一阵滔天的震颤后。


    孤悬在心头的杀意和猜忌失了根基,倏尔虚弱黯淡下来,变成贴在墙壁,丑陋枯瘪的暗斑。


    魏峥惊诧良久。


    向来自诩公正端明的他,原来也会如此刻薄,产生这样丑陋冲动的想法,多么荒谬,难以置信。


    可事实便是如此,一旦牵扯微宁,再多的谨慎都成了裹身的皮囊,一动便原形毕露,袒肉显疆。魏峥澎湃不平的心绪渐渐平息,他既意识到此。


    便格外清明,避而持重,修身抱守。继污蔑魏宁清白后,魏峥又暗自给她定下新罪名。


    此罪不可言说,不可见天。


    生于人心,囚困人心,亦被人心囚困。


    魏峥自始自终怀抱着一种自我牺牲、自我献祭的清醒,宁可孤身孑立,熬心沥胆,怀抱“微宁”二字绝望向死,绝不愿在虚幻镜中觅得个幻影作寄托。


    魏宁此身所在,正是睹之思人,并移情寄托。


    这便是魏峥与魏宁,二人差别。一人心存希冀,寻觅脚步永不停歇,直到心力交瘁、筋疲力尽;魏宁则截然不同,他的夫君已然远去,虽无复生希望,但同样不再惦念生死的抉择问题,她只需思念旧人,渡过仿徨痛苦,而后平静无波的生活下去。


    截然全无的失望,和未知的生死。像燎原蔓延的大火,不知那一刻天降甘霖,扑灭火势挽救一切,抑或是珍藏宝物皆被付之一炬,余下彻彻底底的失望。


    魏峥正如立在火场前观望的旅人,等候着属于他的珍宝和无尽的绝望。


    但至少此时此刻,魏峥不曾将心中充盈的渴念倾泻在魏宁身上。他悚然离去,并非魏宁足以以假乱真,且是自省与克制。


    见山知山,那自然不见不知。魏峥浮在记忆表层女子身影慢慢隐退消散,所有杂乱不成篇的絮思沉淀,骤起波澜的心湖重归平静,他如是想。


    翌日。


    魏宁薄暮时分才堪堪起身。她浑身酸软,眼皮连带面颊浮肿得厉害,且面色憔悴不堪,时而精神恍惚,浅色瞳孔放空陷入思绪。


    眼见风寒并未痊愈,反是越发重了。


    凛冬日暮,日光下行,昏沉薄暮的日光,穿不透只敢虬结形成的繁翳,便有种寒气森森的寒冷。


    这时魏宁倒是不怕了冷,饮下汤药只嫌内室窒闷,胸腔憋闷不畅,特意开窗透气。


    梁妜拦她不住,只得垂下窗帷遮些寒风。


    正昏昏欲睡时。


    魏宁却听到恍然一声笑语:“魏娘子好兴致,黑云夜光赏园中枯荷。”魏宁随声侧目,稀疏窗帷的竹编空隙间透出一骨质高挑、纱衣逶迤的女子,漫步而来。


    女子嗓音脆甜清朗,作风飒然又别具风姿。


    待她影影绰绰行至跟前,魏宁已然清醒,含笑望她:“你今日怎得闲?我可是记得左相府的公子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