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切肤之痛

作品:《她也不想欺君

    苦涩与血腥气久久不能消散,内室的窗子关的严,炭盆烧的旺,屋内挤作一团的人脖颈间纷纷渗出了汗。


    交错的脚步,晃荡的裙摆,一盆盆血水端出。


    沉寂无声蔓延着,床榻上的人面色发灰,老态的手只剩薄薄的一层皮,松缓地贴在骨上,被一双细腻白嫩的手紧紧握住。


    梁温跪坐在榻下,将梁老夫人的手贴近自己的脸庞,轻轻的蹭了下。


    她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这个动作,眷恋的汲取着往日的温度。


    屋子暖烘烘的,但是她的手好凉。


    大夫为梁老夫人掖好被角,缓声道:“梁县令,老夫人过会应该会醒,你陪她说说话。”


    撂下这句话,他带着屋内的闲杂人等都走了。


    内室瞬间空旷起来,梁温还是轻蹭着,如同受伤的小兽一般,企图通过舔舐来获取救赎。


    空气不再流通,鼻尖的摄入越发稀少,灼热的气息像是会吃人一般侵袭着她。


    她有点茫然,海蚀的剧痛麻痹了她的感官。


    什么都想不起来。


    明亮的眸子也蒙了层雾,将那个慈祥和顺的老人模糊掉,她被罩住了,罩在这片拥挤狭窄且密不透风的小天地里。


    就在刚刚,她还满心欢喜的候在府前,期盼着他们将她至亲至爱之人带回。


    但是她收到的,只是阖着双眼、面色痛苦的祖母,以及堆叠在一起送过来的梁府的人。


    身上的大氅失了效用,停了的风雪在她心里下了起来,混乱的场景里她试图找回思绪。


    但是她失败了。


    一字摆开的马车,率先跳下几个守卫,护着昏着的人就往里跑,毫不停留,只是在路过梁温时留下怜悯、同情的目光。


    可是她明明不需要,她想要的是那双含着笑,会站在她身后说成为她退路的祖母。


    府上乱了大套,余下的马车上一具又一具人被抬下,熟悉的,不熟悉的,掺杂在一起,混乱了她的心。


    她身体失了力,忘了腿上的伤,就这样一点点往前走。


    走一步,摔一下,走一步,摔一下。


    这条路,真的好长啊,长到瘸了腿的她怎么爬都爬不到。


    秋霜看不下去了,将梁温丢弃的拐捡起递给她。


    梁温置若罔闻,自顾自的往前爬,站起,摔下,又站起,又摔下。


    明明是滑稽可笑的行为,却没人生笑,府上的人好多,多到梁温一路上见了数百个面孔。


    他们目送着她,目送着这场无声的悲剧。


    目送着梁温一个人走了好长好长的路,去接他们回家。


    梁温空阔的院子此时摆满了白布,她站在院门口,视线在一个又一个上面落下。


    她分不清那些白布下都是谁。


    她也分不清自己是谁。


    主屋的门紧紧阖上,门窗关的严实,梁温整个人扒在门上。


    不敢进。


    她不敢进啊。


    这小小的一道门,像是要跨越生死的界限。


    门开了,一盆盆血水端出,梁温被放进去了。


    好苦啊。


    祖母她年岁大了,吃的住苦吗?


    她想开口问,但是却张不开,她挣扎,却挣不开。


    脸颊处的指尖微动,梁温瞬间红了眼眶,跪着往前爬了两下。


    双手不敢用了,只是轻轻的虚握着,张口,发出了微弱的气声:“祖母。”


    “祖母,梁温在这儿呢。”


    “孙儿在这儿呢。”


    她开口的每句话声音都极小,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孙儿失信了,孙儿没去接您。”


    “您睁眼看看我……我失信了,您罚我好不好?”


    她放轻声音,像是哄人一般。


    她的手肘硌到了什么,是碎了的佛珠。


    梁温忙捡起,捧在手里,像是献上珍宝一般:“祖母,您看,您给我的珠串碎掉了,您好起来再给我一串好不好?”


    “我不是故意弄碎的,是不小心,您不会生气的对不对?”


    “您那么疼我,舍不得生我的气,对不对?”


    床榻上的人没有丝毫反应,梁温渐渐也不开口了。


    她怕祖母嫌她吵,不想理她。


    她就守在这儿,将头轻轻枕在梁老夫人身旁。


    屋内由明亮到昏朔,没人来燃灯,静谧的夜,只有她们二人。


    苏瞿白带着人赶回来了,他赶到时李恪和常瞑河都守在屋外,满地的白,格外刺眼。


    他没言语,只是靠近门窗站着。


    隔着一道墙,他陪着她。


    深夜,李恪和常瞑河也走了。


    梁温院子的门被阖上了,追风和陈虎守在那里,谁都不准进。


    急促的呼吸渐起,梁温瞬间抬头。


    见梁老夫人胸膛起伏不顺畅,她伸手轻轻为她顺气,她的动作是那样轻。


    血丝遍布,指尖颤抖。


    梁老夫人不喘了,缓缓睁开了眼,混沌的眼没有焦距,唇齿念着什么:“温儿……温儿……”


    梁温有些没听清,够着身子贴近,这才模模糊糊的听清她含糊的话。


    是温儿。


    梁温抚上她的脸:“祖母,我在,我在这儿。”


