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暮霭沉沉，黑压压的云仿佛随时都要落下来。


    大雪将至。


    谢辞他们终于是赶在漫天大雪落下的前一刻踏入了旭阳城的城门。


    街道上几乎没有行人，暴风雪前夕，所有人都在家中关紧了门窗，没有谁会愿意在这种时候出门。


    两匹马疾驰过街道，到达客栈的时候，他们身上也早已堆积了厚厚的雪花。


    谢辞翻身下马，将江怀雪扶下来之后，又把何时夕也扶了下来。


    “接连赶了两日的路，你的伤好像又有些裂开了，先上楼处理一下伤口。”江怀雪扶着何时夕往楼上走去。


    谢辞往身后的街道看了看，街道上没有一个人，自然也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屋子里终于是能暖和些许，谢辞拿出纱布和药粉，替何时夕将那早已被鲜血浸透了的纱布换下来。


    那些伤口实在太深，没个十天半个月是断然好不了的。


    不过好在谢辞处理这样的伤口倒是算得上得心应手，他这些年受的伤太多，也不知给自己包扎了多少次，算得上熟能生巧。


    “这段时日你就先在客栈中修养，旭阳城不太平，尽量不要出去。”谢辞换好纱布交代道。


    何时夕一声不吭的忍下伤口的阵阵剧痛，他一双清亮的眸子都被泪水浸透，但却又倔强的不愿意落下一滴来。


    等换好了药，谢辞叹息一声，看向眼前分明还年纪不大的少年。


    “倒是没有见过像你这样不惜命的，算计着算计着，怎么还把自己也算计进去了。”谢辞摇着头。


    何时夕认真道：“事不关己时，所有人都在隔岸观火，这样冷漠的人情我已经不敢再赌，人心本就是经不起任何敲打的。”


    谢辞抬头，看见少年无比认真的继续道：“所以我从来没想过要寄希望于他们的善，我只赌他们……会不愿意放过我。”


    他的确赌赢了。


    江怀雪拿着金虫参来到旁边的屋子，之前胡玥给她说过，这个屋子里也是他们秋萧阁的人。


    但江怀雪也没料到开门的不是旁人，正是胡玥，而她身后还有好几个暗探，似乎已经等在这儿很久了。


    “江姑娘，你们回来了。”胡玥总是淡然的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欣喜，“阁主跟佑娘去探暗道，已经好多天都没有消息了。”


    江怀雪他们是昼夜不停一日赶到的，回来得比胡玥预料的还要早。


    江怀雪将手里的药交给了胡玥。


    “劳烦将这金虫参尽快交给沈神医制药。”江怀雪说完，又问道，“秋子萧他们去了多久，去之前有没有同你们交代什么？”


    “我们几日前才找到那暗道被杂草积雪掩埋的入口，阁主说他们两日内一定会出来，但今天都已经是第四日了，不知为何他们还没有出来！”


    所以之前胡玥才会擅作主张传信给了谢辞，让他们速从灵山返回。


    “下面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就算两天来不及，他应该也会提前返回才对，怎么会这么多天都还没回来……”江怀雪一双眼眸中都似是担忧。