    “温儿在这儿,梁温在这儿,孙儿在这儿。”


    她有些急迫,但屋内实在是太黑了,祖母看不清她。


    梁温慌张的起身,却被腿拖累倒在地上,迟来已久的泪瞬间滑落。


    她挣扎着起身,有些崩溃,有些痛恨。


    苏瞿白听到动静顾不上别的,推门而入。


    梁温抬眼见他,尖利压抑的嗓音挤压出来:“苏瞿白,好黑啊,太黑了,我看不清。”


    “祖母看不清啊——”


    “啊啊啊啊啊啊,看不清啊,怎么这么黑啊——”


    压抑已久的情绪破开了厚重的枷锁,溜到了梁温身体每一处。


    好痛啊——


    怎么这么痛啊——


    苏瞿白强忍着攥紧手,梁温现在需要的不是他,是能照亮屋子的烛火。


    只是一支小小的烛火。


    苏瞿白将屋内的烛火全部点燃,他克制的看了眼她,又转身而出,靠在门上,泄愤一般用拳头砸向胸膛。


    梁温顾不上,连滚带爬回到祖母身边,抹掉不住流的泪,硬挤出笑看着她。


    “祖母,我在这儿,您看看我,看看我好不好?”


    “梁温在这儿啊。”


    每一声都是破碎的,不成调子。


    她不知所措的看着祖母。


    梁老夫人眼前明明灭灭,唇齿间还是反复呢喃着:“温儿……温儿……”


    “我在这儿啊。”


    梁温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在这儿啊,为什么不看她啊?


    梁老夫人失了焦距的眼逐渐恢复了些清明,愣愣地看着梁温那张脸,有些迷茫地伸手,但触及到梁温的眼时又顿住:“不是……不是……”


    “不是什么?”梁温耐心的趴着侧耳听。


    “不是她……不是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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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温整个人顿住,她彷佛失了呼吸,停了心跳。


    成了一座木头。


    她一顿一顿的抬头,脸上的神情都呆住了,挂在上面。


    她眼中闪过迷茫:“那我是谁?”


    “那我是什么?”


    梁温对上梁老夫人的视线,那带着疏离的目光太残忍了。


    落在她身上,将她割的体无完肤。


    “祖母……”


    梁温失了魂,只会念着这两个字,像是想要将这两个字嚼烂、嚼透。


    她是谁啊?


    她明明是梁温啊。


    她是啊。


    她失了神,梁老夫人却回了神。


    僵硬的手伸向梁温,落在她肩头:“好孩子……”


    梁温狠狠一震,迷茫的不知道她说的是谁,但还是下意识道:“祖母。”


    梁老夫人显然不记得刚才的事,温声哄着她:“祖母在呢。”


    鼻头一酸,眼眶热热的,梁温索性将那些囫囵不清的暂时抛到脑后,贪恋的汲取这少有的温情来。


    梁温似是在告状,语气娇娇的:“您给我的佛珠碎了,丢了,没了。”


    梁老夫人有些喘,但她笑着压下:“委屈了?”


    梁温嗯了一声,粘连着鼻音,磁磁的。


    梁老夫人接过她的手,将自己腕上戴了好些年的珠串滑到她腕上:“不委屈,祖母的给你。”


    梁温真的很想开口问她是不是都知道了,但所有的话都哽在喉间,说不出。


    她真的很自私。


    这一刻,她只想将祖母的爱全都夺到自己身上。


    她不是个好孩子,但她也只是有一点贪心而已。


    就一点点而已。


    梁老夫人猛地一咳,血从嘴角滑落。


    梁温急得拿袖子去擦,却被梁老夫人拽住,她低头,听到梁老夫人掺着血沫吐出的:“碎碎平安,岁岁平安。梁温,忘了过去,好好活着。”


    又是几口血,梁老夫人撑不住了,攥着梁温的手腕生紧:“不死不死,长命百岁。”


    不死不死,长命百岁,是梁温之前与梁老夫人说的,她还记得。


    “答应祖母,好不好?”


    梁温的目光是那样赤诚:“好。”


    梁老夫人气声里夹杂着喘息,含糊不清:“祖母失言了,没活着等到你来接我。”


    “我也失言了,我没去接您。”


    她依旧温声哄着梁温:“那就……扯平了,好不好?”


    “好——”


    梁老夫人笑了,眼睛里全是梁温。


    她明明笑得那样开心,但是梁温却觉得那笑格外苦涩、遗憾、不舍……


    什么都有。


    攥着梁温的手失了力,眼皮也缓缓阖上,极慢,好似想要再多看两眼她。


    梁温眷恋的贴紧她:“祖母,我和你说一个秘密。”


    “我是梁温,也不是梁温。”


    “但是这好像不是秘密,你好像知道了。”


    梁温蜷缩在床角,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那个会温声哄她的祖母不见了。


    那个会说成为她退路的祖母不见了。


    梁温的祖母不见了。


    昏黄的烛火能照到的地方有限,她藏在黑暗里,默默的守着自己。


    “那就祝愿你们一家在那边团团圆圆。”


    真好啊。


    梁温也闭上了眼,整个人瘫在那儿。


    蜡烛明明灭灭,燃了许多蜡油来,凝固在半途,像是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