    她想要立即出发去寻秋子萧，但转念又想到谢辞百殇蠖发作恐怕也就在这两日了，若是他们现在出发去地下城遇到意外，那恐怕凶多吉少。


    “那我立刻出发去找秋子萧，你们照看着谢辞，别让他来！”江怀雪紧张道。


    可江怀雪转身，看到谢辞已经站在了门口。


    谢辞以指尖摁住心口穴位一点，内力卸下，那百殇蠖便隐隐躁动起来。


    “怀雪，等今晚一起出发，你先去准备些火把伤药之类的东西。”谢辞没办法控制蛊毒延迟发作，但他卸下内力压制，蛊虫立刻就会感觉到，蛊毒就会发作。


    待蛊虫躁动完沉睡，短时间内也不会再有突然发作的风险，如此一来，他就能提前蛊毒发作的时间。


    可这样做自然也有坏处，受到刺激的百殇蠖会比往常毒发更加严重。


    江怀雪哪里还敢贸然离开，她将谢辞扶到一旁房中，慌忙将之前沈渡舟早已调配好的药丸给谢辞喂下，然后将自己的内力度过去，助他压制蛊毒。


    谢辞在榻上打坐，用尽全力想将蛊毒压制下去，他额头和颈脖上的血管都凸起来，青筋暴起看上去有些骇人，那双手抓着衣料紧紧握拳，手背上的脉络也清晰可见。


    这毒发显然比以往更加难熬，没过多久谢辞就再也坚持不住。


    他内力再无法调转，江怀雪扶着他在榻上躺下，开始用自己的内力替他压制蛊毒。


    江怀雪小心翼翼的压制着蛊毒，以前的她从未如此精细的控制内力淌过每一丝经脉，可现在，江怀雪只恨自己为何不能控制内力再细致些，能叫每一处细微的蛊毒都被她压制下去。


    若是能一种心法，能将内力流转提升到出神入化的地步就好了……


    江怀雪开始尝试着改变运转内力的方法，屏息凝神控制着内力更为精确的分辨出经脉中不属于谢辞的力量，然后将其压制住。


    内力这种东西渡给别人，一般都不过笼统的压制所有力量，而谢辞的内力跟她同源，所以并不会被压制太多，因此被压制的就成了蛊毒。


    但谢辞的自己的内力也并非全然不受影响。


    要想外来的内力完全不压制原本内力，意味着要准确分辨并控制自己和对方的每一分内力，这几乎没有人能做到。


    江怀雪尝试着将自己的内力聚集起来，用自己的内力去调转谢辞的内力，剩下不可调转的，便都是百殇蠖的力量。


    以这样的方式，蛊毒可以更快被压制住！


    江怀雪大喜，开始尝试着加大注入内力，并保持着之前的控制。


    这内力似流光，似惊鸿，每一寸的流转都在江怀雪的控制之中，这样的功法从古至今还未曾有过，但难度太大，恐怕整个江湖也着实没有多少人做得到。


    若说谢辞的万剑诀至刚，江怀雪这心法便是至柔，日后定然在整个江湖上也当是能名震一方的存在！


    便叫它——飞鸿踏雪。


    这次的毒发虽然来势汹汹，但结束得却也很快，谢辞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还微微有些光亮。


    只是毒发还是消耗了不少力气，谢辞坐起身，四肢百骸都有着一股沉重到难以动弹的感觉。


    江怀雪把饭菜摆好：“我叫伙计一直热着的，你先吃些东西了我们再出发。”


    在谢辞吃饭的时候，江怀雪拉住谢辞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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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腕，再次用心法将内力渡到谢辞经脉之中。


    谢辞夹菜的动作一顿，转头看向江怀雪。


    纵使谢辞曾是踏云门门主时见过功法无数，却也没见过这般精巧绝伦的心法。


    他惊讶又欣然，轻笑道：“怀雪，你这心法……不一般啊。”


    “今日偶然悟出，以后压制蛊毒应该能容易些。”江怀雪一边渡着内力，一边确认着谢辞是否有碍。


    等确定蛊虫已经完全没了动静，江怀雪才终于安下心来。


    “这心法可有名字了？”谢辞放下碗筷，


    江怀雪想了想，小声道：“飞鸿踏雪。”


    “放眼整个江湖，也没有几人能如此精确的控制内力。”谢辞思索着，“若是以后练得更熟些，或许可以用到交手时，与对手过招也可以极大程度上减少内力的消耗，绝不浪费一分一毫。”


    一般人在出招的时候内力都是有损耗的，甚至应该说大部分内力其实都不能物尽其用。


    但若是江怀雪继续练下去，能在过招时也用上的话，那哪怕面对内力比自己强上数倍的人，她也依然有胜算。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江怀雪的武功进步实在太快，甚至远超谢辞所料。


    若是假以时日，整个江湖之上恐也再难有人是她对手。


    夜色降临，街上被新雪覆盖白茫茫一片，马蹄踏过留下一连串的印子，顺着街道往前延伸。


    胡玥带着江怀雪和谢辞来到密道的入口，这入口掩埋在一大捧乱草之下，比人还高的枯黄草堆上又压着厚厚的雪，若是不仔细看根本没办法发现。


    “阁主跟佑娘就是从这里下去的，我们本想跟着，但阁主说人越多越容易被发现，而且哪怕我们在旭阳的人都一起去了，也比不过他们在此发展这么多年的势力，所以就没让我们跟着。”胡玥将准备好的火把和伤药干粮都放在一个背囊里拿了过来。


    江怀雪接过后，胡玥又递过来一个火折子。


    “下面不知是何情况，两位请一定小心。”胡玥眼中隐隐有些不安，自从她跟着秋子萧建立秋萧阁，还没有过这样没有底气的时候。


    “放心，我们一定把秋子萧平安带回来。”江怀雪拨开洞口的枯枝草叶，准备往下走去。


    她几乎要忘了，从前的她当是怕黑的。


    可现在她竟然只想走在谢辞前面，若真的有什么危险，她还能替谢辞挡上一挡。


    谢辞刚经历了毒发，虽然他强撑着没表现出丝毫不适，但江怀雪能看出来他脸色有多差。


    往前走了好一阵都没有看到尽头，江怀雪看着脚下的泥泞，越发觉得不对劲。


    “这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厚的淤泥……”


    江怀雪将火把放低些，谢辞也俯身查看。


    地上有两行清晰的脚印，很显然有两人走进去却还没走出来，那定然是秋子萧他们留下的。


    “这淤泥表面已经凝结下，下面还是泥浆，应当已经在这里很长时间了。”谢辞抬头，注意到前面不远处的坍塌痕迹，从那豁口往下看，是已经干涸的暗河！


    “这下面，虽然有冲刷痕迹，但却不像天然形成的河道。”谢辞皱起眉来，“这下面……可能有东西。”